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拿起手機，立馬就轉變身份，把自己假扮成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在微信里和男人撒嬌賣萌聊騷。
這是23歲的周某每天在公司上班的任務，目的就是與這些男性網友建立感情，誘騙他們玩公司推廣的手機遊戲，在裡面各種充值。堅持了20多天之後，周某辭職了，「這種工作讓我很噁心，和詐騙有什麼區別？」
最近，紅星新聞記者分別以「求職者」和「客戶」的身份，對該公司進行了暗訪，記錄下公司員工在女主播的配合下「男扮女」與男性聊天，最終引誘其一同玩遊戲並充值的過程。
原來，在網上和你談戀愛、玩遊戲的白富美，背後其實是個摳腳大漢。
遊戲推廣變陪聊
以「網戀」方式騙人玩遊戲充值？
在公司上班的日子，每天都是良心和金錢誘惑之間的對抗。最終，周某選擇了退出，「不想再騙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2019年6月底，周某通過BOSS招聘，聯繫上成都一家名為「典歌文化傳媒」的公司，「他們在招遊戲網絡營銷員，月薪5000到1萬。」投了簡歷不久，周某收到公司的面試通知，最終順利入職。
典歌文化傳媒公司門口
不過，和自己想象的網絡營銷、網遊推廣的工作不一樣，在入職之後，周某每天的任務，竟然是和素不相識的男性加上微信，通過聊天建立感情，並讓對方陪自己去玩一款名為「仙夢起源」的手機遊戲。
「玩遊戲的目的，是讓這些男人在裡面充值，讓公司從中盈利。」周某說，公司要求，所有陪聊的男員工，都要以女性的身份，爭取和微信中的男性「網戀」。
在公司一眾年輕人每天的努力下，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化作元寶進入他們的遊戲賬戶，然後由公司提現，變成收益，以及員工的提成。
事實是否真如周某所述，「上班就是與男人陪聊，騙金騙銀騙感情？」紅星新聞記者分別以「求職者」和「客戶」的身份，對該公司進行了暗訪。
「工作說白了就是托」
以女性身份開發客戶再誘導消費
在投了簡歷接到通知後，記者前往成都金牛萬達甲級B座1502號的典歌文化傳媒公司辦公地進行面試。在接受自稱是公司老總的汪姓男子面試時，記者發現，工作經歷少、喜歡上網玩遊戲、想掙錢的人，更符合公司的用人標準。
公司負責人
兜兜轉轉一大圈之後，對方終於說到遊戲和職務的話題，「你以後的工作，說白了就是托，你帶別人玩，你說你是什麼嘛？」該老總還進一步解釋，帶別人玩也不是玩遊戲，是需要帶別人到公司的遊戲裡面去消費。
因此，作為公司員工，要會和別人聊天，並且要聊得很到位，建立起感情，甚至讓對方追求你。「你知道，很多遊戲可以在裡面結婚、生娃娃、組建家園，我們就打這樣的幌子，讓客戶在虛擬的世界裡，能夠得到一些心靈的寄託，讓他去遊戲裡面買什麼婚紗之類的，光這個東西就是幾千上萬塊，很簡單，沒什麼難度，就看你聊得好不好。」
一語道破天機。
既然是聊感情，還要在遊戲裡結婚，那就要去找女性客戶？對方隨即嘲笑了記者的智商，說，「你不是以你本人的形象，而是以女主播的形象去開發客戶，你把身份包裝成一個女的就行了，理解了嘛？」
對方介紹，這一工種，每月底薪3000元，提成是充值金額的6%到15%，累計充5千獎300元，累計充1萬獎500元，單次充1萬以上獎400，兩萬以上獎600。如果充值5萬以上，還有500的績效工資，「每個月掙5000元以上，是很容易的事。」
所有男員工都叫「沈潘婷」
專門的女主播應對客戶語音視頻需求
再有能力的員工，也需要公司一套成熟的操作手段和套路作為支撐，為此，公司對每一位新員工，還安排了專門的培訓。
面試後的第二天，公司另一位負責人在給記者培訓時表示，陪聊的對象，由公司提供，「我們有專門的引流部門，負責把這些客戶找來。」
記者發現，公司員工被分成了兩個團隊，其中一個是前端團隊，專門負責在探探、陌陌、微信等社交軟件上，以女性身份去添加男性網友，雙方認識並大致了解之後，這些員工會將公司提供的微信號告訴給這些男性網友，讓其加微信成為朋友。而使用這些微信的，就是後端像周某這樣另一個團隊的員工，負責每天陪聊建立感情，再引誘其去玩遊戲。
周某說，在前端和後端交接的時候，前端同事會將該客戶的個人信息和興趣愛好告訴給後端的同事，達到無縫對接。「公司有很多微信賬戶，專門供員工使用與客戶聊天，一般一個賬戶要同時聊4個以上的男性，而每一個賬戶，對所有客戶都統稱自己名字叫『沈潘婷』。」
記者發現，公司20多位陪聊員工中，絕大多數是男性。那麼，在聊天過程中，如果客戶發送語音，甚至開啟視頻聊天，這些實際的男員工該如何應對？
公司負責人稱，有一位女主播會專門做這件事，「沒問題，要語音可以語音，要視頻可以視頻。」
記者充當客戶時，與記者視頻的女主播
操作流程細節揭秘：
要禮物，見面則需先充個幾千上萬
了解客戶、建立感情、講故事……該公司有專門的步驟細節材料，供新員工學習。在經過公司負責人的培訓後，記者進入了辦公大廳，跟隨一位老員工一起學習。
每天上午11點上班，晚上9點半下班。傍晚時分，是聊天的高峰期，整個辦公室里，大家都專注於手機或者電腦屏幕，一邊工作，一邊翹着二郎腿吃着零食，旁邊幾把電風扇呼呼地吹。
公司員工在網上和客戶聊天
在這裡，一位老員工向記者介紹了詳細操作流程，「讓客戶感覺你是他女朋友，噓寒問暖，特別投入，最好是讓他能夠追求你。」
通常，公司員工以「自己以前受過傷，有點不相信現實的愛情，後面是通過遊戲走出來的，在虛擬的環境中有個依靠」為理由，引誘客戶陪自己玩遊戲。如果客戶使用的是安卓手機就發遊戲鏈接，如果是蘋果手機，就直接讓客戶搜索「仙夢起源」。
「如果客戶追你，那麼陪伴是不是最長情的告白？連陪我做我喜歡的事情都不願意，那叫什麼喜歡呢？」這位公司員工說，最開始從小筆的入手，比如讓客戶去充值升級，或者送點玫瑰花之類的。
遊戲裡的充值項目
為了不讓客戶懷疑，公司也會幫員工在賬戶中充入一些元寶，使客戶覺得並不是自己一人在充值。
公司員工還透露，他們通常會根據客戶所在的城市，謊稱自己在一個離客戶較遠的城市。如果到後期客戶要求見面，那就讓客戶充值幾千上萬元作為條件，如果對方做到了，公司會製作包裝一些假的機票，假裝要去找客戶，讓客戶信以為真。
「登機前玩遊戲，充十個火箭祝我一路平安，等飛機落地假裝收不到客戶信息，跟客戶生氣，充九個玫瑰哄開心，最後說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充不見面，讓客戶自己放棄。」記者在公司一份「引導充值」的材料中，看到了這樣的表述。
「一個客戶至少玩一個月，榨得他實在沒錢了，也不能直接刪微信，因為這樣容易被懷疑和舉報。」公司員工說。
公司負責人說，客戶註冊賬號之後，公司就會把對方的賬號錄入到系統裡面，對方每一筆消費都會在系統中顯示。
同時添加不同陪聊號測試
如出一轍！玩遊戲被要求送禮甚至「結婚」
在暗訪期間，記者添加了周某提供的兩個「陪聊」微信號，與對方建立了聯繫。兩位「女性」開始與記者展開漫長的聊天。果然，兩個微信號朋友圈的照片，統一為女性，兩人均稱名字叫「沈潘婷」。
經過三天的交流，對方提到了平時的興趣愛好是玩遊戲，並讓記者下載「仙夢起源」。整個過程，與典歌傳媒公司負責人、員工以及記者在公司內的所見所聞，如出一轍。
這款名為「仙夢起源」的手機遊戲，據介紹是一款仙俠角色扮演類的打鬥遊戲，玩家在遊戲中將扮演一位技藝高超的道長，可以自由選擇別人pk對戰，提高自己的等級和實力。通過手機下載該遊戲APP，註冊賬號之後，可獲取一個角色。
遊戲頁面
記者發現，遊戲中涉及很多充值的項目，同時還可以與另外的網絡玩家，在遊戲中求婚、結婚、辦婚宴、生寶寶，建立一個虛擬的家庭，而這些無一例外都要充值才能實現。
在玩遊戲期間，其中一位遊戲推廣員還向記者索要「衣服」、「武器」，甚至提出「結婚」。
其中一個遊戲推廣員與記者的聊天記錄
大約一周之後，記者向兩個微信賬戶提出了想看看對方樣子的需求，多番溝通後，其中一個微信賬號打開了視頻，而另一個微信賬號發來了一張照片。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出現在兩個畫面中的，是同一個女人。
業內人士：
類似遊戲大都將推廣外包，「吃准了男人」
據典歌傳媒公司一位員工稱，「仙夢起源」這款遊戲有五家公司在進行營銷，他們只是其中一家。
一位從事IT行業的人士告訴記者，如今，類似的手遊、頁游成百上千，但遊戲可玩性不是很高，和王者榮耀這樣的遊戲不能相比。「只需要註冊個賬號，點開直接就玩，有些不需要花太多時間，遊戲中的角色不僅可以自動尋路，還可以自動做任務。要升級，只需充錢就可以。」
對方提到，經常會有一些彈窗的網遊廣告，請了明星代言，這些廣告價格並不低，並且廣告的位置也有限。大多數的網絡遊戲製作商和運營商，打不起這樣的廣告，因此就將遊戲推廣外包給第三方公司去做，並且一款同樣的網絡遊戲，有很多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在經營。
如此一來，遊戲的推廣人員就變得很重要。對方稱，讓男性員工在網上扮演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和70後、80後等有經濟基礎的人聊天。如果碰到想要發語音甚至開視頻通話的人，公司專門有女員工進行回復和視頻。
「因為了解男人的永遠是男人，他們抓住了男人的特點。但殊不知，這些天天陪你賣萌撒嬌的很有可能是一個摳腳大漢。」這位業內人士稱。
與周某一樣，曾經在一家遊戲推廣公司做類似工作的沈某告訴記者，最開始確實有點不適應，尤其是發曖昧文字時，感覺很噁心，「但拿到高額提成後，那種滿足感瞬間戰勝了一切，你不干也總有別人干，而且這點錢對那些人來說也不算什麼。」
沈某說，他見過的客戶，最多有充到60萬的，「其實就是吃准了很多男人，喜歡在網上找刺激，感覺在女網友身上有機可乘的心態。」
律師說法：
冒充身份建立特殊關係誘導充值，涉嫌詐騙
四川凡高律師事務所林小明律師說，遊戲推廣公司讓男性員工冒充女性，在網上和男性網友聊天，進而建立情感讓男性網友去玩遊戲充值的套路行為，遊走在法律的灰色邊緣地帶。
如果是以冒充的女性角色與男性網友通過網聊建立了所謂「戀愛」等較為特殊的關係，而男性網友為了獲取「戀人」的芳心而充值遊戲，且遊戲本身具有一定欺騙性，數額達到一定額度，那麼遊戲推廣公司則已涉嫌詐騙罪。
如果遊戲推廣公司僅以冒充女性角色與男性網友建立一定而不是較為特殊的感情，並且男性網友所玩遊戲並不帶有欺騙性的話，那麼這種情況就夠不上犯罪，儘管具有一定欺詐性，但仍屬於男性網友自擔風險的行為。不過，這種不道德的商業欺詐行為也應當受到譴責和唾棄。
而泰和泰律師事務所廖華律師認為，遊戲代理公司進行推廣時，實際上也是在向消費者提供一種服務，或是銷售一種產品，因此公司應當尊重消費者的知情權和選擇權，不能虛假宣傳。「男扮女裝去誘導消費者玩遊戲，充值，已經涉嫌虛假宣傳，並且侵犯了充值客戶的知情權，市場監管部門應當予以查處。」
紅星新聞記者 攝影報道
編輯 汪垠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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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的情感服務機構真的不錯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