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人
十一月剛過,武漢就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降溫,各股寒流像是一夜之間都涌了過來。家樂福巨大的玻璃窗外,也凝結了一層厚厚的霧氣。可寒冷的天氣卻絲毫沒有影響巨大的客流量,家樂福里里外外依然熱鬧非凡。
家樂福這幾年越做越大,原本的負一層改成了美食廣場,一樓也做起了咖啡廳和酒吧,清新簡約的裝潢別有風格。
沈十七做的雖然只是售貨員,卻也常常忙得沒有時間休息。此時的她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那個小混混,放下了張揚,放下了身段,一心一意甘願於平凡卻又穩定的生活。
只是沈十七卻從沒想過,她會在這裡再次遇到許長安。
那天的薯片賣得特別快,貨架很快就空出了一行,沈十七捧着一大箱薯條正準備去補貨,或許走得急了,竟沒注意到前面有人。
於是一箱一人就那樣撞了上去,滿箱的薯條落了一地,她連忙蹲下去拾撿,耳邊卻傳來一道略帶熟悉的聲音:「當真是好久不見啊,沈十七。」
此時的許長安正站在距她不到30米的地方,兩年不見,他更挺拔了些。深色的風衣,無框的眼鏡,下巴的鬍渣和清爽的短髮,都把他襯托得更加成熟。她看着對方,卻遲遲沒能反應過來。
看着她這番模樣,許長安嗤笑道:「怎麼?不認識我了?」
相隔兩年的久別重逢,他一開口說話,便這樣的字字帶刺。她緩緩站了起來,望着他,努力平定下了心中的情緒,才緩緩開了口:「這位先生,請讓一讓,我得收拾貨物了。」
「先生?」許長安念着這兩個字,卻猛地一步走近了她,她往後退了一步,正好靠在了貨架上。這個姿勢若是別人看來,顯得曖昧無比,可許長安這樣對她,動作卻是冷的。
他不說話,她也不開口,兩人就這樣尷尬而又沉默地站着。過了許久,許長安卻突然笑了,眼睛卻死死地盯着她,「沈十七,你就一定要這樣招人討厭麼?」
「我一直如此。」她迎上他的目光。
「是嗎?」他退了一步,掃了一眼地下的薯片,說道,「我倒忘了,你又怎麼會介意我的討厭?」
沈十七盯着他,卻不反駁。許久,她才緩緩說道:「你還在怨我。」
「你說呢?」他反倒輕輕一笑,「沈十七,我在上海的兩年,可一直沒忘記你。」
沈十七同樣回給他一個微笑,「我的榮幸。」
許長安聽到這句話,卻瞬間黑了臉,只留下沈十七一人默默地站在原地。她重新蹲了下來,把那些薯片一包一包地拾起,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隱忍了半天的情緒隨着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在她面前轉身離開的許長安不會知道,就在剛才,她是很想喚一聲他的名字的。許長安,許長安,這個名字她曾經喚了整整一年,一開始隔着彼此的鬢角髮絲,到後來隔着重重山水重重城市,直到現在,她仍在心裡默念。
二、初遇
她第一次念「許長安」這個名字,是在三年前的漢陽區。
那時許長安還是大三的學生,她也尚是紅燈的小混混,剛出道不久,卻已經在漢陽區小有名氣。當時聚集在這一塊的小混混也分幫分派,沈十七所在的「紅燈」創建時間不長,人員也少,卻占着好幾條街,還臨近一所大學。學生有多好宰大家都知道,這般優越的地理位置自然就引來了各個幫派的挑釁,只是他們最終都沒撈到什麼好處。
那日又有人來搞亂,她和當時的搭檔蘇言作為紅燈的人出面。那人卻點名要單挑她,他當時扭了扭拳頭:「我拼命十三郎的名氣不是吹出來的,看你是個女人,只要你們紅燈主動讓地,我不打你。」
他話剛落音,沈十七的拳頭就狠狠砸了過去。傳言那天她把那所謂的十三郎打出了好幾條街,最後也放了話:「就你這樣也敢自稱拼命十三郎,以後我見一次打一次!」
於是紅燈沈十七的名氣就這樣傳開了。事實上,沈十七的確很會打架,只是她真正了得的本事,卻是偷竊和碰瓷,好手法搭上好演技,基本上從不失手。
那日沈十七特意換了一身長袖長褲掩去了身上提前貼好的傷痕,靠在路燈上,眼神犀利地打量着每一個路人。出道這一段時間來,沈十七早已練就了一副識別獵物的好本事,第一得看他好不好宰,第二得看他有沒有錢給你宰。所以當衣着鮮亮的許長安騎着電動車出現在人民東路時,沈十七眼睛一亮,二話不說就迎了上去。
沈十七對於時間的控制十分巧妙,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在許長安電動車撞上的前一刻,她就已經自己飛了出去。她躺在地上故意撩起衣袖,露出了裡面事先處理的擦傷和淤血,眼睛卻在看着匆忙停車的許長安。
她認得這輛電動車的品牌,最普通的型號價格也近萬元,因此看着向自己跑來的許長安,嘴角微微向上一翹,魚兒上鈎了。沈十七一直記得,那日他來到自己的身邊,連忙問道:「你沒事吧?」
「不知道,就只感覺很痛,」自己當時卻給了他這樣一個回答,說話的同時,還不停地揉着腿,「腿好像折了。」
「這——」許長安似乎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我現在送你去醫院吧。」
「沒事。」沈十七躺在地上,故作艱難地說道。長長的衣袖被她故意撩起,露出了裡面觸目驚心的傷痕,額頭也皺成了幾道皺紋,疼痛全在表情里展現了出來。
「怎麼這麼多擦傷?」許長安也被嚇到了,「你別說話,我先送你去醫院。」
「這條街後面就有家醫院,去那吧,比較近。」沈十七接過他的話緩緩說道。
「行。」許長安來不及想太多,一把就把沈十七從地上抱了起來。
按照設想里的發展,待他們到達那個小醫院,在那裡冒充醫生的蘇言就會為沈十七開出一個病歷單,隨便挑幾個毛病,然後對許長安狠狠敲詐一筆。
只是沈十七沒想到,那日許長安抱着她剛要走動時,她的手臂上卻突然響起「嘶」的一聲,兩人齊唰唰地看去,停在了原地,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原本緊緊貼在沈十七皮膚上的傷痕膠紙,不知何時捲起了一角,正好沾上了許長安的衣服。隨着許長安走路的一個動作,那張傷痕膠紙竟一整張全被扯了下來,膠紙與皮膚脫離時發出重重的聲響。
這種傷痕膠紙效果逼真,尤其在晚上,更是難辯真假,沈十七作案多次,卻從沒想到過這次竟會被劣質產品坑害不淺,導致當場暴露。而許長安沒遇到過碰瓷,卻也看到聽到過,此時的他再怎麼樣也明白了過來,眼前的女孩便是碰瓷未遂。
正當沈十七連忙從許長安懷中掙脫跳下來準備逃走時,許長安也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沈十七抽了幾次,卻怎麼也沒抽出手,她看着他,卻也不慌張,「怎麼?想調戲我?」
「在電視和新聞上才看得到的碰瓷,沒想到我也碰到了,」許長安盯着開玩笑話的她,「你就不怕我報警?」
「我又沒違法,怕什麼?」
「你要是不怕的話,我就真報了,」許長安一手抓緊她的手,一手就去掏手機,「看你這樣子,還真不像一個詐人的。」
「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小學生,還拿110來嚇人麼?」沈十七趁着他看手機的空,一腳便踹了過去,正好踢在許長安的腰上。
許長安一吃痛,沈十七正好抽出了手,再一個轉身,許長安的手機已經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望着許長安,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挑了挑眉,說道:「怎麼?還想報警嗎?今天晚上算我倒霉,不然你肯定會被狠狠敲詐一大筆。」
「這麼說來,今天我倒還算是走運了?」許長安握着手機,看着她,眉頭也因吃痛而皺了起來,「手機還我。」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沈十七說完話,便低頭看着自己手上又一張捲起了邊角的傷痕膠紙,直接一把撕了下來,想着上次屯的那一堆膠紙許是放久了,質量竟越來越差。
許長安見她這樣,正想出手將手機奪回時,沈十七卻突然抬起了頭,左手按在他的肩上,右腳猛地一划,許長安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摔倒在了地上。
「看你之前抓我的手力氣挺大,我還以為你挺厲害呢。」她看着地上的人,又打量着手中的手機,手機背面貼了一張貼紙,上面印着幾個繁體的文字。
她不禁笑道:「謝長安?你的名字?把自己名字貼到手機上,你這個人還真有趣。」
許長安看着她,眉頭跳了跳,「是許長安。」
沈十七毫不介意,「不過這手機看着也還行,夠我賣個好價錢了,謝嘍。」
她那時只為一樁成功的詐騙感到驚喜,卻不知道,她會同這個名字有怎樣的糾葛,又會有怎樣的思念。
三、愛恨
沈十七回來時,天已經全黑了。剛一進客廳,蘇言就迎了上來,「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今天超市事多了些。我買了韭菜餃子,快趁熱吃了。」沈十七把外賣放在桌子上,緩緩躺到了沙發上。
「謝謝了。」蘇言一邊打開外賣,拿出了自己的一份,又遞給了沈十七一份。
她頓了頓,又道:「阿七,其實你不必讓自己這麼累的。」
沈十七卻只是靜靜地躺在沙發上,假裝沒聽到她的話。沈十七每次這樣的沉默,蘇言就知道,她是有什麼事要說。
從紅燈一起搭檔到一起退出,再到如今租到一起,認識了三年,對於彼此的脾性,她們都早已了解。
於是她也就靜靜地在一旁吃着餃子,陪着沈十七一起沉默。果然,不一會兒,沈十七深深吐了一口氣,微閉的眼睛也緩緩睜開。
她的聲音明顯比平常低了不少,她說:「蘇言,我今天遇到許長安了。」
蘇言聽到這句話時,平靜的面容猛地動了一下,卻又很快恢復了過來,她輕輕問道:「他,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沈十七垂下了眉,眼睛也隱在一片陰影里,「可是蘇言,我知曉他還是怨我的。」
蘇言不再說話,許長安對於沈十七的意義,這幾年來,她一直看在眼裡。可對於這些事,她又着實不好說些什麼。
沈十七這一晚都是沉默的,晚上蘇言陪她擠在一張床上。這一晚她睡得並不好,總是夢起很多以前的事——夢到奶奶的逝世,夢到她和許長安在街道在酒吧的相遇,也夢到許長安日日來夜色買醉,卻一直念着她的名字。
夢到他紅着眼對自己吼道:「沈十七,你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我是不是?在你心裡,錢終究是最重要的。」最後夢到他的離去,而這一離,就是兩年。
當初是她對不起他,可到了如今,她卻明白,她還是愛着他。只是她這樣的愛,許長安怕是再也不想要了吧。
許長安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並不知曉,算一算,他現在已是研二,如今正是寒假。這一次的重逢之後,她原以為也就這樣了,卻沒料到,那天下班時,許長安正好在家樂福的大門口站着。
她那天着實是緊張了,上次和許長安的再逢是巧合,可如今他站在那裡,她卻實在猜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沈十七原想直接避開,許長安卻迎了上來。她往左挪一點,許長安亦往左挪動,她往右動一點,許長安同樣往右移動。
「許長安,你若是怨我恨我,用這方法,未免太幼稚了些。」這是她這兩年來第一次喚他,可說的卻是這般話。
見她略帶惱怒的表情,他卻笑了,「故人重逢,總該喝一杯才是,上次沒來得及,這回總該補上。」
沈十七吃不准許長安這笑裡面的含義,也實在想不透他這般舉止是要做什麼,上次他還那樣的字字帶刺,這次轉眼卻又這般的笑意盈盈。只是他都不介意,她又何需再拒絕。
許長安就近選在了家樂福一樓的一家酒吧,點的酒卻是兩年前他最不喜歡的橙味果酒。沈十七看着他,「兩年前你最不喜歡喝的,就是橙味。」
「哦?是嗎?那你可能記錯了。」
許長安把酒輕輕地放到了桌上,他說得漫不經心,又喝了口酒,補充了一句:「沈十七,我一直以為你記性很好,可如今,你不會把以前的那些事全都忘了吧?」
「不管忘不忘,全都已經過去了。許長安,如今我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你今天又何必特意來找我?」
沈十七同樣喝了口酒,緩緩說道:「你現在又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當初的三十萬嗎?」
「三十萬,」許長安突然苦笑道,「以分手的籌碼得到我媽的三十萬,沈十七,你還真會做生意。」
她垂着頭喝酒,卻沒回答。許長安看着她,猛地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用一種聽不出悲喜的語氣輕輕說道:「沈十七,你果然變了很多。」
「你不也同樣變了?」她卻這樣回他。
「沈十七,你還真以為我喜歡這酒?」他突然舉起了手中的杯子,「我一聞到這個氣味,就想吐。」
「如今想來,當初你在夜色調的雞尾酒,味道倒是不錯。」
他繼續說道,沈十七卻有點慌了,他這樣突然的懷舊,她實在不清楚,他是在怨恨還是在試探。她拿下他手中的酒杯,「你醉了。」
「才一杯酒而已,沈十七,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他看着她,繼續說道,「我原本想,今晚和你去夜色的。只是前幾天我剛去過那兒,酒吧沒了,現在是一家服裝店。」
「沒了倒好,不然你的錢包,還想再被偷一次嗎?」沈十七聽到夜色,卻如同條件反射般地馬上回了這句話。
她話剛說完,許長安卻笑了,「我還真以為,你忘光了。」
四、舊情
忘光,又怎麼會忘光呢?就連忘,她也不曾忘記。只是許長安離開的這兩年,她早已習慣把這些往事埋在心裡,可如今隨着這些話語,那些回憶竟也在一瞬間涌了過來。
那時的她除了在紅燈的活兒之外,還在一家名叫夜色的酒吧工作。她擔任的是調酒師的職位,每天都看着各種顏色的酒水彼此交融,聽着酒吧音樂和叫喊的聲音不斷混雜。
騙了許長安的手機之後,兩人的第二次相遇,便是在這個地方。
她那次調好了酒,正準備讓服務員送過去時,卻正好看到一個人在作案,他前面那人的錢包,已經被他抽出了一小半。
這種事在酒吧幾乎每天都有,沈十七也見過不少,若是平時,她也懶得去管。只是她卻發現,錢包的主人竟是許長安。她那時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在燈光下也僅露了一個側臉,可她還是認出了他。
沈十七端着酒杯,迅速走到了許長安身後,她的姿勢恰好插入了那人和許長安之間,使得那人不好再動作。那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卻毫不介意,僵持了半天,那人最後只得放棄,許長安自己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當時看到她,還驚詫一會兒,「是你?」
「怎麼就不能是我?」沈十七輕笑,「要不是我,估計你的錢包也沒了。」
許長安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錢包已經被拉出一大半,暴露在空氣中。
見他這樣,沈十七挑眉道:「我在你身後與小偷鬥了半天,合着你什麼也沒感覺到。我還從沒見過你這麼遲鈍的人,上次被我詐了,這次又差點被偷了。」
許長安放好錢包,望着她,似乎在想些什麼,頓了頓,才緩緩回道:「謝了。」
「上次我詐了你的手機,這次再幫你一次,也算扯平了,所以也沒什麼好謝的。」她不以為然地說道。
「這能一樣?」他看着她,「手機和錢包是……」
「你看上去也不像沒錢的樣子,我今天幫了你,你卻只記得手機?怎麼?不會還想問回去吧?」她打斷了他,笑道,「看來你還是更適合被人騙被人偷。」
說完這些,剛欲離開,他卻叫住了她,「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沈十七。」
「沈十七?你這名字還挺有趣,」他望着她,「我叫許長安。」
「一世長安,好寓意。不過,我早知道了。」她把酒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這個,算我請你。」
他接過酒,喝了一口,「可我的手機,還真的不只值這一杯酒。」
這一次的再遇着實沒什麼亮點可尋,可許長安自從知曉沈十七在酒吧上班後,一有空便來此。沈十七有時在紅燈那邊忙,他就點一杯酒,安安靜靜地喝着。可若沈十七在這裡,他每次卻都要問,當初他被詐走的手機如何處理。
沈十七還記得當時蘇言對他的評價:「不就一個手機,竟為了這個天天來纏着你,你說他像不像口香糖?」當時她只是一笑了之。
可是沈十七卻沒料到,許長安來的這麼多回里,他們的聊天開頭卻總是一樣,三句話不離他那個被她騙了的手機,她沒辦法,也只得不太理會他的追問。
她那時候還年輕,尚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許長安也同樣太年輕,同樣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姜太公釣魚。若不是發生了後來的那一件事,恐怕他們的關係也不會走得那麼近。
那日沈十七值晚班,恰巧酒吧里來了一群小混混。沈十七認識他們,當初也曾和紅燈搶過地的一個幫派。沈十七心裡只想着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而他們也的確「不善」。
那一群人點的酒均是果酒,待沈十七將酒調好後,其中一人卻要求沈十七送過去。沈十七隻得照做,一杯杯酒被擺到了木桌上,當她把最後一杯酒放上去時,對方的一人卻故意一揮手,那一杯酒正好被打落在地。
沈十七正準備說話,對方卻已經開口了:「喲,這不是紅燈的沈十七嗎?怎麼,我們兄弟來喝酒,您還得打翻酒給我們臉色看啊?」
「石岩會的人?」沈十七望着他們,「你們最好不要故意挑事。」
「哦?」對方卻笑了,眼睛也漸漸眯了起來,「你打翻了我們的酒,還說我們挑事?今天這事不給一個說法,沒門!」
「我給你們重新調一杯,」沈十七不想理會他們,往回走去,那人卻拉住了她,「沈十七,上次你們打傷了我們一大群兄弟,今天好不容易遇見你落單了,是時候好好解決一番了。」
沈十七本來無意挑事,可這時對方的拳頭卻已經揮了過來,她迅速接住,剩餘的人卻齊齊圍了上來。她沈十七也不是沒打過架,對方雖然人多勢眾,可她沈十七的名氣也不是吹出來的。
可她沒想到,許長安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那日的事沈十七其實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只記得最後石岩會的人全被他們打趴在地,她自己沒什麼事,許長安卻傷了好幾處。酒吧着實沒什麼可以清理傷口的東西,她望着許長安,「你不介意去我家吧?」
「我的車在外面,可以騎過去。」
「不必了。」
想起了去長安的那邊電動車,沈十七笑了笑。她的家就在酒吧後面的一條小巷裡,這條小巷外面是繁華的街,裡面卻都是年頭已久的平房。許長安實在沒想到,這座城市還會有這種低矮的建築,他進屋時,打量着這套小小的一室一廳。
「我家就我和奶奶兩個人,房間就這樣,你別嫌小。」沈十七一邊說道,一邊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醫藥箱,裡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藥片。
「你這藥箱,還真齊全。」
「小聲點,奶奶睡了,」沈十七看了看臥室的方向,又從藥箱中翻出碘酒,「沒辦法,常受傷,醫院太貴。」
「受傷了,還是得去醫院。」許長安皺了皺眉。
「可現在是你受傷,」沈十七笑了一聲,「不過我可沒錢送你去醫院,你就將就下。」
許長安看着為他消毒的沈十七,沉默半晌,才緩緩道:「你以後,其實也可以找一份正經工作的,這樣,太危險了。」
「你以為好工作說找就能找到?」她看着他,「再說,有什麼工作像當小混混和酒吧自由呢?」
那晚他們難得聊了許多,在沈十七家裡那個狹小的客廳,聊沈十七詐人打架的小混混經歷,也聊許長安日漸緊張的大三生活,聊各自知曉的八卦,聊武漢這座城市。可話題七繞八轉,最終卻聊到了手機上。
面對許長安的堅持不懈,沈十七不禁說道:「要不然,我賠你一個?」
「你有那麼多錢嗎?」許長安卻笑着反問她。
「知道我沒錢,那你還問?」
直到現在,沈十七都還記得那晚昏暗的燈光下,許長安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聲音低沉卻有力,「你要是有錢,也不會去酒吧打工了。你無需賠錢,不如,賠我一個女朋友如何?」
「我可沒有女朋友陪給你。」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順口答道,許長安卻正好把她的話接了下去,「你不就是一個現成的?」
他之前喝了酒,說的話還帶着淡淡的酒氣。沈十七聞着他口中吐出的酒氣,笑了笑,遞給了他一杯開水,「你醉了。」
「醉了還能打架?」他不以為意,接過開水喝了一口,「若我說我沒醉呢?」
燈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明顯,「那我把這個現成的賠你就是。」
五、席散
現在想想,他們的這場愛情來得實在突然而又迅速,所以一年後那場同樣突然而迅速地分手,也就顯得平常了。
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年裡,許長安來夜色酒吧為她捧場;他陪她一起去他從來沒去過的夜店,喝酒跳舞;他帶她去他租的房子,在14寸的筆記本上看各種各樣的老電影;他也和她去他的學校,兩個人靜靜地走着,聊着各種各樣的話題。
沈十七一直沒忘記許長安學校圖書館前的那條林蔭道,兩邊種滿了密密麻麻的法國梧桐,空氣里由樹木散發的香氣四處蔓延。
聊天的時候,她也和許長安說起她的家庭,說從小和她相依為命的奶奶。她記得當時許長安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抱着她。其實他也同樣提起過他的家庭,他雖然不是富二代,可家庭條件卻也不錯。
沈十七在事後不禁自豪,當初自己看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許長安當時聽到她的話,卻不禁笑道:「的確是本事,看出了我有錢可以給你宰。」
有時候想起來,他們一個是漢陽區的小混混,一個是高校的大學生,怎麼看都是奇怪的組合,可是卻偏偏在一起了。他們的這一段愛情除了最初時的突然和巧合,之後反倒平平淡淡,就像尋常的情侶一樣,吃飯,喝酒,約會,看電影。這些平淡的記憶在後來沈十七回憶的時候,卻變得珍貴無比。
只是沈十七從未想過,奶奶會被查出肝癌。那天許長安在學校忙畢業論文,她一個人帶了夜宵回家,可回到家才發現奶奶昏倒在客廳里。那晚許長安的手機偏偏關機,最後無奈之下,還是蘇言幫她一起把奶奶送到了醫院。
奶奶年紀大了,有些小病小痛也是正常。那天晚上沈十七在急救室外等了好幾個小時,最後等到的結果卻是肝癌。
她還記得那天醫生說:「肝癌中期了,目前只能通過化療和手術來控制癌細胞的擴散,你們得做好心理和金錢方面的準備。」
可當初期治療的那一張清單出來的時候,她卻怔住了。她這幾年當小混混和在酒吧工作所存的錢,支付初期治療的費用都只是勉強。
沈十七那天在醫院陪了奶奶一晚,次日去許長安租的房子找他時,剛到門口時,卻聽到裡面傳出的爭吵聲。她正好奇時,門卻突然開了,一個中年婦女從裡面氣沖沖地走了出來,看到門口的沈十七,明顯愣了一下,卻又很快走開了。
她輕輕地走進去,許長安正坐在床邊,垂着頭,似乎在想些什麼。
「剛才,是伯母?」沈十七試着問道。
「嗯,」許長安卻答得極輕,頓了頓,才緩緩說道,「十七,上次學校有幾個保研資格,我獲得了。」
聽到這話,沈十七卻一下沒有回答,許長安已經大四,都說畢業季就是分手季,她不是沒有聽過,只是許長安之前一直沒提,她便也不說。可今天許長安卻突然提到考研的事。
「這是好事。」
「可我放棄了,」許長安抬起頭,「申請表昨天就遞了上去。」
「放棄?」聽到這個詞,沈十七幾乎是連忙接道,「為什麼?」
「十七,」許長安站了起來,更加靠近了她,「這座城市有你,我不想離開。」
許長安從來不和她說這個問題,現在想來,他一早就做好了他們將來的打算。他繼續說道:「我媽剛才就是因為這個來的,可是十七,我只想留下來。」
沈十七原本是來向許長安說奶奶的事情,可如今他自己和他母親剛吵了架,她也實在不好開口。
許長安在那一段時間和她見面的次數明顯減少了,他總是和沈十七說自己在忙畢業論文,沈十七那段時間同樣忙着奶奶的事。後來她才知道,那時許長安除了和他媽媽吵架,和家裡面其他人都吵了起來。
之後的一次見面,沈十七帶了吃的東西過去看許長安,她才知道,許長安所有的銀行卡都被家裡凍結了,他身上僅有的200元現金,早在好幾天前就花完了。她那天看着許長安狼吞虎咽吃着自己帶過去的東西的時候,突然就不敢想象他這幾天是怎麼過來的。
當時她把身上剩下的現金全都給了許長安,儘管家裡的積蓄都用來了支付奶奶的初期治療。而許長安這個狀況,她也現在不敢再和他說這些。
那大概是沈十七這些年來,過得最艱難的一段時間。醫院那邊日日在催剩餘的醫療費用,她自己的生活費,許長安和家人的吵架,每一件事都涌了過來。
她那時除了紅燈和夜色外,還在一家夜店駐唱,一晚三百,可對於醫療費用來說,卻仍是杯水車薪。只是沈十七沒有想到,那天早上她拖着疲憊的身軀走下舞台時,卻有一個人攔住了她。
許長安的母親此時正打量着她,「沈十七?」
「伯母?」沈十七實在沒想到,與她只有一面之緣的許母可此刻卻會出現在這裡。
「歌唱得不錯,」許母望着她,「不知道,我能不能請你喝一杯酒?」
「伯母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沈十七輕聲回道。
「倒是個有禮貌的孩子,」許母看着她,「那我就直說,我希望你離開長安。」
這種小說和電視劇裡面看過的無數狗血情節,沈十七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看着許母,卻沒有回覆。
「伯母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長安的感情生活我從來沒有干涉過。只是這一次,他們學校的保研名額總共才只有幾個,長安為了你放棄名額,就是放棄大好前途,」許母繼續說道,「你和他在一起,難道就從沒想過這些事?」
「我想過。只是伯母——」
沈十七話才說了一半,許母便又開口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謂的愛情?只是你們現在還小,怎麼會懂得真正的愛情是什麼?這張銀行卡裡面有30萬,看你現在出來唱歌,生活條件也不太好吧。只要你答應我,這30萬就是你的。」
沈十七記得那時自己看着許母拿出的那張銀行卡,只是輕輕地道一聲謝,便拒絕了。而許母卻塞給了她一張紙:「你如果反悔的話,還可以打這個電話。」可她卻只是匆匆離開,她那時以為,她和許長安的感情再怎麼樣也不會淪到被金錢買斷的地步。
只是她忘了有一個詞叫做世事難料。
那天她照常在夜店唱歌,卻突然接到蘇言的電話。蘇言告訴她,奶奶的病情突然惡化了。等她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只通知她奶奶需要馬上手術,必須及時切除已經被癌細胞占據的部分,以防再次擴散。
當那一張手術單交到她手上,她才發覺自己根本就再也拿不出這麼多的錢,紅燈最近她沒怎麼去,酒吧和夜店的工資都還沒發。蘇言當時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卻還是少了。
「沈小姐,抱歉了,不簽下手術單,我們沒有辦法進行手術。」
只是一簽,手術的費用她卻根本支付不起。故事結束在她拿出了那張紙條打通電話的那一瞬間。
六、唏噓
只用了三十二秒的時間,沈十七便做了那個決定。
那晚應該是沈十七這麼多年來最難熬過的一個晚上,一邊是手術室裡面的奶奶,一邊是毫不知情卻早已被她背叛的許長安,無論哪一邊,她都不敢去想太多。只是許母的聲音卻一直迴響在她耳邊:「既然收了錢,那我就希望你馬上按照我的要求來。」
沈十七照做了。
連着三天沒有聯繫許長安,第四天,許長安卻找了過來。當時的她正在夜色調着酒,許長安看到她時,一臉的着急和擔心,「你這幾天怎麼電話也不接,信息也不回,發生什麼事了?」
「我這不好好的嗎?許先生,要喝些什麼?」沈十七卻笑着回道。
「許先生?」許長安盯着她,「十七,你在說什麼?」
「許長安,我們分手吧。」沈十七把調好的酒倒在玻璃杯中,緩緩說道。
「什麼?」許長安沖了過來,那一杯酒差點被打翻在地,「你是不是又在開玩笑了?」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沈十七端過酒,輕輕地放在他的面前,「許長安,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你到底怎麼了?」許長安看着她,突然說道,「是不是我媽找你了?」
「是。」
看着許長安忽變的臉色,沈十七繼續說道:「我收了錢,許長安,你媽給了我三十萬。」
「你說什麼?」
「我收了錢,自然就會辦事。許長安,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在紅燈時收錢辦事的例子。」她輕輕笑道。
「收錢辦事?我還真不信,」他一字一字地說道,「十七,你把當我什麼了?你以為這樣卻能哄騙我?」
沈十七卻沒說話,只是轉過了身繼續工作。許長安這天在夜色待了一天,她也逃避了一天。她原以為他遲早會累,卻沒想到次日又遇見了許長安。他正站在她家樓下,她剛一下來,他就撲了上來,死死地將她抵在牆上,他的眼睛明顯是紅的。
「許長安,我們已經分手了。」
「可我從來沒說過要分手。沈十七,你還真拿了我媽的錢。」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卻別過了頭,「昨天回家了?現在,你總該相信。」
「我相信,只是我不相信你就這樣和我分手。十七,你是有苦衷的對不對?」
他說得很急,她卻只是用力地推開了他,「許長安,你現實點行不行?你大學還沒畢業,你能給我什麼?就算你工作了,可未來的事誰說得准?現在有現成的三十萬給我,我為什麼不要?」
還沒等許長安再回答,沈十七就匆忙離去。只是她到底小噍了許長安,那段時間他原是整天忙着畢業論文的,可卻仍每天來她家樓下等她,去夜色捧她的場,知道沈十七在夜店駐唱,又每次都跟了過去。
開始他還會問她為什麼,可每次她都不回答,他漸漸也就不問了,只是每次都死死地盯着她。沈十七到了現在,也難以忘記那種眼神,傷心,憤怒,失望,不解,悲哀,充滿了各種情感。他日日守着她,就好像當初追她時那般。
其實很多時候,沈十七都很想和許長安說說話,抱一抱他,可每次聽到幫忙照顧奶奶的蘇言發來的病情匯報,又只得拼命地把這些念頭全都壓制下去。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十天後,那天沈十七在夜色不知怎麼就招惹到了一個紅頭髮,一直纏着她不放。沈十七本不想多作糾纏,可那次許長安卻猛地朝那人撲了過去。
那天他喝了酒,眼睛也是紅的,朝着紅頭髮就是一頓亂打。許長安打架一向是不厲害的,沈十七知道,可那天他卻入了魔,只是一個勁地打,後來有幾個人來拉他,卻也被他一同打了下去。
警察和許長安母親趕來的時候,許長安已經把周圍的一群人都打倒在了地上。他自己臉上也有了不少的傷,望着沈十七,「你報警了?」
「是,」她淡淡地看着他,「無故鬧事,本來就得報警。」
「無故?無故?」許長安念着這兩個字,卻笑了,只是臉上的傷卻使得這個笑容無比難看,「沈十七,在你眼裡,這只是無故?」
「你喝多了,伯母來了,她會照顧你。」
「呵,」此時警察和許母已經來到了許長安的身邊,他卻只盯着沈十七,「我總以為你有苦衷,可是沈十七,我問你,在你心裡,我們這一年算什麼?」
許長安這一句將近是吼出來的,沈十七看着他,又看着對面的許母,卻什麼話也沒說。
他還想說話時,警察卻已經開始把他往外面拉。過了很久之後,沈十七都忘不了,他那日一邊被拉走一邊對她吼道:「沈十七,在你心裡,錢終究是最重要的,你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我是不是?是不是?」
只是沈十七沒想到,從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他們這一年短暫的愛情,從那一刻正式結束。
後來才漸漸知曉,許長安那次被關了幾天,然後回到學校迅速辦好了畢業手續。他的保研名額保住了,那份申請書被他的輔導員攔了下來,最終把他送去了上海的某所學校。
而奶奶的病情在那不久後也突然不受控制起來,沈十七分手得到的三十萬已經花得差不多,可後續治療卻還是需要一大筆錢。老巷的一室一廳就是在那個時候賣掉的,那筆錢同樣用在了奶奶的醫療上。
只是三個月後,奶奶也終於離開了。奶奶平時疼痛的時候總是掙扎不已,可那天卻意外的安靜,到了早上十點多仍未醒來,沈十七慌忙叫來醫生時,奶奶的呼吸已經沒了。
再後來,沈十七退出紅燈,辭了夜色和夜店的工作。那段時間她是怎麼過來的,她不知道,現在唯一記得的就是有一杯又一杯的酒。杯盞交錯,兩年也就這樣過來了。
七、答案
只是她卻沒想到,兩年過去了,她會再遇到許長安,還連遇了好幾次。
自從上次許長安邀過自己喝酒之後,隔三差五的他便會過來等她下班,只是他的態度卻始終忽冷忽熱,沈十七也捉不透他的心思。
許長安在上次後卻不再提以前的事,沈十七也舒了一口氣,這樣多少也能避免一些尷尬。只是他這樣頻頻來家樂福找她,沈十七也終於忍不住道:「許長安,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卻像是一直在等着她的這個問題,反倒問她:「你說,我想做什麼?」
見沈十七不說話,他才緩緩嘆了口氣,「沈十七,我在等一個答案。」
「答案?」
「過了兩年,你卻還以為我是當初的許長安嗎?」他看着她,繼續說道,「我回來的時候曾經去找過你,可是紅燈夜色都早已經沒了你,你家以前的房子也早已換了主人,你得到30萬,如今卻還在超市里當着小小的售貨員。沈十七,你若告訴我這其中沒有發生任何事,我還真不信。」
沈十七聽着他的一道道質疑,心猛地跳了一下,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許長安,我發現,你的想象力豐富了許多。我不過換了房子和工作而已,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可現在說這些,早已經沒意義了。」
「是嗎?」許長安盯着她,沉默了半響,卻又笑了,「可若我說有意義呢?」
見沈十七疑惑地看着自己,他也緩緩收起了笑容,「沈十七,若我說,我還喜歡你呢?」
他這句話說得極慢,因此每個字也就極其清晰。沈十七聽着這句話,身體卻突然一怔,她盯着許長安,「我們早就過了開玩笑的年紀。」
「你覺得我是開玩笑?」
「為什麼不是呢?」沈十七卻緩緩站了起來,「許長安,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可一切,早在兩年前就過去了。」
說完這句話,還不待許長安回答,沈十七就匆忙離去。剛才聽到許長安說他還喜歡自己時,她是動心了的,只是兩年前她那樣對了他,她現在卻實在不敢再相信他還喜歡她。他明明是怨着自己的,又怎麼會愛?
許長安在這之後再來找沈十七時,她卻總是避着他。她好不容易用了兩年時間來淡忘許長安,對於他,她實在不敢再有什麼幻想,她也不想再傷他一次。
她總以為逃避是最好的辦法,卻沒想到那天她在洗澡時,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蘇言幫她接過了電話,卻連忙將她從浴室里喚出。當她把耳朵湊近手機時,卻只聽到一聲又一聲的「十七」,隔着手機都能聽得出對方喝了不少的酒。
這個「對方」不是別人,正是許長安。
「許長安?你怎麼了?」沈十七聽到他這樣的聲音,不禁連忙問道。
只是手機那邊再響起的卻是一個陌生人的聲音:「你是這位先生的朋友嗎?他醉倒在我們店裡面了,你快過來一趟吧。」
「你們店面在哪?」
剛聽到那人的回覆,沈十七就連忙沖了出去。到了那家酒吧時,才發現整個店裡已經沒什麼人了,許長安正趴在一張木桌上。
店員看到趕來的沈十七,連忙迎了上來,「你就是剛才接電話的吧?」
「是。」沈十七走到了那張木桌旁,才發現許長安已經睡着了,他的手裡還拿着手機。
店員小哥在一旁不停地說道:「幸好你來了,這位客人喝多了酒,一直數着十七。要不是他打了電話給你,我們還真不知道該聯繫誰。說來也奇怪,我見過那麼多醉酒的,卻從沒見過醉了後數數的,還是同一個數字。」
沈十七的眼皮跳了跳,最終只得裝作什麼都不知曉的樣子。許長安醉了酒,沈十七隻得將他帶回了她和蘇言租的那個套間。
開門時,蘇言看着她背上的許長安,不禁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後,她才問道:「他?」
「許長安喝多了酒,我把他帶回來了。」
蘇言見沈十七這樣,卻不禁笑道:「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又在一起了。」
「胡說什麼,沒有。」沈十七解釋道。
「沒有?」蘇言又笑了,「我先去我房間了。」
蘇言一離開,整個房間就只剩下沈十七和許長安兩個人,許長安其實並不是特別帥,可他睡着的樣子卻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沒了平日裡的表情的臉,卻更顯得真實。
這是這麼多次以來,她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着他。
這一晚許長安睡在她的床上,她則躺在旁邊的椅子上,明明是不怎麼舒服的地方,可聽着許長安均勻而又厚重的呼吸聲,沈十七卻反倒睡得異常安穩。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亮了,許長安許是昨晚喝多了酒,還在睡覺。她走出房間時,才發現蘇言正在客廳做着瑜伽,見她出來,不禁神色曖昧地笑道:「昨晚睡得還好吧?」
沈十七剛說完「還好」,卻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你想什麼呢?」
「阿七,我說真的,」蘇言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你和許長安,到底怎麼回事?」
「我去買早餐了。」
沈十七卻沒回答蘇言的問題,轉身卻正好看到房門旁邊的牆壁上奶奶的遺照,她不禁垂下了眉,打開門,便匆匆忙忙趕了出去。
所以她不會知道,當許長安醒來的時候,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了奶奶的遺照;她也不會知道,許長安是如何激動地問向蘇言,許長安在聽到蘇言的講述後,嗓音又是如何的嘶啞:「兩年前,到底還發生過什麼?」她更不會知道,許長安是如何激動地跑了出去。
直到她提着一袋早餐在樓梯口撞上許長安時,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着突然出現的許長安,她不禁皺了皺眉,「你怎麼下來了?」
許長安卻一把把她按到了牆上,「沈十七,到了現在,你還要瞞着我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望着他。
「不知道?」他靠近了她,垂着頭死死盯住她,兩人的臉部幾乎貼上,「兩年前奶奶病重,你不告訴我;我問你是否有苦衷,你不告訴我;你看着我傷心受罪,你仍不告訴我。可是沈十七,你以為,你不告訴我,就是對我好嗎?你知不知道,這兩年,我一個人在上海是怎麼過來的?」
「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也有辦法幫到你,你甚至,提都不和我提過。」
他繼續說着,她卻偏過了頭,「我知道,你還怨我。」
「怨你?」許長安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沈十七,到了現在,你還這樣以為?我到底該說你太聰明,還是說你太傻?這兩年我一直沒回來過,說實話,對這座城市,我怕了。我自己也以為我在怨你,哪怕不知道奶奶的事,哪怕不知道當初的一切,可我還是回來了,還是去你以前的家、酒吧還有混混區找你。沈十七,我才發現,我怨你只不過是我自己的自我欺騙而已,你是傷了我,可我偏偏卻還喜歡着你。」
「更何況,我現在知道了這一切,」他繼續說道,「要不是我在家樂福遇到了你,你是不是準備永遠都不會告訴我真相?」
許長安這樣連續的一句句逼問,卻讓沈十七說不出話來,她剛想開口,許長安卻突然壓了過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許長安的唇已經緊緊貼到了她的唇上。
沈十七開始還抵抗着,可許長安卻牢牢按緊了她。他和她隔着嘴唇細語:「沈十七,我們重新開始吧。」
沈十七聽到這句話時身體猛地一怔,手中的早餐也落在地上。許長安的舌頭在這一瞬間探了進來,她不再反抗,雙手也緩緩環在了許長安的腰上,細碎的聲音淹沒在了這一場遲了兩年的熱吻中。
八、長安
許長安對沈十七的求婚在除夕那晚,那天他約她去一家西餐廳吃飯,她原以為只是一場普通的約會,直到許長安從打開的餐盤裡面拿出那枚戒指時,她才反應過來。
氣球,玫瑰,燭火,精緻的環境,浪漫的氛圍。這兩年下來,許長安也變得更加成熟,他那天一身正裝跪在她面前,「三年前,我曾經對一個女孩說過,我叫許長安,她當時說,一世長安,好寓意。現在,我想給她真正的一世長安,你說,她會同意嗎?」
餐廳里的人紛紛起鬨道:「同意!同意!」沈十七緊緊捂住了嘴,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她看着跪着面前的許長安,終於緩緩點下了頭。
餐廳的落地窗外,除夕夜的煙火突然綻起,周圍的人們也在不斷地歡呼。許長安緩緩為她戴上了那枚戒指,笑着把她摟了過來——
「傻瓜,怎麼哭了?」
作品名:《你是我的一世長安》;作者:不說話的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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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方面有問題,真的是要找專業的諮詢機構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