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偶像和粉絲之間，如何掌握話語權的分寸？

文 | 77

電視劇《三十而已》上映4天，豆瓣評分破8，口碑持續在線。其中最令人稱道的，無疑是顧佳的人設。

全職太太顧佳，雙商在線，能力超群，上可在富太太間周旋，下可替兒子整治無良幼兒園家長，美颯氣質在童瑤精準的演繹下被發揮到了極致。

這個跟她本人長相極度貼合的人設，一下讓童瑤在《大江大河》之後再度脫穎而出。

眾所周知，顧佳這個角色，一開始並不屬於童瑤，而是佟麗婭。佟麗婭本人最終因檔期原因退出《三十而已》的拍攝，但粉絲當時因為顧佳人設以及和江疏影的番位問題手撕劇組，企圖逼佟麗婭辭演，還是鬧得轟轟烈烈。

這種粉絲替偶像進行的battle，乃至粉絲和偶像之間的battle，在娛樂圈中不是個例，前段時間oner組合的靈超，就跟粉絲有過小規模的「摩擦」，再往前數，周震南和粉絲針對C位問題的討論，也是話語權爭奪的彰顯。

只是這種battle出現在佟麗婭身上，不免讓人感嘆，什麼時候，連她這樣手握實績、不走粉絲路線的花旦，都有受粉絲裹挾的可能了？

01

「實績」也逃不過的「飯圈化」

根據原先《三十而已》的網傳人設，「當這個家有了入侵者，顧佳沒有逃避，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讓丈夫回歸家庭，彌補裂痕。」看上去，她確實是挽留出軌丈夫的全職太太。

本來選擇原諒就不符合大眾對於獨立女性的期待，再加上這種人設還跟佟麗婭本人的境遇相撞，粉絲因此有抵制情緒，不是不能理解。

可問題是，選擇抵制的措施很多，核實情況，溫和建議，站在粉絲的角度上向工作室提出自己的擔憂和接演後的隱患，而後達成共識，哪一個都有可能行之有效。

但粉絲選擇的卻是直接@本人出言不遜，甚至有人給佟麗婭扣上了綠帽人設，大有「你不辭演我不罷休」的之勢。言辭之激烈很難讓人相信，他們是36歲的佟麗婭的粉絲，而不是一群慣於爭吵，且視野和素質都很堪憂的「年輕人」。

論獎項，佟麗婭拿過金鷹獎最受歡迎女演員、華鼎獎最佳女演員等等；論作品，《完美關係》未播之前的她，有《唐人街探案》《超時空同居》《琅琊榜之風起長林》等影劇；論路人緣，「丫丫」也並不差。

但這些實績都避免不了，粉絲越來越願意對「愛豆」的事業橫加干涉這一情況，出現在她身上。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偶像的粉絲群體獨有的了，連「歲月靜好」的中年演員們的選擇權，也越發受到粉絲干預。在這些人眼裡，佟麗婭好像並非靠作品說話的演員，而是凡事最好符合他們期待、符合「正確」二字、規避所謂風險的精緻玻璃人偶。

隨着近些年來粉絲趨於低齡化、飯圈風氣趨於不良化程度的加重，很多粉絲已經把干預偶像工作、「訓誡」工作室當成了喜歡一個人的必備程序。

拿眼前的事情來說，萬茜在參加《乘風破浪的姐姐》期間車禍受傷，還有粉絲督促工作室，「在照顧好萬茜身體和情緒的同時，希望能細究事故原因，謹慎安排萬茜後續的演藝工作」，並且「對於網傳的強行繼續參賽說法，儘快有實質性回應」，儼然一副大家長做派。

以至於在萬茜工作室的聲明底下，叮囑萬茜保重身體和警惕萬茜粉絲飯圈化的評論數量竟然不分上下，更有甚者，直接指出萬茜「粉絲有病含量逐漸上升」。

可能在這些叫嚷着工作室「給回應」的粉絲眼裡，萬茜和他們之前喜歡的任何一位需要時時「維權」的偶像，沒有太大區別。

02

「反抗」的偶像

如果說演員是粉絲盲目發聲的二代「受害者」，那麼一代「受害者」，無疑是那些始於粉絲的偶像本人。

在偶像的粉絲群體中，有這樣一個不是定律的定律：我的哥哥姐姐受委屈了，沒有一個工作室是無辜的。「xx死了」「xx倒閉了」是大家問責自家偶像公司最常用的句式。至少在輿論場上，公司、工作室並不占據優勢。

一般來說，在粉絲執意「維權」時，偶像通常都會自覺保持緘默，靜待紛爭結束，再開啟下一輪的紛爭，這是飯圈的常態。不過也有「不通常」的偶像，企圖通過發聲，調停粉絲和公司、粉絲和粉絲、粉絲和自己之間的矛盾。

坤音娛樂旗下組合oner的成員靈超，疑似因在劇組所以缺席組合通告，被某些唯粉反諷「解約」「單飛」，@公司維權，一時間團粉、唯粉吵做一團。看見紛爭的靈超，在半夜發微博稱，「當一桿秤擺在這裡的時候，愛和尊重同時放在兩端，左右是平等的。」言下之意，希望粉絲給予他愛和尊重。

雖然不知道他本人看到了多少，或者被罵了多少，以至於說得出「你們罵我罵開心了嗎」這樣的話，但這個強調「我還是靈超，並不是單打獨鬥的靈超」的偶像，明顯是不想讓自己一味被包裹在密不透風的玻璃窗中，不想讓有關於他自己的輿論場，變成只有粉絲髮言的一言堂。

在不理智的聲音越來越大時，他的發聲替自己爭回了自主權，最起碼也可以讓粉絲了解到，他們的某些言行，並不是自家偶像樂於見到的。這種規勸也許會給日後他們可能出現的不理智言行，提前打上一劑預防針。

粉絲追捧偶像，享受的是養成或是陪伴的快樂，他們存着事業粉的心思，希望自家偶像的事業越來越好，因此，他們對於偶像的待遇、資源、通告等等，自然非常重視。之前R1SE的C位周震南，為了舞台效果主動弱化了自己的C位，就曾引起一些唯粉抱怨。

他的這些唯粉主張，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一個人，努力投票得來的C位不該為了任何事情相讓。周震南明顯是這一觀點的反方，他連發多條微博和粉絲討論這個問題，就像他自己說的，「粉圈是什麼樣，規則是什麼樣，我大概知道一些，但這不代表我們要跟大家一樣。」

這樣的人，勇於「反抗」飯圈不成文的所謂規則，不讓自己的周圍只保留粉絲的聲音，而是積極地和粉絲拉扯，彼此都在試圖用道理說服彼此。

也許他們的粉絲會在一遍一遍的彼此說服中有所折損，但他們能藉此把「主觀能動性」和話語權把握在自己手裡，不被飯圈的聲音裹挾。在某種程度上，這代表着他們能替自己日後的選擇負責，少了一些囿於飯圈、處處受制，或是一時衝動、斷送前程的可能，在這點上，已經能區別於很多偶像了。

03

到底該聽誰的？

倘若直接問，演員、偶像到底該聽誰的，或者粉絲應不應該干預自己愛豆的事業，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回答：該聽自己的，粉絲無權干預。

但現實情況是，藝人和粉絲之間的話語權爭奪，往往不能單純用對錯來判斷，這當中涉及很多認知上和情緒上的牽扯。

一方面，粉絲的訴求有其合理之處。像是佟麗婭的粉絲，覺得顧佳人設會讓佟麗婭本人觸景生情或是被群嘲，出發點不能說是不好。曾經章子怡的老粉，因她參加節目《妻子的浪漫旅行》髮長文宣布脫粉，也是覺得章子怡不愛惜羽毛，「哀其不爭」，心情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靈超粉絲所持觀點，組合通告，自家哥哥不在，官方沒有解釋，卻還要被拿着人形立牌營銷團魂。委屈嗎？委屈。周震南粉絲所持觀點，我們辛辛苦苦投出來的C位，結果一看舞台，C位直接邊緣化了，委屈嗎？也委屈。

但另一方面，這些覺得委屈的粉絲，也有越來越忽視自家偶像意願和訴求的嫌疑。你是愛惜羽毛的演員，你不該去接有缺陷的人設；你是組合成員不假，但多擔團粉都靠不住，你只能靠你的唯粉；你是投出來的C位，不管舞台效果如何呈現，你都不該站在邊上。

這就是偶像和粉絲，在同一件事情上，產生了認知和情緒上的錯位。

這些粉絲的聲音等於不成文的規則，等於一條墨守成規的路，他們建立了它，並且希望偶像能夠遵循它。

在他們心中，追星是一件可以模式化的事情，就像每天在各大App中籤到、做數據，在微博評論里控評一樣，對每位偶像都適用。在這種模式化的語境裡，粉絲花的錢、產的出、做的數據，是偶像在娛樂圈中還能擁有姓名的根本所在。

比如一些粉絲喜歡用「下回你給xx買x百張單曲」來回應爭執，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們心裡，「x百張」可能是比「單曲」更加重要的存在？他們如此敢於在偶像面前爭奪話語權，企圖決定偶像未來的發展方向，是不是本質上覺得，「x百張」和能夠帶來「x百張」的他們，是自家偶像的底氣？

可身為偶像應該了解，這些粉絲和他們認知里的大眾審美不叫底氣，底氣不是x等於無限大的數量，不是顯眼地站在舞台的最中間，不是接下一個偉光正的、完美無瑕的角色。

底氣是作品本身，是舞台本身，是塑造出來的角色本身。粉絲做的數據再高，做的產出再好，不如藝人高質量地出一首歌，高水平地跳一支舞，或者高度集中精神地完成一個角色，圈的粉絲更多。

藝人本人不該默認這種語境，且在這種語境營造出來的盛景中沉浸下去。同樣，經紀公司在優質作品和大眾審美之間，也應有所權衡和取捨。為了所謂安全，為了阻斷爭議，放棄讓藝人頂住壓力、接受挑戰，說不定就會錯失更進一步的可能。

粉絲當中也有忠言逆耳，他們的意見也要懂得採納，這點毋庸置疑。但對於想要在娛樂圈中生存的偶像和演員來說，遵循自己內心的聲音，選擇自己信任的夥伴，堅定自己想要嘗試的目標，是比聽取粉絲聲音，還要重要的事情。

對於經紀公司來說，要做的就是規劃好旗下藝人的事業方向，積極聽取多方意見尋找最優解，不被任何一種聲音盲目裹挾。

不要讓原本溝通就能解決的問題，演變成藝人和粉絲「不死不休」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