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媳婦的成語奇葩 / 百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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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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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東嶽郭德懷

1

安娜茹是我在英國留學才結婚的洋媳婦，性格活潑開朗，大大咧咧。今年春節前，第一次跟我回烏魯木齊拜見親友。在倫敦飛往中國的飛機上時，我就有點擔憂：父母對我的跨國婚姻起初是堅決反對的，之後由於我的堅定不移才勉強同意。他們心目中的理想兒媳，是出身於書香門第的中國女孩，憂慮文化背景不同的洋兒媳，漢語水平差難以與家人融洽溝通。

果然，見面後父母對安娜茹只是保持那種外交禮節式的笑容和應對辭令，缺少那種發自內心的熱情接納。雖然對中國人情世故陌生的安娜茹毫無覺察，仍像在英國一樣說笑自如，但我內心裡總有點尷尬。怎麼化解父母內心裡的疙瘩，讓他們真正享受到做婆婆公公的幸福呢？我一時難覓良策。

在烏魯木齊、石河子、伊犁三地走親訪友遊覽的六天中，安娜茹幾次對我說「親愛的，原先跟你學的那點漢語詞彙太少啦，和親友交談實在不夠用的，情感交流總覺得不順當。我特別羨慕親友們使用的成語，僅僅四個字就能表達那麼豐富的內容，比英語詞彙棒多了。我既然已經做了中國家庭的兒媳婦，也要把成語學的ok。」

一回到我家，她再次提出要我出學費找一家專門培訓班學習成語，把交際能力提高到一個新檔次。我見她態度堅決信心十足，只好忍痛從計劃去北京上海旅遊的經費中拿出3000元幫她到培訓班交了學費。她高興得蹦跳着使勁在我臉上親了十幾下，便樂顛顛跑去上課。

此後一個月里，她像吃了興奮劑似的，每天早去晚歸，深更半夜裡還拿着本成語詞典讀讀寫寫，那勁頭似乎要立志當一名漢語專家了。我心中暗喜，她漢語水平提高了，對改善與我家人的關係可是大有好處啊！我期盼着安娜茹的成語學習會帶來好效果。

2

培訓班結業那天，中午安娜茹回到家，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在全家人面前手舞足蹈，把紅色的結業證書親了又親，吻了又吻，連聲嚷着OK!OK!那親熱勁讓我這個當丈夫的都有點醋意大發了。

年過花甲的爸媽見洋兒媳如此興高采烈，臉上難得的陽光燦爛，立馬張羅了一桌美味佳肴，為安娜茹的結業表示慶賀，那熱心勁比過自己過六十大壽有過之而無不及，感動得安娜茹親吻了婆婆親小妹，親罷丈夫親公爹，直吻得一向傳統的中國老爸臉漲得像塊大紅布。

酒過五杯，菜吃六味，在家人的一片祝賀聲中，安娜茹果真以為自己的中文已經了得，有意要在全家人面前顯擺顯擺，便硬要讓我當過中學語文教師的媽媽，她的中國婆婆出題測試一下她的漢語水平進步是何等的快呀！

媽媽為了教育這個洋洋自得的洋兒媳，讓她知道一下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也順便培養一下她做人要懂謙虛的中國儒學之道，便出了這樣一道題： 請你說出一個表達內心非常高興的成語，並且裡面要有一個數字，比如------兩情相悅。

安娜茹聽了張口就說："媽媽，這太容易了，我回答一個：大笑三聲，這詞裡既有表示高興的笑字，又有表示數字的三，可是個符合標準的答案吧！" 媽媽皺了皺眉，搖頭道："這詞是表達了喜悅，也有數字，但不過這不是大家約定俗成的成語，不能算數的。"

洋兒媳似乎有點懵了，坐在凳子上直撓頭，沉默了一會沒答得出來。爸爸鼓勵她："別着急，中國成語這麼多，慢慢想想，培訓班上老師講過的，可供選擇的答案不少呢。"

正當眾目睽睽，我內心替她着急，要寫個字條給她提示時，我的安娜茹突然一拍手站起來，大聲說："啊！我想起一個最棒的答案來了！"她得意地一口乾了杯紅酒，模仿着我平時在她面前賣關子的樣子，緊抿着唇，瞪着一雙英國大眼，巡視着我們四個在座的中國家庭成員。

那滑稽可笑的樣子讓小妹忍俊不禁，"噴哧"一聲笑起來，媽媽用手使勁捂着嘴巴憋着笑，拿眼睛要洋兒媳的答案。見我接連示意催促，她得意地一拍桌子，高聲答道："含笑九泉！"

啊！？我們一楞，接着都哈哈大笑起來，一向在下輩面前不苟言笑的爸爸，竟然笑得淚都出來了，媽媽笑得前俯後仰，直拍膝蓋：咱家這個洋媳婦，真逗！

誰知，安娜茹卻恬不知恥地拉着我的手說：老公，你可都看到了吧，才一個月的時間，我的成語水平就給家庭帶來這麼巨大的歡樂幸福，你說我是不是可以與中國笑星馮鞏、姜昆同流合污了啊！"

哈哈！哈哈-----

客廳里又是一陣喧譁的笑聲。我的臉唰一下臊得像個紫茄子，唉！這個洋媳婦呀，今天可給我這個當丈夫的丟盡了臉面，真不知道她在培訓班是怎麼學得！？我沉下臉使勁狠狠地瞪了她幾眼！誰知她卻一臉恬然自得的神態，對我無聲的責備似乎視而不見，依然跟着爸媽他們可勁地笑，急得我拿筷子的手直發抖！

就見她又站起來，一手舉起酒杯，一手指劃着滿桌菜，笑容滿面地說：「今天，我鞠躬盡瘁地感謝媽媽爸爸煞費苦心，為我做了橫七豎八杯盤狼藉這麼多鐘鳴鼎食，讓我品嘗到了燈紅酒綠、苦辣酸甜、古往今來、史無前例的含飴弄孫，你們待我真是如魚得水、如花似玉、如火如荼、如影隨形啊！我永遠終生難忘兩位老人家的情有獨鍾、白頭偕老、談笑風生、層巒疊嶂……..」

「停住！停住！啊！乖乖，這是什麼和什麼啊？你居然胡亂搭配地顯擺起你的成語水平來了！」我迫不急待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媽媽笑得捂着肚子只喊「好個洋媳婦啊!」;爸爸笑得口裡的酒噴在地上，手裡的筷子抖落在菜盤上。小妹笑得蹦到沙發上直打滾，跺腳，流淚！只有我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待爸媽和小妹都笑夠了，卻見安娜茹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爸爸，媽媽，小妹，其實我懂得'含笑九泉'的真正情感含義和特定的用語環境，也知道『同流合污』的貶義詞性，它們在漢語詞典上的釋義我早就記牢了。可我也懂得中國相聲中常用成語錯解和錯位搭配逗笑的藝術效果，兒媳今天就是借用這種手法來實際驗證一下這種語言藝術效果到底如何，看來還不錯嘛。

另外，是因為我早就聽說中國的一般家庭嚴肅有餘，浪漫不足，才特意搞笑逗大家樂呢。我是想用這種別出心裁的方法來答謝爸媽對我上培訓班的支持呀！」

哦，原來如此！爸和小妹不約而同地點頭讚許。媽媽喜笑顏開地豎起拇指連聲叫好。

3

看到我的洋媳婦博得家人稱讚，我心裡自然異常高興，但卻故意貶損地冷笑一聲：「哼！忽悠誰呢？別為你的生吞活剝巧辯了吧？你要知道，媽媽可是烏魯木齊市赫赫有名的特級語文老師啊！」

「你既然認為我是巧舌如簧故弄玄虛，懷疑我的成語水平，那好，我倆就當着媽媽的面來比試一下。剛才飯前我們看電視文藝會演節目，裡面男女兩個主持人在讚揚晚會效果好時，都用錯了一個成語，你聽出來了嗎？」安娜茹出語咄咄逼人。

啥？！我和小妹一時都目瞪口呆。

「那男的用成語「七月流火」來形容晚會現場的紅火熱烈是錯誤的。這個成語來自《詩經、幽風》，「七月流火」是說夏曆七月火星向西下沉，天要轉涼了，怎麼是場面紅火或天氣炎熱的意思呢?那女主持人用『美輪美奐』來讚揚節目豐富多彩也是錯誤的。

這個成語出自《禮記、檀弓下》，『輪』是高大的意思，『奐』是眾多的意思，整個成語是專用來形容眾多高大樓房非常美麗的意思，現在不少人卻用它來讚美所有事物是不對的。這類錯用成語的例子培訓班老師還講了不少哩！可惜中國有些媒體人至今還在錯用啊！」

「說得好！不簡單！」媽媽驚喜地站起來再次豎起了大拇指。爸爸和小妹一邊口中"嘖嘖"，一邊使勁地鼓起掌來。 見安娜茹洋洋得意沖我搖晃大拇指的小樣兒，內心高興的我故意不屑一顧地說：「神氣啥？這些典故我早在四年前新疆師範學院中文系就知道了，只是不說罷了。」

「呵呵，不服氣是吧，那咱倆就再比試比試。我用成語出一個上聯，如果你能在5分鐘內對出相應的成語下聯，我就甘拜下風。」安娜茹又向我挑戰。

她出語慢條斯理抑揚頓挫：「亭台樓閣 春風習習 四面八方」，因為時間太倉促，我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竟找不出合適的對語。她向我撇了撇嘴：「時間到啦！答不上來認輸了吧。為了不耽誤大家繼續用餐，我告訴你一個現場對句吧。」

說完，她先是伸出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牙齒，又豎直了帶玉鐲的右手，彎了彎中間三個指頭。我不解地看着她，等了一會見她再不說話，着急地問：「下聯呢？」「我不是已經用手勢告訴你了嗎？」她特意看了一眼媽媽後回答我。

啊？我迷惑的雙眼一會看看安娜茹，一會看看媽媽，小妹也是如此。洋媳婦見我窘迫得額頭上冒出了細汗，哈哈笑了幾聲說：「還是讓媽媽替你說出來吧。」

媽媽楞了楞，又微微一笑，說出了下聯：「明眸皓齒 玉手纖纖 三長兩短」。之後她驚訝地盯着安娜茹，迫切地問「你是怎麼知道我能對出下聯的呢？」

安娜茹神秘地笑了笑，拉住了媽媽的手：「媽媽，您知道我這次成語專題培訓班的授課女老師是誰吧，她就是十年前你教過的烏魯木齊一中學生孟秋菊啊。這個蘇東坡成語對聯典故就是您當年傳授給她的啊！

今天上午結業茶話會上我倆聊天時，她詢問我婆家情況，我說出了您當年的任職學校和芳名孔令霞，想不到您竟然是她當年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還是她的大恩人。她愛屋及鳥，驚喜地擁抱着我直流淚，說八年前那次她遭遇車禍失血過多生命垂危，是您帶着幾個學生趕到醫院輸血挽救了她。

她在新疆大學畢業後，又是您給她介紹了對象並作了她的證婚人。只因為您後來搬家換了電話號碼，她才與您失去了聯繫，這幾年她好想您啊！我知道您熱愛自己的學生猶如親生子女，也體會到您退休後會更加思念先前寵愛的學生，就自作主張地邀請她明天來咱家做客，她喜出望外，欣然應允，您不怪我先斬後奏吧！」

媽媽即刻眼裡盈滿了淚水，使勁拍了一下巴掌：「這太好了！」接着展開雙臂，把安娜茹緊緊地抱住：「我的好孩子，你就是媽的貼心人呀，是上帝派到我家的中英家庭友好天使啊！趕快給你爸爸媽媽打電話，就說我邀請他們來中國親家做客過春節。」

客廳里再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