戰場上和家庭婚姻中的薛仁貴，與歷史上不同，在文學中多了煙火氣

文學中的薛仁貴形象比較豐滿。他繼承了歷史上薛仁貴能征善戰的戰將形象和智勇無雙的能臣形象，並且隨着題材的生長，其戰將形象不斷豐富起來。比如在神魔題材中，薛仁貴藉助神魔法力不斷增強其智慧值和戰鬥力。

除此之外，受限於史書記載的嚴肅性，歷史上的薛仁貴形象趨於硬朗和清冷，少了一點煙火氣，而文學中的薛仁貴則彌補了這一不足。《飛刀對箭》、《龍口隱秀》等作品中，花費較多的筆墨塑造了薛仁貴在家庭中作為兒子、丈夫的形象，進一步拉近了薛仁貴與民眾生活的距離，也使薛仁貴的人物形象更加立體飽滿。

一、戰場上的薛仁貴

受史書記載中薛仁貴能臣戰將形象的影響，在所有薛仁貴的故事作品中，薛仁貴的基本形象便是英勇無敵的戰將。《太平廣記》在介紹薛仁貴時，只言其在戰場上表現，寥寥數行字，一位驕勇的大將便躍然紙上；「唐太宗征東遷，荘禪於陣。薛仁貴着白衣，握戟葵箭。張弓大呼，所向披靡」。《征迂事略》中也着意表現了薛仁貴能征善戰的一面，「三箭定天山」的情節得到了文學性演繹。

在薛仁貴的故事中，薛仁貴戰將的形象得到了極大的生長。比如，為表現薛仁貴的驍勇善戰，故事中虛構出了多場戰役。《跨海征江》中借薛仁貴之口，細細講述了薛仁貴在征東過程中所參與的戰役：四平關夜戰迂兵、三箭射退敵將，進軍高麗、黑風曰大戰白文龍白文虎、白灌城奪城口、鳳凰城救駕、急取愉林城、金沙灘大戰、黑松林遏險、摩天嶺擺陣、思鄉城苦戰……這一路，薛仁貴就像是保護唐僧西天取經的孫悟空，身先士卒、過關斬將，終於保護唐太宗取得了征東的勝利。

如此繁多的激烈緊張戰役的設置，就是為了展現薛仁貴善戰的形象，每攻下一座城池、解救一次危急，薛仁貴英勇善戰的形象便高大一分。這種烘托薛仁貴形象的設置思路，一直延續到清代的《薛仁貴征東》中。隨着神魔情節的生長，薛仁貴的戰將形象也出現了新的生長點。創作者們用寶物、法術來武裝薛仁貴，不斷豐富薛仁貴的裝備，力圖提升薛仁貴的戰鬥值，將其戰將形象發揚光大。

羅貫中的《隋唐志傳》中，為増強薛仁貴的武力值，便給他安排了「追蛇遇寶「的奇遇。出洞後，薛仁貴因為擁有了這些新型裝備，又輕鬆地降服了猛惡的火龍馬。至此，薛仁貴擁有了兵書、鎧甲、武器、戰馬一系列完美的武器裝備，距離成為一名威震四方的戰將只差上陣殺敵的一步之遙。

在這些情節的烘托鋪墊下，薛仁貴自薦入伍，在戰場上身先士卒、馳聘殺敵，真正成為了一名智勇雙全、威名遠震的大將。在《薛仁貴征東》中，薛仁貴不僅有九天玄女娘娘賜的一龍二虎化牛之力和無字天書等五件寶物，他還開始擁有法力。在與敵將交戰中，薛仁貴憑藉法力，戰無不勝。

憑藉着寶物和法力，薛仁貴在征東過程中的表現近乎神勇，「三箭定天山」等奇功也得到了極大的發揮，薛仁貴能征善戰的形象深刻地烙印在民眾心目中。

為了使薛仁貴的形象更加傳奇經典，創作者們在塑造薛仁貴戰將形象的同時，由史書中薛仁貴「乃異其服色，着白袍以自顯」的事跡又生發出了薛仁貴白袍戰將的形象。比如，《征江事略》中薛仁貴一出場便是「素袍董銷「白袍少年的形象，而《跨海征東》中更是用全副白色盎甲武裝薛仁貴。

直到清代的《薛仁貴征東》中，薛仁貴仍是「頭上粉白將巾，身上白須戰妖，坐下白馬，手提方天戟」的白袍小將的形象。經過不斷地傳承和生長，「白袍將「幾乎已成了薛仁貴的形象代名詞。以白袍來強化薛仁貴的戰將形象，使民眾可憑藉白袍想象薛仁貴在戰場上橫刀立馬的雄姿，將模糊的戰將形象具體化，加深了薛仁貴在民眾也中的形象記憶，也起到了良好的傳播作用。

二、家庭婚姻中的薛仁貴

薛仁貴故事中的家庭婚姻情節彌補了歷史記載中只敘薛仁貴個人經歷，不敘薛仁貴家庭婚姻的缺失。在家庭婚姻情節中，薛仁貴作為兒子和丈夫的形象得到了極大的生長，薛仁貴整體人物形象也更加豐滿立體。

作為兒子，薛仁貴並不是傳統意義上對父母言聽計從的孝子，在實現夢想和聽從父巧之間，他堅持選擇實現夢想，是一個略顯叛逆的兒子。在《衣錦還鄉》等雜劇中，薛仁貴被置身於一個貧窮的農民家庭。薛父薛母以—個農家子弟的標準要求他勤忌耕種，但是薛仁貴並沒有按父母的意願做一個乖兒子。

他整日不事稼穡，一心要建功立業，夢想有朝一日能夠被賦予功名。《飛刀對箭》第一折中，薛父因薛仁貴一天只耕了二畝地要打他時，薛仁貴反覆說明自己的理想，表達對功名的渴望。他還向薛父薛母展示武藝、敷演陣法，表示自己並不是吊兒郎當、白日做夢，而是真的有能力上戰場贏取功名。然而觀念的差異使薛父薛母仍然不能支持兒子投軍，並且不惜孝道「來阻止薛仁貴。

《衣錦還鄉》明刊本模子中，薛仁貴冷靜理智地表示；「孩兒聞的古稱大孝。須是立身揚名。榮耀父母。若但是晨昏奉養。問安視膳。乃人子末節，不足為孝。」以立身揚名方為大孝的說法，駁斥了父母對其不能親身侍養的埋怨。雖然薛仁貴狠心離開家庭，但也對父母仍存孝道，他反覆叮囑妻子柳氏要盡必侍奉雙親。

後在衣錦還鄉之時，薛仁貴一進村便向鄉鄰打聽父母送些年的生活狀況，在得知二老生活十分苦楚後，他心疼又自責。然而薛父母雖未得薛仁貴親身侍奉，卻最終因薛仁貴而受封，全家團圓滿門榮耀，真正實現了薛仁貴所謂的「大孝「。薛仁貴作為人子在為國盡忠和在家盡孝之間毅然選擇了「忠「。這樣的人物塑造雖會有「不孝「的指責，但是放到故事中的家庭背景、時代背景來看，卻是情有可原的。

《白袍記》中秦夫人也曾勸勉秦懷玉，不要為了侍奉母親而耽誤了為國立功，「求忠臣於孝子之門，忠孝不能兩全。你只管盡也扶持社稷。休管娘在家中無人侍奉。秦夫人的話道出了薛仁貴的為難之處，為他的行為做出了合理解釋。

作為丈夫，薛仁貴受封建禮教觀念的影響非常嚴重。他要求妻子必須忠貞節烈，必須勤謹侍奉公公婆婆，必須是他安穩的後盾。同時，他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回報、體貼、尊重妻子，是一個典型的封建禮教下的丈夫形象。薛仁貴的丈夫形象和柳氏的妻子形象相互襯托，相得益彰，柳巧潑辣果敢時，薛仁貴處處尊重妻子的意見；柳氏謙虛大度時，薛仁貴便威嚴獨斷。

《飛刀對箭》中，薛仁貴沒有詢問妻子柳氏的意見，便做出要投軍報國的決定。在柳氏提出反對意見後，他置若罔聞，絲毫不考慮她的處境和感受，還要求柳氏要勤懇侍奉公婆，操持家事。這樣的獨斷專行，將照顧家庭的責任扔給妻子的行為極其不負責任，充滿了大男子主義色彩。

在功成名就後，薛仁貴喜滋滋接受皇帝賜婚的賞賜，將耗盡心力、苦苦支撐家庭的糟糠之妻拋至腦後，缺失了做人的良知和作為丈夫最基本的忠誠。更令人氣憤的是，在《薛仁貴征東》中，薛仁貴竟然還效法「秋胡戲妻」，以黃金十錠調戲妻子柳氏，丟掉了一個丈夫對妻子最基本的信任。

「試妻「這一行為是對妻子的侮辱，也暴露出薛仁貴作為丈夫自私狹隘的嘴臉。不可否認的是，作為丈夫的薛仁貴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在《拷海征迂》中，屢被冒功、身處逆境的薛仁貴仍念念不忘家中的妻子，「我死一身猶自可，撇下嬌妻柳姓人。」

《龍口隱秀》中，薛仁貴接受皇帝賜婚後，也並沒有喜新厭舊，忽略家中操勞的柳氏，而是細也提醒新人要敬重柳氏；「我在布衣中，。有前妻柳氏。在家侍奉公婆。經今數載，此一去則要你賢達有德。分個前後之禮也。」總體看來，作為丈夫的薛仁貴雖然也懂得體貼、尊重妻子，但仍然存在着許多的缺點，遠不如作為大將的薛仁貴完美。

一方面，薛仁貴故事的內核是薛仁貴發跡的傳奇經歷，多數作品並沒有花費太多筆墨去描寫薛仁貴的丈夫角色，大多情況下對薛仁貴丈夫形象的描寫都是一筆帶過。這導致其丈夫形象的存在感比較弱。另一方面，這些作品的創作者多為男性。而在男權主導的封建社會中，男性往往將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作為自己的主要責任和任務，忽視了其作為丈夫應該承擔的責任和在家庭中應該扮演的角色。

不僅如此，受封建禮教的影響，男性往往認為自己對妻子有絕對的主導權，在某種程度上，妻子被視為丈夫的附屬品，所謂的忠貞，只能是丈夫要求妻子，妻子無權要求丈夫，因此薛仁貴獨斷專行、再娶、試妻等行為也被創作者們視為理所當然，並不顧忌這會對薛仁貴高大完美形象產生傷害。

三、總結

自元代平話《征遼事略》至清代長篇小說《說唐三傳》，薛仁貴故事由一段歷史記載逐漸生長為囊括了負也婚變、天生異相、試妻、英雄傳奇、征西等多種故事情節，塑造了薛仁貴、柳氏、張士貴等經典人物形象，宣揚了婦德、為國盡忠思想和因果論、宿命論等多元主題思想的通俗故事。

而在這個生長過程中，時代背景、文學潮流的變化和中下層市民的審美興趣固然是促進其生長的原因，但是最跟本的原因是薛仁貴故事本身就是開放包容、多元生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