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這句話在某音上火了。
「每年桃花開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一個人,他曾經很喜歡我。」
猝不及防地,就被它擊中了。
於是,那些往事,湧上心頭。
02
2012年春天,大四實習期的一個中午,我一個人去看當年最小眾的一個文藝片。
影片上映時,發現全場就我和于帥兩個人。
搞笑的是,大概電腦售票覺得我們兩個單身狗比較可憐,居然我們的座位是挨着的(那會還沒有自主選座)。
是我先到的。
于帥來了之後,沖我禮貌地微微笑了一下,就很自然地坐了下來。
就這樣,我們兩個人相當於包場看完了那部片子。
等到影片結束,燈亮時,我整個人尷尬的無地自容。
當天,我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中桶爆米花,于帥也一樣。
只不過,他把爆米花放在了我倆中間的插座上,而我的放在我的右手邊。
結果,看電影時,我把放在中間的一桶爆米花全吃光了。
而我自己的那一桶,完整不少地擺在那裡。
于帥看出了我的窘迫,一邊撓頭一邊安慰:「沒關係,你就當今天影院買一贈一,拿回去跟朋友分享吧。」
我一迭聲地說了好多句「對不起」和「謝謝」。
然後就此別過。
03
而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真的會一而再、再而三。
當晚下班後的地鐵里,我和于帥再次邂逅。
或許,每天都坐同一班地鐵的我們也曾擦肩而過。
我一進地鐵就看到了于帥,而坐在座位上的他幾乎同一時間發現了我,我們同時「哦」了一聲。
然後,于帥起身,一位大爺順勢坐在了他的座位上,他笑着站在我身邊。
地鐵里人很多,可是,我第一次覺得晚高峰時段的擁擠沒有那麼煩心。
高高瘦瘦的他用兩隻手臂,為我撐出一個不被推搡的小空間。
然後,攀談中又得知,我們是同一屆的校友。
于帥學的是德語專業,而我是學數字媒體的藝術生。
而我們的實習單位,也僅隔着一站地的距離。
04
不僅如此,于帥還時常去我最愛的六食堂吃飯。
每次去圖書館,他和我一樣,喜歡最南邊靠窗戶的位置。
還有一邊跑步,一邊聽音樂,都對宮崎駿接近膜拜……
就這樣從地鐵里,我們一路聊回到校園,聊到宿舍樓下,彼此也加了微信。
然後,晚上又聊到手機發燙。
他說:「遇見你,就像遇到世界上另外一個自己。」
我雖只回復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但內心是動盪的。
真沒想到,大學即將結束,居然還有這樣的彩蛋。
05
第二天早晨七點,于帥來宿舍接我一起去上班。
手裡還拎了早點:一杯豆漿,一個雞蛋,一根咖啡卷。
他說這是他每天早晨的標配,不知道是否也合我的胃口?
我本來對豆漿不耐受,可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早上喝下去之後,胃裡居然並沒有翻江倒海。
這簡直就很神奇。
打那天之後,我的早餐就固定吃這三樣東西,且慢慢離不開它們。
06
那時候,我和于帥都處於實習期,也都沒什麼錢,而且也不再好意思向父母張嘴。
可是,我們的歡樂默契與金錢無關。
下班時,我們一起趕地鐵回學校吃食堂。
有時對方加班,趕不上末班地鐵,我們就一路邊走邊聊回學校。
那才是真正的閒聊,隨便說一個話題,都可以無限延伸地聊下去。
比如宮崎峻,比如《八月照相館》,一部《燦爛人生》讓我們從實習單位一路走回學校還沒有說完。
然後,就站在我宿舍樓下,就着月光,說了很多很多話。
我們都是偏安靜,有點輕微社恐的人,可是遇到對方,華麗麗地成了話癆。
傳說中的相見恨晚,大抵如此。
07
日子在這樣的結伴而行里,過得很快。
相識的第49天,于帥又加班,我們再一次徒步回學校。
那天,他明顯心不在焉,時不時地走神。
我問他:「是不是今天在單位太累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着我:「你累了,一定是你累了,才會問我累不累的。」
然後,他蹲下身去,要背着我走。
路燈暖黃,但依然可以看到這個大男孩的臉一直紅到耳朵根。
這是表白嗎?
站在他背後的我,不知所措,理智告訴我要矜持,但情感卻對我說:在雙向奔赴的感情面前,坦白率真就好。
當我走過去,伏在他的背上,於我而言,我走向了生命的春天。
而于帥也一樣。
陽春四月中的北方城市,萬物復甦。
他指着路邊含苞待放的花樹,問我:「那是杏花,還是桃花?」
我很肯定地說:「是桃花。」
于帥笑了:「嗯,跟我一樣,春天來了,朱迪,做我女朋友吧?」
而我,答非所問:「于帥,你知道嗎?一旦一個女生告訴了男孩花名,那麼這輩子,他看見這種花,都會想起這個女孩子。」
于帥邊跑邊喊:「朱迪,遇見你,我用完了這輩子的桃花運。桃花,我來了!春天,我們來啦。」
08
眼見着大學畢業在即,我們卻陷入熱戀。
我和于帥被同學嘲笑為「薅青春的尾巴」。
我倆不解釋。
他們一度懷疑我們兩個沉默的人,談起戀愛來,是不是像演默片?
可是,我和于帥遇到對方才發現,在對的人面前,再內向的人也樂於表達。
但這些,懶得解釋,似乎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于帥最好玩,他的同學問他同樣問題時,他幽默地懟回去:「嗯,我們倆都不愛說話,戀愛都是拿手語比劃着談的。」
這句話,想起來我們倆就都笑。
09
轉眼到了畢業季,校園裡充斥着離愁別緒。
只有我和于帥,從宿舍歡喜地搬進了出租屋。
斯是陋室,但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只要晚上可以窩在一起看電影,就是人間天堂。
我倆一起把宮崎峻所有的片子都重溫了一遍。
看完了,兩人就沒完沒了地聊人物、劇情、人生……
有時聊嗨了,就一起進豆瓣寫影評,聊餓了,就一起煮碗豪華版方便麵,加蛋加香腸。
快樂到飛起來的感覺,這輩子,我跟于帥共同體驗過。
10
那時,我在一家影視公司做編輯,儘管收入不高,但做的算是自己喜歡的行業。
于帥的德語專業比較受限,先是在一家家電企業做行政,後來又被調到銷售部。
銷售並不是于帥的強項,但他說自己是男人,就必須賺很多很多的錢,才能養育我們想要的生活。
漸漸地,于帥不再有時間陪我看電影,看閒書。
《會說話,讓全世界都聽你的》、《所謂會說話,就是會換位思考》、《溝通的藝術》、《腹黑學》等等,這些書慢慢占據我們出租房書櫃的大半江山。
最討厭抽煙喝酒的他,開始把這兩樣東西當成人際關係的敲門磚。
後來,光染指這兩樣東西似乎遠遠不夠,他宿醉歸來,身上開始有那種俗艷的香氣。
他第一次帶着那種味道回來時,我正在狹小的客廳里看《突然有一天》。
那麼經典的一部恐怖片,于帥居然看哭了。
他說:「其實,生活才是真正的恐怖片。」
黑暗中,我假裝沒有看見他的眼淚。
只是裝作很大條的樣子,對他說:「這話太經典了,我得幫你記錄下來。」
只不過,我們應該是這世界上最了解對方的那個人,都聽得出彼此話里的弦外之音。
11
我曾暗示過于帥:「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工作,其實完全可以換一個。」
就像我,酷愛電影,從事的工作也跟鏡頭相關。
我不需要求別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停催促自己,在影視領域兼顧視覺效果和故事核心。
這是一份同時兼顧了愛好,又可以向內求的工作。
可是,就像我越來越迷戀自我挖掘,向自己的靈魂要創意一樣,于帥開始享受銷售工作帶來的「在人群中」。
每次出差宣講前,他會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裡反覆練習,慷慨激昂地。
每次宣講時,他會發現場的視頻給我看。
如今的他,是真正的話癆,不管台下多少人,都可以熟練地應用話術,成功掌控現場的情緒節奏。
他很得意地對我說:「我像不像《國王演講》裡的喬治六世?」
12
除此之外,隨着于帥的職位升遷,他手機里有了越來越多的秘密。
無意間翻看,除了對客戶舔狗式的服務,其餘都是對手下女銷售的各種安慰:「拉個手而已,你能少什麼?」「想想女兒上私立學校的費用,你有什么喝不下去的?」「昨天那個老色鬼讓你受委屈了,明天中午哥請你吃全城最貴的日料壓驚……」「不拿現在的顏值換錢,你就等着歲月敗美人吧。」
其中有一個女同事問他:「於哥,如果我是你女朋友,你還會這麼勸我嗎?」
于帥說:「生活最骯髒的那面,還是朝我吧。我們這麼負重前行,不就是為了所愛之人的歲月靜好嗎?」
那一刻,我依然可以感覺得到這個男人很愛我。
可是,這樣的愛,跟最初的相遇,早就南轅北轍。
13
我和于帥唯一的一次爭吵,是在2016年的冬天。
爭吵的起因是,于帥遊說我一個很好的閨蜜去他們公司做銷售。
他把待遇、前景說得天花亂墜,胸脯拍得啪啪響表示「萬事有他」。
但我心裡門兒清,他只是看重我閨蜜的顏值。
那天,閨蜜走後,我把于帥拖到鏡子前,問他:「看看你自己,現在跟個拉皮條的有什麼區別?」
那是我們自相識以來的第一次爭吵。
于帥見我發火,迅速道歉。
他說:「朱迪,我只請求你兩件事,第一永遠不要懷疑我愛你;第二,可不可以在第一的前提上,對我的工作方式與謀生手段,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只需要知道,我只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捍衛你想要的生活自由。」
說實話,我從沒有懷疑我們之間的愛。
我只是懷疑,已經行走在兩條路上的我們,還能殊途同歸嗎?
14
2017年的春天,滿街的桃樹含苞待放,正在醞釀一場花事時,于帥送了我一把鑰匙。
而我看到的,卻是他腦門上的青一塊紫一塊。
他搶了同事的一筆大訂單,而同事急需那筆錢付彩禮。
于帥也急需這筆錢湊夠房子的首付。
他覺得弱肉強食,無可厚非。
那麼寬敞明亮的三居室,我內心卻充滿偷了東西般的膽怯。
我對于帥說:「我們公司缺一個文案,其實,以你的悟性,潛下心來,也會做得很出色,你來嗎?」
于帥答非所問:「朱迪,我們結婚吧。裝修、結婚、生娃,到那時,你就會知道,我的努力和厚顏無恥是多麼實用,而且,這就是大多數人的人生。」
道理都對。
可是,我滿腦子卻只迴蕩着一句話:「于帥,這個房子在我眼裡,就像一個有了屎味的巧克力,我住不進來。」
聽了這話,于帥怒了:「如果沒有我這塊臭狗屎,你這輩子可能都得租房子。」
這話,他隱忍很久了,這話,他終於說出來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深情而絕情地對他說:「是的,或許以後,我很可能為了一個房子,隨便找個男人就嫁了,但這個人,一定不是你。」
「如果晚一點遇見你,我可能也會成為你手下為一筆訂單賣力微笑,大口喝酒的女銷售。因為你事業有成,巧舌如簧,前途無量而選擇你,但很可惜,我是在22歲時,渾身都是文藝細胞時,遇到同樣文青的你,而現在,我只喜歡從前的你。」
這,就是我和于帥的愛情,它開始的格調太高了。
我寧願遺憾,也不允許它墮落庸俗有瑕疵。
15
我和于帥最後的離別,是兩個人相擁着看了《詛咒》(1988)。
講的是一個看起來有自己獨特價值觀的男人,無所事事,不追逐成功和物質財富,與社會反着行,只隨心所欲追求自己的愛與欲。
然而,現實的考驗來了,他的愛人,最後還是投入了比他更「成功」的男人懷抱。
無所求,也一無所有的男主角,最終只能在苦雨中孤獨地行走,鬱悶之際,也只能與雨中的流浪狗相對嘶咬。
我知道于帥選這部片子的用意:物質極度貧困之際,又哪裡有當精神貴族的資本可言呢?
但,他說服不了我。
我的人格潔癖,只對他一個人生效。
16
分手後,于帥申請調去了杭州工作。
也算是鳥往高處飛。
我們沒有互刪微信,但真的再也沒有聯繫過。
2019年5月1日,從不發朋友圈的他發了一條:告別桃花源,野百合也有春天,我要結婚啦!
這句話,是官宣,也是道別,應該只有我看得懂,又或許,僅對我可見。
那一刻,我沒有悲傷,也沒有祝福。
只是等他塵埃落定,然後默默地把他放到了黑名單里。
那兒,或許才是我們最合適的安放之處。
17
如今,我也為人妻,和即將為人母。
老公是一個跟文藝完全不沾邊,煙火氣十足的男人。
就沖他酷愛吃尖椒肥腸、不知道希區柯克這兩點,若放在從前的我,可能斷不會跟他有任何交集。
但我也慢慢明白,愛情是挑剔的,是吹毛求疵的,它求同,而婚姻則是妥協的結果,它是存異的。
在分清這個本質之前,我們終將與某些人、某種愛情,失之交臂。
初戀,大多數是用來失去和成長的。
否則,這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故事,讓我們回憶起來時,或帶着笑,或很沉默。
不然,就不會有歌手一代代老去,但情歌卻總有一首讓我們黯然憂傷。
不然,桃花年年開,怎麼還是有那麼多人,不經意地看上一眼,就瞬間走了神。
這就是成長。
可惜嗎?
可惜。
但如果人生重來,結果應該還是一樣。
既然避不開猛烈的歡喜,自然就會有悲痛來襲。
正青春,碰到一場如桃花盛開的愛情,無論花開花謝,都是最好的結局。
評論列表
確實不錯,挽回了不少瀕臨離婚的家庭!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