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了愧對女友的事」

1

去年大概這個時候，我在我女朋友身上犯了一個喪盡天良的錯誤。

這個錯誤有多麼恐怖，我相信廣大男同胞們應該都懂：

我把她生日忘了。

要不是她駕照一直沒考下來，我可能已經被沉屍黃浦江了。

在我們交往這六年，有一些圍繞我的日常散漫行為而展開的不成文的規矩。

其中有兩條是直接判死刑的。

其一是在馬桶站着小便的時候忘記把坐便圈掀起來。

其二就是忘了她的生日。

在我一個理工男的眼裡看來，這個錯誤的不可挽回程度好比《三體》裡的葉文潔向外星文明發射了地球的宇宙坐標。

——不管你怎麼挽救，毀滅只是遲早的事。

雖然作為一個從小被窮養的男孩，我很難體會到生日的重要性。

打我記事起，我每年慶祝自己生日的方式都很沒有存在感。

就是我媽早上躺在床上不肯起床，但允許我去學校前，給自己多煮一個雞蛋。

但我一直都挺知足的，至少我安慰自己，雞蛋也是蛋糕的一部分。

成年後，朝九晚五的生活更讓我逐漸失去了對日期的概念。

我只能根據這周上了幾天班，來推測今天是周幾。

所以，主觀上我不是故意忘記女朋友生日的。

我只是向來覺得生日這種事情沒有重要到那種程度。

但當你談了戀愛之後，你就會明白一個道理：

我覺得重要不重要這件事壓根不重要。

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死是活在這個家裡也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她覺得的重要，那就必須重要。

用她雙眼含淚的語氣來說就是：「張超，我什麼時候忘記過你的生日？」

或者說：「如果你真的在乎我，愛我的話，你就絕對不會忘記這種事情」。

然後我就覺得特別愧疚。

愧疚到手捧鮮花，連夜坐三個小時的高鐵回到她的身邊。

因為在遇到她之前，我從來沒被人像樣的愛過。

每年生日，她都會親手做蛋糕給我吃。

提前買好食材，在廚房鼓搗到滿頭大汗。

這讓我受寵若驚，並且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感覺自己禽獸不如。

因為在遇到她之前，我從未過過一個隆重到要吹蠟燭的生日。

2

我倆都屬於容易愧疚的體質。

當然我也幹過不少讓她自慚形穢的事情。

比方說，在我們異地的那三年，我每周都要雷打不動地去看她。

整整三年，從未間斷過一周。

剛交往的那段時間，我們也常常因為一些小事吵架。

比如當我到家時，她拉着我去超市採購周末的食材。

我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說：「老公，你想吃牛肉還是燉排骨？」

我說：「都行，隨便吧。」

她生氣說：「你不要每次都讓我做決定！你想吃什麼你告訴我，我就買嘛，什麼事情都要我來決定，煩死了你！」

我只好向她道歉，然後推車去排隊買肉。

後來有一次，我帶她坐車回我的城市。

堵了一小時的車，趕上了三小時的高鐵。

剛一下車又滿身臭汗站着擠了一小時的地鐵。

她突然眼睛紅了，抱着我又不說話。

我說怎麼了。

她說，「你每周都要這麼辛苦來回兩趟？我現在才覺得心疼你。」

我說，「知道我為什麼一回家沒力氣逛超市了吧？」

她說，「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說，「我不覺得累啊。」

她低頭沒有說話了，但我知道她也為自己有時候的臭脾氣感到愧疚了。

後來我們就再也沒有因為小事吵過架了。

所以我覺得在談戀愛的時候，「愧疚」真是一個好東西。

它會勉勵你，也會約束你。

更重要的是，它會讓你懂得付出是一件有回報的事情。

前提是我們都能看到對方的付出，並且不太計較自己的犧牲。

我覺得這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能力。

以前我經歷過一段糟糕的戀愛。

那時候兩個人常常鬧分手，而我又因為放不下去求她複合。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感覺：

「我對她付出得也已經夠多了，無論如何都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所以即便分手，也不是我的問題了。」

那一刻我覺得特別悲哀。

我意識到，愛情里最悲哀的事情不是對某人心存愧疚，或者被某人虧欠着。

愛情最悲哀的是「仁至義盡」這四個字。

這意味這段感情已經稱不上是愛情糾葛了。

再鬧下去也頂多算是民事糾紛。

所以，當我犯一些不那麼嚴重的錯誤時，我是慶幸的。

——慶幸我虧欠着現在的她，她也虧欠着我。

也許，世界上所有的浪漫都是互相傷害。

我們一直虧欠着對方，所以我們會一直相愛。

3

我對女友最大的愧疚，就是在我們交往的這幾年，我沒法把星星摘下來送給她。

只要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牛頓的引力論和普朗克量子論還沒被推翻，我就想不出不愛她的可能性。

因為這種沒來由的愧疚，我希望我能夠用一輩子來償還她。

當我跟女友講出以上這番驚天地泣鬼神的情話時，她眼睛紅了。

她隨後翻了個白眼說：「你要送給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也覺得過意不去！所以你昨天馬桶蓋又沒關這件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然後前幾天，她給自己買了個兩萬多的包。

我說，「你怎麼突然想到要買包了？」

她說：「就當是送給我自己的生日禮物啊。」

話音剛落，我在電話這頭大驚失色，嚇出了一背的冷汗。

我TM今年差點又忘了她的壽辰。

我驚魂未定，趕緊上網訂購禮物鮮花。

慶幸自己從黃浦江撿回一條狗命。

轉念一想，又覺得特別愧疚。

她特意提前幾天告訴我自己生日快到了，大概是怕我今年又忘了她的生日吧？

我清楚她不是在意禮物，而是害怕被忽視。

由於愧疚，我又覺得越發地愛她了。

我說：「那你今年生日想去哪裡吃？我們明天去逛逛商場吧？」

她說：「不用啦，我都已經給自己買包了，就當是生日禮物啦！」

我眼淚婆娑，心想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體貼大方了？

我竊喜，試探說：「這樣不太好吧......老婆？」

她安慰我說：「沒事沒事，包刷的是你的卡。」

我：啊？

她：嗯？

我：「那......挺好的」。

怎麼說，至少希望她遲早會為此感到愧疚吧。

祝大家也擁有美好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