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和張藝謀為什麼再也拍不出《霸王別姬》和《活着》了？怪誰

中國電影有着兩座無法逾越的高峰，那就是《霸王別姬》和《活着》，這兩部電影的導演大家都很熟悉，分別是陳凱歌和張藝謀，但是編劇卻是一個人，他的名字叫蘆葦。

今天，我把現在在年輕人群體中引發巨大震盪的電影《讓子彈飛》也加進去，他的導演是姜文，但是編劇卻足足有七個人。

要知道，電影不是一個人的藝術，永遠是一群人的藝術。

這篇文章告訴你，為什麼陳凱歌以一部《霸王別姬》成名，卻再也到不了這個巔峰，也會跟你說，張藝謀這些年拍了這麼多爛片，但是卻是中國電影的英雄。

最後再跟你說，為什麼《讓子彈飛》這部姜文最拿不出手的電影，卻成為了他最火的影片，這個電影中孤獨的「張麻子」，在電影中和現實裡面臨着什麼絕境。

又怎麼像個真爺們兒一樣，最後身騎白馬，追了過去。

（本文稍長，建議先收藏~）

一、這個無比疾苦的青春

1971年的時候，二十歲的張藝謀結束了農村插隊，從而進入了陝西咸陽市棉紡八廠。

這個單位聽起來怎麼也不像是能夠和電影沾上一點兒邊，他成為了一名紡織工人，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把百十斤的原料包扛進車間，然後再把足足有四層厚的加厚牛仔布撕開。

不像很多故事中那樣，主人公奮發圖強，然後一飛沖天，這是現實，即便真像童話里的那樣，那一定也會是付出了血淋淋的艱辛。

張藝謀又幹了幾年，他被調進了織襪車間，在這裡，他終於能和「張藝謀」中的「藝」發生點什麼聯繫了——他每月需要設計四種新的襪子圖案。

是的，這個享譽國際的大導演第一項創造性工作居然是設計襪子的花樣。

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張藝謀有真正的目標，他想要「干點兒攝影」，嘴皮子一說，張藝謀就決定為了這個夢想付出血的代價，這句話是字面意思，也就是說，為了買一部相機，他去賣血了。

這句話在2017年的時候，被張藝謀本人證實，無比確鑿。

當時，女友肖華知道張藝謀喜歡這台相機，甚至可能自己都比不過這台相機，然後她拿着一塊藍色的牛仔布，認認真真給他做了一個土製的「相機包」，甚至還在裡面精心包覆了一層棉花。

人們常說，藝術家多少帶點瘋，但是張藝謀已經能夠稱得上是「變態」了。

不懂攝影，張藝謀白天就幹活，到了晚上則是整晚抄寫自己借來的攝影書籍，最後，他拍出的相片在工人們的手上競相傳閱，甚至還發表在報刊上。

人在做出成績之前，如果與其他人有些不一樣，那麼就會被人們叫做傻子。但是，如果他真的搞出了什麼名堂，人們卻又會對這個人高看一眼。

在張藝謀所在的小城，這種「名堂」是如此簡單直率：登報。

一轉眼，張藝謀28歲了。

這個很快三十而立的年紀，在那個年代本應該不能有什麼非分之想，趕緊娶妻生子，然後把你的期望和夢想一股腦地扔給孩子完事兒，努力掙錢，忙碌在崗位和廚房。

他不一樣，他想考北京電影學院，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北電」。所以，他從故鄉來到了北京，可是，當時攝影系有着年齡限制，最大22歲入學。

張藝謀超了太多了，他不認，哪兒能認命啊，這可是一個賣血買相機的好漢，他不死磕，但是不把門路全部試一遍絕不善罷甘休。

他跑遍了整個西安，最後還是通過女友肖華的姐夫，把自己的攝影作品送到了當時文化部部長黃鎮的手中，這個曾被主席譽為「能文能武的政委」、又被鄧公稱作「將軍不辱使命」的人，很欣賞張藝謀的作品。

黃鎮部長做了一件在自己人生中很小的小事兒，那就是他親自下了一個批文，上面寫着：「年齡大了些，讀四年太長，兩年也可以嘛，人才難得。」

不僅僅是黃鎮部長，還有一名大名鼎鼎的人物給張藝謀背書，他就是時任文化部秘書長、著名漫畫家華君武，他也幫助了張藝謀這個才子，這才有了第二次的批示。

接到了指示之後，北電給棉紡廠終於發了公函，恭喜自己廠子裡的工人張藝謀（28歲）攜帶戶口以及糧油關係前往北京報道。

到了學校以後，張藝謀一看學校給自己的附加文件，上面赫然寫道：「僅同意其旁聽兩年，而後自謀職業。」

兩年，這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當時張藝謀前往北京的時候，女友肖華非常害怕張藝謀把自己給甩了，這個陝北木楞的漢子當即就拉上她辦了結婚證，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來的時候想了很多，甚至考慮到了要應付人情往來，拮据的他甚至還刻意買了好幾打的襪子，準備送人。

你們想的沒錯，這些襪子就是他們廠里的，而且這些樣式也是自己親手設計的，就這樣，張藝謀告別了妻子，成功入學北京電影學院。

1978年，張藝謀入學之後，發現自己居然不是這所學校唯一的大齡青年。

在其他人中，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學生，但是看着卻比自己心高氣傲，滿面春風，他的名字叫陳凱歌。

和張藝謀的家庭不同，張藝謀的老爸是國民黨的軍官，而陳凱歌的父親是曾投身革命的著名導演陳懷皚，這位父親則一生中獲獎無數，人們對他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俗話稱「將門虎子」，這個約十年前、初中畢業後就到西雙版納農墾局當工人的陳凱歌不砍樹了，扔下了斧頭，當兵、又轉業去了北京電影洗印廠工作，追逐夢想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

陳凱歌當然也有自己的本事，他寫作文一絕，所以，他的第一夢想就是北大的中文系，當時文采飛揚地他一進考場，看到了考題之後，才知道會寫作文和考上北大似乎不一樣。

他沒有記住這個教訓，以為寫作文能解決一切問題，然後，這個劇烈的問題在他自己的電影《無極》上得到了最大爆發。

退而求其次，陳凱歌去報考北電導演系。

這個系與別的不一樣，因為年齡限制高，26歲以下就行，當時考試的時候，老師問陳凱歌什麼是電影節奏，他實際上不知道，可是，為了面子只能強答一番。

不出意外的是，他被淘汰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過後又收到了一封信，原因竟然是電影學院擴招，讓陳凱歌前往複試。

進學校之後，心中好奇的陳凱歌不禁問老師：「為什麼自己剛開始被刷了？」

老師卻說：「我本來指望你說你自己不懂呢，你不懂我們不就能教你了，誰知道你說了這麼多，我還教你什麼啊？」

但是如果還有一次的話，他還會「顯擺」。

張藝謀和陳凱歌被稱為中國的第五代導演，那年一同入學的還有田壯壯、顧長衛、李少紅等人，他們都有着傑出的未來。

而十幾歲的姜文這時候還在街上玩兒，他沒過兩年就會變得鬱悶，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髮小英達考上了北京大學，但是自己卻落榜了。

他像一個落湯雞一樣，站在自己家，也就是內務府胡同口，抽了半盒煙。

我們先不說這個很快像彗星一樣崛起的姜文，現在先來說說張藝謀與陳凱歌共同的編劇——蘆葦。

這絕對是神人。

在陳凱歌和張藝謀都在北電上學的時候，蘆葦卻還在陝西老家，沒有工作，完全是一個待業青年。

實際上，蘆葦和張藝謀是在同一年參加的工作，只是，他在工作的第一天只上了幾個小時的班兒，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辭職了，當時人們都瞪大了眼睛，當聽說蘆葦的辭職原因之後，人們更加驚呆了。

他覺得在這兒不能讀書。

然後，蘆葦回家了，足足啃了四年老，每天閱讀陀思妥耶夫斯基、契科夫、維特根斯坦、羅素、薩特等人的著作，他覺得自己腦子還需要進行開發，還有人生觀價值觀的難題需要解決。

當時街道辦的領導同志知道了自己這兒還有這樣一號人物，非常同情，對這個大齡待業青年表示了關懷，然後，讓他去了西安電影製片廠。

進廠後，他在這個頗具藝術氣息的地方搞着可能最「哲學」的工作，簡單來說就是炒菜顛勺做大鍋飯，一直干着炊事員的工作，既看菜譜又看文學。

在張藝謀讀書的時候，蘆葦才進了廠子的美術組，做了繪景。

回到張藝謀和陳凱歌這裡，張藝謀年紀太大了，比最小的新生要大十歲不止，還經常被同學們嘲笑，他還差點因為「霸凌」差點捲鋪蓋回陝西。

本來陳凱歌也是看不起張藝謀的，還曾對這個上了年紀的同學發出嘲笑，但是在攝影展上看了張藝謀的作品之後，他不說話了。

覺得這個人一定不是池中物。

兩年「修行」期滿，這次張藝謀差點就真的要走了，他心中還是非常難過，去找導演系的田壯壯訴苦。

但是這時候的電影學院已經把張藝謀當成寶貝，給他轉了正，終於，他念完了書。

當時他跟着田壯壯去了雲南拍電影，田壯壯導演，張藝謀攝像，這部電影就是《紅象》。

後來拍出來《大宅門》的導演田壯壯看到這部片子的時候，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去，你不知道，真的，我當時看到那部電影的畫面的時候就傻了，中國真的要出大師了這是！」

陳凱歌也對張藝謀攝影的這片子極為稱讚，但是張藝謀卻非常不滿意，然後陳凱歌說：「我們這一屆153個同學，有一點數你最強烈，那就是，心比天高。」

當時畢業的時候，老師說道，你們都別覺得自己了不起，到了廠子以後，誰都得熬上十幾二十年，否則沒法掌機。

張藝謀看了看自己的年紀，往手中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背上行囊出發。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覺得前途灰暗了些，但是人總得給自己找出路。

二、往上攀爬的他們

1980年，看到英達考上了北京大學，姜文心裡別提有多彆扭了，自己落榜之後，一個大院兒的髮小英達自然過來安慰他，最後，姜文還是覺得心有不甘。

他撅着嘴說道：英達，我還是想上大學。

英達看着姜文央求的神情，實在是難辭其咎，最後只好說了一句：「要不，就去試試中戲？」

1981年，姜文報考了中央戲劇學院，成為了81級表演系的一員，和姜文同班的有個我們非常熟悉的人，她的名字叫呂麗萍。

當時姜文屬於最鬧騰的年紀，甚至在宿舍里玩耍，還吵到了外面居民樓的鄰居，還讓人家跑到了街道辦去告狀。

姜文是怎麼做的呢？

他看了看自己20歲的年紀卻長着40歲的臉，計上心頭。

不知道他從哪兒搗鼓出來一件中山裝，然後夾上了一個公文包，假模假樣地到了鄰居那兒，還把人家給訓了一頓，臨走前，還特別嚴肅地對鄰居說道：你相不相信組織？相信你就別告了，組織會落實的。

出門之後，他和自己的朋友們大笑了起來。

他還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會和張藝謀吵起來，吵得不可開交，吵出一個世界名作。

說回張藝謀和陳凱歌，張藝謀的好友田壯壯根正苗紅，所以留在了北京電影製片廠，陳凱歌去了北京兒童電影製片廠，顧長衛則去了西安電影製片廠。

張藝謀呢？他還是受到了自己那「非正常入學」的影響，最後被分配去了廣西電影製片廠。

當時廣西電影廠廠長熟悉張藝謀之後，對這個小伙子非常看好，在張藝謀剛畢業的時候，就敢讓他擔任攝影，這部電影就是《一個和八個》。

張藝謀非常激動，幾個年輕人也向廠長表決心，都剃了一個光頭，想要好好拍電影，當這夥人坐着火車去拍電影的時候，還被誤認為是流氓團伙進了公安局。

這部電影一出來，表示第五代導演的第一部作品真正問世了。

剪影、純色、天壓着人的攝影風格實在太過絢麗、太張藝謀了，甚至超越了導演對影片的引導，這種色彩的運用表明着張藝謀真的要登上屬於自己的舞台，翱翔振翅。

那時候陳凱歌在北京，雖然父親的名頭極大，但是自己還是得不到重用，廣西電影廠知道還有這樣的人才在北京，特意花了四倍工資的代價把陳凱歌借調來了。

借調來之後呢？

當時廣影廠長看上了一部電影劇本，這個劇本的名字叫做《黃土地》，有些中國影迷可能想起了這部日後拍出來的電影，是的，他們準備籌拍這部電影。

攝影是誰呢？當然是勢頭誰也壓不住的張藝謀，沒人敢說攝影比他強，他同學顧長衛也不行。

當時廣影廠長志得意滿地把自己招攬的兩個人才——張藝謀和陳凱歌送到了西安電影製片廠，他卻不知道，此行卻是羊入虎口，賠了夫人又折兵。

因為，那個時候的西影廠長是吳天明。

這個廠長勵精圖治，上任之後大刀闊斧地改革，想要改變自己廠子西影影片拷貝發行量全國倒數第一的局面，他脾氣非常火爆，擔任廠長之前就是非常有名的導演。

這個人樹敵無數，還曾經把領導都懟哭了，他做了些什麼呢，只見他說道：「我不當領導還能做導演，可是你不當領導，就什麼也幹不了！」

張藝謀、陳凱歌齊聚西影廠，這絕對是能夠改變中國電影的強大的力量。

《黃土地》拍出來了，震驚世界，吳天明成為了「電影教父」。

張藝謀和陳凱歌已有頭角崢嶸之氣象。

但是後來的第一編劇，蘆葦卻因為「頂風作案」，被關進了監獄，在那一段「嚴打」的時期，他的罪名是因為去跳舞了，那是一個非常時期，必須要用非常手段。

他蹲了整整11個月，然後，他隱隱約約成為了名人，在當地搞藝術的人看來，已經小有名氣。

張藝謀的老家在西安，但是畢業的時候，西影廠的廠長不是吳天明，所以，這會兒的吳天明起了挖人的心思。

他就是要把張藝謀留下來。

第一步，就是把張藝謀的老婆肖華弄進了西影廠，正所謂「擒賊先擒王」，這一下就摁住了張藝謀的命門。

然後，在拍攝《老井》的時候，吳天明對張藝謀說：「你必須來幫我，你來做攝影吧，咱們都一塊兒把這個戲給弄好，等弄完之後，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嘴上說的是這個，但是吳天明就是想要留下張藝謀。

正好那時候，廣影廠長韋必達站出來為《一個和八個》站台，當時這部電影正被當作「精神污染」的典型被批判，他還說對青年人要關心愛護，有錯誤我負責。

後來，《黃土地》送審的時候又遭到了電影局領導的無端指責，韋必達又跑去爭吵。

因為這些，韋必達被調走了。

張藝謀滿懷深情地給他寫信，永遠記得自己這位廣西廠廠長。

新來的廠長抱住張藝謀不撒手，這個大寶貝要走了實在是捨不得，但是後來張藝謀還是走了，一次開創作會的時候，新任廣影廠長見到了西影的宣發處處長，他說：轉告你們廠長，就說他很無恥，很不要臉！

是啊，因為這時候的已經有人稱呼張藝謀，說他簡直太野了，簡直比謝晉還要謝晉。這個寶貝走了，新廠長都快哭了。

是的，很快張藝謀的時代即將到來。

但是這時候謝晉導演的時代還沒有結束，這位獲獎無數，真正意義上的第三代導演中的代表人物正在拍攝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芙蓉鎮》。

這部電影的主角姜文勾連起了兩代的導演。

那時候的姜文差點就在《末代皇帝》上飾演溥儀，因為他的扮相和真實的溥儀實在是太像了，但是合同都簽了，最後一哆嗦的時候，主演換人了，成了超級大帥哥尊龍。

煮熟的鴨子都飛了。

姜文跑到了劇組去問，劇組給出來的理由是，姜文雖然長得像溥儀，但是長相不討喜，姜文回嘴道：那本來歷史上的溥儀就不帥啊。

人家卻說：這不重要。

完了。

沒有在《末代皇帝》中演溥儀，但是他卻在陳家林導演的《末代皇后》中出演溥儀，最後還憑藉着這個角色，成功獲得了金雞獎最佳男主的提名。

有了名氣了，姜文還是秉承着一如既往的霸道，但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脾氣實在是太倔強了。

在姜文還沒有成名之前，就有一個人找過他。

那是姜文正在上中戲的第三年，還是無名之輩，當時他正在吃飯，然後有一大群人就衝着姜文跑了過來。

看着氣喘吁吁的同學們，姜文疑惑道：怎麼了？

然後這些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謝晉找你。

姜文都傻了，這當然不敢信了，他不是不知道謝晉是誰，反而太知道了，那時候他們還沒聽說過斯皮爾伯格、黑澤明他們，覺得謝晉就是天下最大的導演，姜文問道：哪個？哪個謝晉啊？

人們回他：還有哪個謝晉，導演謝晉！

姜文怕被耍，主要是因為他上學期間不知道耍了多少人，有詐，他按兵不動，泰然自若，覺得不能上這些孫子的當。

沒想到這些人焦躁地說道：真的，真的，是真的！

姜文慢悠悠地走着，一直晃着晃着走到了宿舍，然後，他打開了宿舍門，開門一看，居然還真是謝晉！

只見謝晉坐在床邊兒上等着，這讓姜文心中有點慌，但是還是得「裝」着，可不能露怯。

也分不清姜文是傻還是聰明，居然說道：怎麼着這位？

謝晉也沒有搭話茬，直接說，我有個劇本找你。

姜文：什麼劇本啊？

謝晉：《赤壁》。

姜文也不慌，接着說道：行啊，那你得讓我先看看。

謝晉也樂了，直接說：給你，給你看。

姜文：你打算讓我演誰啊？

謝晉：你自己先看看，你想演誰？

看完之後，姜文自己都覺得沒勁，不是因為這個劇本沒意思，而是自己覺得沒法演，劇中的曹操演不了，因為自己才二十歲，諸葛亮更不行了。

他看上了一個角色，還對謝晉說了，就是裡面曹操整頓軍紀的時候，殺雞儆猴砍了一個人，這個被砍的他覺得不錯，有兩三場戲。

謝晉聽了之後，說道：不錯啊，你還真知道選這個角色，這個確實有意思。

但是談着談着，謝晉沒有拍。

直到過了好幾年，謝晉想要拍《芙蓉鎮》，當時他直接給姜文手寫了一封信，讓他過來試試秦書田的角色，當年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太年輕。

就這樣，謝晉和姜文搞出來了一部轟轟烈烈的片子《芙蓉鎮》，裡面的台詞「活下去，像牲口一樣活下去」至今被人津津樂道，把芙蓉鎮這個地方的風雲變幻演繹地令人沉醉。

最重要的，是表達了謝晉導演那悲天憫人的情懷，這部片子表現出來的勇氣和完美絕對不輸給張藝謀，在那個電影行業孱弱的時代，他告訴了初出牛犢的第五代導演們，廉頗老矣，仍敢一戰。

至於年輕的姜文和已婚的劉曉慶的婚外情，因戲生情的巨大輿論，就是茶餘飯後的閒話了。

三、展露鋒芒

我們有一會兒沒說陳凱歌了，1985年，陳凱歌掏出來了《孩子王》，陳凱歌導演，可能是第五代中數一數二的攝像顧長衛（另一個是張藝謀）也進了劇組。

片子出來之後，還被送去了戛納電影節，西安電影廠廠長吳天明頗有意思地對張藝謀說：咱們還拍啥啊，差得太遠了吧。

張藝謀依舊不發一語，但是心中受到了極大地震動，想着怎麼也要跟陳凱歌較勁。

當時張藝謀還在幫着吳天明拍攝《老井》，他依舊是攝像，但是拍攝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問題，找不到主角。

完全沒有合適的人選。

選角的時候，現場烏泱泱地來了上千人面試，張藝謀跟他們握手握得手像挖了煤回來似的，但是男主角還是找不到。

吳天明想來想去，看了一眼張藝謀，看他同樣是一籌莫展。

然後他又看了看他，想來想去，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行，然後對他說：你來演主角，怎麼樣？

張藝謀都蒙了，他直接說道：頭兒，可，這我也沒學過表演啊。

吳天明是這麼考慮的，他覺得張藝謀當過農民，身上還有着農民的這股勁頭，於是就決定男主是他了。

最後，張藝謀覺得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所以就答應了下來。

張藝謀玩命兒了。

在戲中扛着幾百斤的石板，最後甚至為了表現奄奄一息，即將撒手人寰的場景，甚至足足有三天沒有吃飯。

這部電影直接讓張藝謀獲得了東京電影節的影帝，一個導演還未成名，客串了一次演員就拿到了影帝，實在是太戲劇性了。

張藝謀想要搞點東西出來。

吳天明心裡門兒清，他破格提拔張藝謀為導演，這個決策不知道引來了多少罵聲，但是他堅持自己的意見，他放心，是因為張藝謀真的能為了電影拼命。

張藝謀想拍《紅高粱》，對，就是後來獲得諾獎的莫言的作品。

當時他們就去了書中所寫的「東北高密鄉」，也就是莫言的故鄉山東高密，但是去了就徹底傻了，沒想到高密已經有好幾十年沒有種過高粱了，放眼望去一根高粱都看不到。

如果要拍，就必須現在趁着農時趕緊種，但是當時項目還沒有批下來，這怎麼辦？

吳天明趕緊拍板，馬上打給了張藝謀幾萬塊錢，讓他馬上種上高粱，說話像是當年的廣影廠長，「出事兒我給擔着。」

就這樣，高粱種起來了。

張藝謀找來了一個主角，更是一個「戲霸」，他就是姜文。

這兩個人只要在劇組碰面，就註定要吵架，像是要把房頂都掀起來，姜文這個人混不吝，可不怕頂着影帝名頭的張藝謀，回回為了角色塑造或者是其他問題吵到劍拔弩張。

姜文不僅是在拍自己的鏡頭的時候，主動喊停，示意重新拍，而且還在其他角色拍攝的時候，覺得不對勁也就插嘴大喊道「咔」叫停。

叫停了之後，姜文和張藝謀大眼瞪小眼，繼續開始瘋狂地吵，日夜不停地吵。

一直吵到了電影殺青才算完。

就這樣，兩個人吵着吵着，吵出來了中國第一個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這部電影在當年有多豪華呢？鞏俐、姜文主演，莫言劇本，顧長衛攝影，趙季平音樂，最重要的，張藝謀導演。

這就是那個年代的大地震，一票難求，就像張藝謀自己說的那樣，「當時的感覺就是，整個中國都在揚眉吐氣地往起站了起來！」

這次，張藝謀徹底壓過了陳凱歌，讓如此高傲的陳凱歌也沒有脾氣了。

這部電影也發生了點茶餘飯後的東西，那就是主角鞏俐與張藝謀相愛了，原配肖華大哭了很久，憤然與其離婚。

我們把視線放到那個依舊落魄的蘆葦身上，當時《孩子王》和《紅高粱》問世之後，正好西影正在讓周曉文拍攝《最後的瘋狂》。

蘆葦看完劇本後，咂了咂嘴，說，這都是什麼玩意兒，自己寫的都比這個強。

周曉文知道後，居然真的讓蘆葦改寫劇本，這個電影一上映，然後馬上成為了那一年的票房冠軍，獲得了金雞獎特別獎。

蘆葦這個「蹲過號子」的人，終於開始厚積薄發。

四、最好的時代

在那個八十年代末，陳凱歌拍了《邊走邊唱》、姜文演了大導演謝飛的《本命年》，而張藝謀卻拍了一部商業片《古今大戰秦俑情》，女主就是自己的情人鞏俐。

當時張藝謀已經和妻子離婚了，他負擔着前妻的生活費，但是卻沒有娶鞏俐，只是因為孩子堅決不同意。

1991年，《大紅燈籠高高掛》上映了，張藝謀執導，電影的主角依舊是鞏俐，現在回想，如果張藝謀不是這麼愛鞏俐的話，似乎不可能把她拍得這麼地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部電影斬獲了威尼斯電影節銀獅獎。

但是電影獲獎之後，他並沒有被喜悅沖昏頭腦，而是拉住了蘆葦，反而整夜討論這部電影哪些地方拍得不好，還有什麼能夠進步的地方。

當時送茶點的人，就是鞏俐。

不過不走尋常路的蘆葦可不管他倆的什麼緋聞，心中只是驚嘆張藝謀這人不一般，前途無量。

陳凱歌憋着一股勁兒。

這時候，他的手裡拿到了《霸王別姬》的原著小說，想要做點什麼，他還不知道自己會搞出一個影響力多麼大的片子。

他首先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了蘆葦。

蘆葦知道陳凱歌的意思後，翻看閱讀了幾遍《霸王別姬》，興致缺缺地說道，這也就是個二流小說，頂多也就是男歡女愛，沒啥大格局。

陳凱歌接着說，你評價太高了點兒，這撐死是三流小說。

蘆葦也稍微驚了一下，雖然不知道陳凱歌是不是已經修為有成，但仍舊被這句話鎮住了。

後來，蘆葦和《霸王別姬》原著作者李碧華看了正在上映的《邊走邊唱》，看完之後，他們兩人沉醉於陳凱歌的導演技藝，但是卻共同得出來一個結論：不能讓他碰劇本，絕對不行。

因為，他們兩個人都沒看明白陳凱歌想要表達點啥。

有人評論，陳凱歌其實是一個內心特別驕傲，而且非常自我的人，這個人拍出來的東西，永遠「高人一等」，如果讓陳凱歌取得成功，那麼絕對不能讓他拍自己心中想拍的東西。

這話說得太對了，陳凱歌只要是自己「大」了，那麼電影就「歪」了，如果陳凱歌謙卑了，那麼拍出來電影的潛力就會無比巨大，仔細想想，這麼多年來，陳凱歌拍的爛片《無極》、《道士下山》都是膨脹的產物。

反而後期的《搜索》、《妖貓傳》、《荊軻刺秦王》、《和你在一起》卻有着不俗的名聲。

總歸還是那句話，千萬摁住他，絕對別碰劇本就對了。

蘆葦找到了陳凱歌，對他說，如果想要讓自己改劇本，那麼你作為導演可以提意見，但是絕對不能碰劇本。

陳凱歌答應了，還說：「那太好了，那我真的省事兒了。」

為了這部心血，陳凱歌找來了最好的團隊，最多的預算，但是依舊出現了「誰是男主」的問題。

首先出現的，就是姜文。

他想飾演劇中的程蝶衣，他就是想飾演劇中的程蝶衣。

我們都知道，姜文後來以銀幕硬漢形象著稱，要讓他演溥儀還行，起碼形象貼合實際，但是演這麼柔美的角色，那場面真的不敢看。

首先來看看姜文的扮相。

當時製片人本意是想讓姜文飾演這部劇中的「霸王」，也就是張豐毅老師的角色，但是姜文一看劇本之後，覺得沒什麼挑戰性，但是非常想演虞姬。

不得不說，幸虧陳凱歌他們攔住了。

他們定下的原本男主，依舊是姜文的「宿敵」，就是搶了他《末代皇帝》溥儀角色的尊龍、無比俊美的尊龍。

不過姜文沒當回事兒，他開始鼓搗自己的電影導演處女作，以後，這部電影被無數人奉為圭臬，作家韓寒更是稱之為中國最好的電影，這部電影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回到尊龍，首先說，翩翩公子尊龍其實是一個孤兒，被遺棄在了一家香港醫院門口，雖然像是一個貴公子一般，但是內心極為脆弱。

後來他的養母還把他丟在了香港的公交車站，但是這個婦女最後哭着又拉上他的手，回到了家。

養母去世之後，和他相依為命的只有自己的小狗了。

所以，他向劇組提出了條件，要帶上自己的小狗，並且要無微不至的照顧，需要最好的航班。

陳凱歌當然是意屬尊龍的，彼時李小龍已經去世，成龍還沒有闖進好萊塢，他就是世界上最有名的華人明星，而且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誰不想邀請。

而且在《末代皇帝》中，陳凱歌也客串了一把皇宮的侍衛隊長，見到了尊龍的風采。

但是因為談不攏，確實沒有辦法。

退而求其次，不對，另一個人選絕對不能說是「退而求其次」了，還可能陰錯陽差成就了傳奇。

因為接下來的人選，他的名字叫張國榮。

哥哥張國榮在香港文華酒店見到了陳凱歌，兩個人約在了這裡的咖啡廳，陳凱歌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給張國榮將着這個故事。

講完之後，陳凱歌也不知道他能明白多少，但是很快張國榮就站起來跟他握手，語氣凝重地說道：「謝謝你給我講的故事，我就是程蝶衣。」

這句話讓陳凱歌汗毛直立，他從未遇到過這種感覺，在這一刻，張國榮仿佛與電影中的程蝶衣化為了一體，風華絕代、譽滿京城。

《霸王別姬》的劇本是陳凱歌發問，然後蘆葦回答中鑄就的，當時劇本完成之後，讓陳凱歌的父親陳懷皚感動地哭了，拍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兒子真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而且，因為劇本實在是太驚艷出色了，李碧華把這倆人口中的「二三流小說」改了改，加了很多電影的情節。

但是，這本子鐵定過不了審，怎麼辦呢？

陳凱歌聽了蘆葦的意見，然後蘆葦花了五天寫了一個假本子，然後，陳凱歌揣着這本假的去找審查人員，審查人員看了又看，納悶道，你拍這玩意兒幹嘛？是不是太無聊了？

陳凱歌不動聲色，說，這是藝術，我就想拍這個。

電影的演員無比豪華，張國榮、葛優、鞏俐、張豐毅、英達、蔣雯麗、吳大維都來助陣，攝影依舊是顧長衛。

在戲中，陳凱歌喊「停」之後，張國榮哭成了淚人，其他人受到感染，也開始哭。

陳凱歌勸不住，但是勸不住也着急，因為看出來張國榮像是人戲不分了，戲中的程蝶衣走到頭了，戲外的張國榮更是陷入了悲傷和絕望，做不了天皇巨星「張國榮」了。

不瘋魔不成活，張國榮演得太好了。

這部片子拍了整整六個月，拍完之後，蘆葦拉來了張藝謀，張藝謀看了之後，認真評價道，這絕對是學好萊塢學得最像的電影。

可是聽了這句話，蘆葦和陳凱歌鼻子都被氣歪了，那個年代的好萊塢可不是什麼好詞兒，是徹頭徹尾的貶義詞。

但是，《霸王別姬》確實積攢了這麼多人全部的鋒銳，還未出世的時候，已經有天下第一的氣魄。

1994年，這部電影獲得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實至名歸。

當時張國榮以一票之差落選最佳男主角，原因竟然是有一名評委堅決要把他評選為「最佳女主角」，他也沉醉在這部電影中了。

為什麼《霸王別姬》錯失了奧斯卡呢？

只因為評委的「酸」，當時《霸王別姬》選送奧斯卡後，卻輸給了一部毫不知名的巴西電影《八千金的情人》。

奧斯卡評委回答說：「他們並不是沒有看懂《霸王別姬》。而是覺得這部電影已經拿到了金棕櫚和金球獎，已經不需要奧斯卡金像獎了，這部電影已經足夠偉大了。」

不過這就足夠了，陳凱歌天時地利人和，打了一個漂亮的順風仗，在「運來天地皆同力」中到達了人生的巔峰。

電影獲獎之後，蘆葦以為陳凱歌也會像張藝謀一樣，幾乎是馬上開始對電影進行糾錯，但是當時陳凱歌說了一定一定。

到了現在已經快三十年了，蘆葦依舊沒有等到。

張藝謀當時則是找到了余華，要到了現在仍然居「中國人必讀書目」前列的《活着》，但是這部電影卻非常命途多舛，這部電影時至如今依然是他不能公映的一部電影。

這部電影也是找到了葛優、鞏俐等人，還把姜文的親弟弟姜武也叫了過來，這部短短的電影中，完整地描述了整整一代人的一生。

電影名字叫「活着」，但是電影中的人卻一個接一個地死去，這種命運與人生的戲劇性揉成了濃郁的苦難，呈現在了人們眼前，刺骨寒冷。

這部電影，獲得了戛納電影節評審團大獎，葛優還憑藉着劇中悲慘的「福貴」形象奪取了戛納影帝，一劍封喉。

或許更有趣的，是余華在《活着》被禁時候說的一段話：「還記得當時張藝謀時常說原作里的什麼細節要改動，審查才能通過。」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心想他如此了解審查制度，對他十分欽佩。可是張藝謀拍攝完成電影後審查還是沒有通過。我不再欽佩張藝謀，我欽佩審查制度。」

上世紀90年代中期，陳凱歌、張藝謀、姜文幾乎是在同一時段拍攝了自己的電影，他們兩個人拍了《霸王別姬》和《活着》，姜文則拍攝了《陽光燦爛的日子》。

其他兩個人拍的是厚重宏大的人生，姜文也是，只不過這次的參照是自己，他找了和自己小時候很像的夏雨，以及美得讓人不敢看的寧靜和陶虹，拍了一個軍隊大院成長起來的孩子們的生活。

拍得很好，但不是你的青春，也不是我的青春，而是只屬於姜文他們那些人的生活。但是，我們看了之後依舊覺得可貴，因為我們從這裡看見了每個人小時候的那縷陽光。

這部電影直接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提名，更獲得了金馬獎，夏雨更是憑藉着此片成為了新加坡國際電影節的影帝。

姜文完成了從演員到導演的轉變，轉變得太華麗，以致於現在人們還不知道他原來還有過那麼長的演員生涯。

另外說一句，這部電影的攝像依舊是我們提及多次的顧長衛。

五、後來的他們

《霸王別姬》之後，陳凱歌進入了我們剛才說的「膨脹」階段了。

他找來了蘆葦，想要讓他做《風月》的編劇，但是蘆葦查了資料以後，發現這個故事只是源於鄉野間的虛假話語，並沒有現實依託，他覺得這個故事不會精彩。

兩個人不歡而散，因為陳凱歌覺得可以搞。

當陳凱歌拍《荊軻刺秦王》的時候，蘆葦很喜歡這個題材，但是他找陳凱歌的時候，卻被一句話堵了回來：這個本子是我寫的，我放心地很。

陳凱歌的創作狀態發生了問題，這種自負自滿的心態一直持續了下去，直到他拍攝了那部還沒有衍生同人黑作「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火的大爛片《無極》。

2005年，《無極》上映，被黑成了黑鍋底，陳凱歌大罵無恥，卻沒有任何辦法。

張藝謀則是看到了李安的電影《臥虎藏龍》之後引發了自己的「大片情結」，他搞了很多錢，請來了梁朝偉、陳道明、李連杰、張曼玉、甄子丹、章子怡等巨星，搞出了中國大陸第一部「大片」《英雄》，從此開啟了「大製作、大場景」的模式。

這就是大片的無可爭議的里程碑。

當時不知道多少人詬病這種模式的「鋪張浪費」，但是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覺得低估了《英雄》想要表達的東西，時間越來越證明這是一部好電影。

而且這部電影裡面的美學確實極其震撼，那場景中的意境也融入了劇情之中，當時「老謀子」張藝謀一定在希望這部片子能夠開啟一種屬於中國自己電影的風格時代。

他成功了嗎？很難說，因為現在依舊塵埃未定。

進入新世紀以後，張藝謀一直在為中國電影做出着不可磨滅的貢獻。

除了自己原來題材的深度和廣度，現實主義有《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古裝武俠《英雄》開創了中國的大片時代，更不要提《活着》這樣的探尋我們中國根本的影史佳作。

當然，張藝謀的身上還是有第五代導演很明確的宏大敘事傾向，但是，他也在不斷探尋自己的邊界，拍了《三槍拍案驚奇》，拍《長城》，各種類型片都做過了……這種嘗試的成功與否先不提，魄力還是很大的，他並不愛惜羽毛，絕對的硬漢。

但是這也遭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差評，當年的廠長吳天明看了《無極》、《滿城盡帶黃金甲》、《三槍拍案驚奇》後，生氣道：「中國的編劇導演應該好好想想，我們要把觀眾帶到什麼地方去？」

「我想問問張藝謀，《三槍拍案驚奇》你到底想告訴人什麼！」

功過暫且不論，《英雄》的出現讓中國電影進入了工業化時代，且不說這對於「作坊」式的創作模式有什麼危害，但是起碼做大了電影這個盤子。

否則，現在我們的影院裡可能大部分都是好萊塢的爆米花電影，卻沒有自己的《唐人街探案》、《流浪地球》、《紅海行動》、《長津湖》了。

並且張藝謀還和原來自己看不上的好萊塢合作，拍攝了《長城》，他作為導演，其中自己能做的並不多，但還是這麼做了，片子出來時候，全都是惡評，但是人們卻忘了這種合作模式的意義，某種程度上，他在為中國電影開拓新的可能。

最近的奧運會開幕式結束之後，不知道世界上多少人重溫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這被世界都稱作第一的開幕式，如果你還看了《張藝謀的2008》這部紀錄片之後，相信對他還會有所改觀。

他就是在逆風中不斷戰鬥，有時候勝利了，有時候輸了，但是無愧是個戰士。

陳凱歌呢？則還在跟自己較勁，故事架構總是出問題，《道士下山》、《妖貓傳》評價出來之後，遠遠沒有達到心中的目標，像是一個滿腹才華的迷茫書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筆下寫着冠絕古今的名篇，但是沒有絕招讓人們看到。

有人可能想問，那麼21世紀初的姜文去哪兒了？

回答：他真的在面臨絕境。

2000年，姜文拍了一部足夠名留青史的電影《鬼子來了》，這可能是最好的抗日電影，甚至是中國最好的電影之一。

但是姜文當時卻直接把這部電影送去了戛納，這部電影獲得了評審團大獎，而且還成為了那一年法國的年度外國電影人。

因為不符合流程，電影被禁映了，姜文賠了個精光，而且還被勒令五年之內不能夠拍攝電影。

當時官方宣布禁映的理由為：姜文未經審查即私自參加戛納影展，違反《電影管理條例》第36條，而被有關部門禁止公映。

過了好多年，在《鬼子來了》和《讓子彈飛》之間，姜文禁拍電影結束之後，他還勵精圖治，真的搞出來了一個好東西，這就是《太陽照常升起》。

姜文把它看做是先天不足又最疼惜的孩子，有着強烈的影射和寄託。姜文選了一種超級極端「詩化」的呈現方式，結果就是導致很多觀眾根本看不懂，票房相當令人失望。

姜文傷心了。

他不知道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沒有人去看。

姜文破罐子破摔，找了《夜譚十記》中《盜官記》的本子，又找了很多人，足足有七個編劇，他們是朱蘇進，述平，姜文，郭俊立，危笑，李不空，以及原作者馬識途。

轟隆隆地寫出了「要讓所有人都看懂」的劇本《讓子彈飛》。

姜文還使壞，把葛優和周潤發騙來，和自己演「三巨頭」的戲，影片成功過審，上映之後，引發了熱潮，這熱度直到如今已經綿延了十幾年。

現在網上的分析視頻多如繁星，年輕人也喜歡用這部電影中的台詞當流行的梗，但是最重要的，還是這部電影中反映出來的精神，姜文「用力過猛」的結果，就是人們都看明白了。

尤其是電影最後，姜文騎着白馬追出去的場景，不知道讓多少人真的進行思考了。

這才是真正的「站着把錢掙了」。

但是非常可惜，姜文的王朝可能永遠不會到來，他似乎陷入了和陳凱歌一樣的危機。

《讓子彈飛》之後，姜文又拍了一部誰也看不懂的《一步之遙》，但是仍舊讓一些人忍不住打五星，他收到的評價是，姜文從來不缺少自己的才華，缺少的是對自己才華的節制。

對於姜文、張藝謀和陳凱歌等人來說，他們更看不懂的，可能是現在這個電影時代。

他們不知道《煎餅俠》、《唐人街探案3》等片子能有那麼多的票房，他們不知道老廠長吳天明拍攝的遺作《百鳥朝鳳》那麼地好，但是卻找不到市場，電影公司都知道拍的好，但是卻不知道怎麼賣的窘境。

電影發行之後，當時電影宣發方勵甚至視頻直播下跪，希望各大電影院線的經理能夠高抬貴手，給這部《百鳥朝鳳》一些排片。

在吳天明的葬禮上，這些中國電影真正的柱石們悲傷地表達了自己的哀思，但是卻有些迷茫地望着他們最愛的電影。

許久許久之後，有人才說了一句：我們這一代人過時了吧？

流量時代的洪流，這些當年敢為了藝術拼命的人們也找不到方向了，被徹底淹沒，人們都在浮躁，沒有人拍當年那種片子，沒有人看當年那些電影。

如夢似幻，像是泡影一樣，這幾尊中國電影的牌面似乎也成了泥菩薩，面對浩浩湯湯的時代進程，看着爛片大行其道，恐怕也只能隨波逐流。

無可奈何，只有苦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