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參與一場「平庸之惡」是什麼體驗?

情感導師 7950

 添加導師LINE:jaqg

獲取更多愛情挽回攻略 婚姻修復技巧 戀愛脫單幹貨

受疫情和暴雪天氣影響,美國多地航空業近一個月來均陷入不同程度的混亂中:從大面積延誤到國際航班中途返航,估計很多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在美國坐一次飛機,竟可以猶如噩夢一般。本文作者就講述了這樣一段經歷。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高天滾滾

2021赴美留學生

多年後,當我回首往事、開始為當年在大洋彼岸虛度年華而不斷懺悔時,我一定會回想起2021年最後一天,自己按下購票確認鍵的那個愚蠢、莽撞而又無可挽回的下午。

在美國參與一場「平庸之惡」是什麼體驗?

一切始於半年前的那個盛夏——由於某次微信聯繫中發現一個老同學也到了美國,他鄉遇故知的激動中,我傻傻地和好友許下了個「新年在某個夏威夷餐廳不見不散」的約定——好友遠在美國的另一角(不是夏威夷)。

12月初,我本來有一次機會選擇放棄,我沒有珍惜,訂購了機票。1月初,奧密克戎變種病毒開始肆虐,我預案里的第一個機票被取消。這時我本來還有一次省錢還不得罪人的放棄機會。可惜,越窮越傻越要面子,加上都小心翼翼了這麼久,實在憋不住了,這次選擇放棄的機會我又沒有珍惜。

於是我就見證到這幾天的美國民航有多麼坑了。

無處不在的中獎風險

我去時還是寒假的末尾,機票仍比較貴,為省錢設計了一條轉機兩次的線路,其中第一次是行李直掛,第二次換了航司,要取出行李自己去轉。出發地、最終目的地與經停點的航線連起來,差不多是一個銳角三角形,如果算上第二次則是一個近似三角的四邊形。

雖然去程中這第二次轉機是斷裂的,中間換了航司,但中間間隔的時間很長,根據我對前幾次乘坐美國航班留下的美好印象,應該能銜接上的。結果到聖誕前後,發現美國出現大面積取消延誤航班的新聞、尤其達美航空的一架赴華班機竟然原路返回後,為防萬一,又咬牙花錢買了一張稍晚起飛的直飛票,作為去程的備份。

接下來就是你們大概都看到的新聞——丹佛附近發生了暴風雪。哦對,前面忘記說了,我原本那個第一次轉機的城市叫丹佛。

1月6日的丹佛國際機場,此圖來自社交媒體

提心弔膽地等了快一周,看新聞說航班開始恢復,以為不會出亂子了。隨後就收到了訂票網站的郵件:

講真,如果不是我要繼續轉機,UA給我的替代航班還算靠譜,只調後了幾個小時。但我有一個不直掛行李的後續航班啊喂!!!查後續段一切正常。偏偏第二次轉機是個廉價票,我無故取消,看來只能扔水裡了(事後查知這個航班因為其他原因取消了……)。

好在我是一個謹慎細緻善於確保作死成功的人。備用AA機票就此派上了用場,原來的票只能全退掉了,好在兩個退款申請都審核通過,順利退出了錢。

如前所說,我再一次放棄了這個放老同學鴿子的難得機會。

但臨到出發的前一天,還是去地里(一畝三分地,一個較大的北美華人和中國留學生論壇,有一個疫情統計專頁)看了看最新統計數據,美國周一新增確診數竟然高達141.9萬例。1月3日就新增過102.3萬例,但元旦兩天上班的人很少,看到時之覺得是假期的積壓確診堆出來的。然而過去一周,形勢竟更嚴峻了。如果我這時自身一切正常,大概肯定毫無疑問會選擇放棄了,見不了面就見不了面吧。這麼萬里迢迢跑過去,萬一被傳染可就實在難受了,安全第一,在家不動,可以安全。

但我很快就意識到,這是美利堅,中國人的思維在這兒根本行不通。

到這之前倒數第二天晚上,已經獨自在家避世了近兩周的自己(室友年底告別單身,搬出去住了),竟然出現了疑似新冠症狀!

回想了一下,那一天整個白天感覺極度疲勞,只有下午是完全清醒的。晚上失眠(原本由於考試周熬夜的後續影響就一直失眠,那一整夜竟然始終無法入睡),醒着迎來了即將出發的最後一天。這天上午,一直全身肌肉痛、身上出現許多細小的腫塊、冒虛汗,操作電腦的鼠標上幹了一層汗液,不得不用酒精墊清洗。

由於沒有任何發熱和呼吸道症狀,本來沒往新冠方向去想,沖了點抗病毒顆粒和連花清瘟沖劑喝了。直到肌肉痛這個症狀出現時,突然意識到一切皆有可能,於是用掉了一個當時已經很珍貴的iHealth新冠抗原快速自測包,剝試液,倒進試液管,長棉簽一捅到底,浸入,攪拌,滴3滴到那個酷似驗孕棒……的測試窗里?根本就滴不下來,拿濕潤的棉簽使勁在測試窗里蹭了幾下,把液體弄得到處都是。一分鐘,兩分鐘,15分鐘過去了,試液早就爬過了整條試紙,觀察窗里只現出一條線。陰性。

這張是拍給朋友看的

好吧,所以我身子還是乾淨的……但疲勞和全身肌肉痛並沒有好轉啊。

又用早就買好的指夾式血氧儀測了指尖血氧,第一次測出94%嚇了一大跳,再測還是99%,屬於「完全正常」類型的。

這張就是事後為寫這篇文章補的了,顯示的是我1月20日的指氧……

登機的時間很快要到,而東西還沒有收拾好,即使不再收拾直接去做PCR也不可能在出發前看到結果了。出於極度謹慎,又一口氣連測了四次,分別捅了咽喉和兩側鼻孔,消耗了所有剩下的珍貴的自測包。大約20分鐘過去了,全都只有一條C線。

排除操作手法之類系統誤差,若快篩假陰性率為40%,則連續五次都測出Covid陰性,未感染的理論概率應為98.976%。而且這時發現,似乎是兩種中成藥起了效,症狀有所緩解,沒那麼疼了。然而這什麼也沒法證明,這倆本來就是治普通感冒的藥。打微信電話把整個經過告訴了另一邊的同學,結果對方十分心大地回復,沒關係,就算真得了新冠也不怕,一小感冒而已,完全接種疫苗的年輕人死亡概率大置信度為零。現在又不是疫情初期,美國自知不自知帶着病毒到處走動的人海了去了,還有帶病當醫生給人治病的、帶病去日韓當兵的……難道缺了你這趟,明天全美新增能少十萬不成?而且你都陰了五次呢,太陰之體(我:……),還想怎麼樣?末了十分貼心地告知,雖然絲毫不怕被我傳染,但一切以我為準,如果我自己覺得身體不適合走動,那計劃取消就是。

一個面子像我這麼薄的人每次都會在朋友的這種大度面前敗下陣來。

思來想去。哪怕是個流感,這流感和新冠的傳染渠道不一樣麼???如果這個冬季像我這樣的模範自閉兒童也能經由某個渠道給染上(事後嚴重懷疑是公寓統一的中央空調換氣系統給我送來了病原體。如果屬實,那管他什麼新冠啦、流感啦,我根本就防不住,還防啥呀,戴口罩什麼的,自我安慰而已……)。那,出門於我何加焉,還怕什麼,無所謂了。寒假是唯一能往外跑的假期,我在美國總共也沒幾個寒假可以過,不舒服就不舒服吧。至於公德問題,按我所在地的機場規定,沒有確診、沒有咳嗽或發燒,可以進機場。我確實一點相關跡象都沒有。

於是安心決定強撐着照常外出了……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痴狂。

美式防疫模式下的機場和嚴格的安檢

我是在疲勞、肌肉痛的情況下打好行裝出發的。雖然我這兒在美國並不算冷,冬天連雪都沒有,但目的地挨着溫暖的墨西哥灣,1月最高溫度28.8度,得專門帶一套夏裝;原本還帶了套室內穿的秋冬衣服,出發時擔心自己背不動,把上衣扔家裡只帶了褲子。身上的罩衣按計劃是當防護服,到了當地就扔的。抓了半盒KN95口罩,出發前兩個小時像吃糖一樣吞下了一整板連花清瘟膠囊、兩包抗病毒顆粒,又拿了幾包在華人超市食品區購得、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清肺排毒湯(aka. Chinese Tea)沖劑,背上書包,走你!

在美國買到了這貨。國人在海外做生意總能讓我震驚,但相比大着膽子公然賣抗生素的店——不要問我哪一家,我上學校公共廁所聽隔壁坑說的( 註:本文不是科學論文,部分次要細節的嚴謹性僅供參考)——這根本不算什麼

預先早就值好了機、打印了登機牌,值機時還要了Priority優先通道,又因為檢測和告知同學此事耽誤了不少時間,我只提前了一個小時多一點到機場。想着現在美國疫情日增百萬,像我這樣頭鐵的人應該不多,機場應該一片蕭條,而我會在登機口旁浪費一個小時——當初買票選座時幾乎沒有空座的事情早被我忘掉了。

結果呢?結果,我在值機大廳已經看出不祥之兆了——人太多了。坐自動扶梯一上樓,好傢夥,不大的安檢區烏央烏央全都是人。

進安檢區前,我把駕照遞給了櫃檯後的工作人員,他看着我仍然戴着口罩無動於衷的樣子皺了皺眉,說:「放下你的口罩。」

事就這樣成了。

他說:「看我左邊。——不要低頭,放鬆你的肌肉,——不要緊張,吸一口氣!」

事就這樣成了。

隨着若有若無的「滴」一聲,他把駕照還給我,我則面無表情地把它揣回兜里,然後在一片人山人海中把KN95口罩重新戴上。

直到回程路上才決定要寫這篇吐槽文章,因此這些事兒都口說無憑了,出發這一段只在有一些閒暇時間的登機口拍了張照。下面這照片是在回程機場補拍的,但去程那個機場是一模一樣的情形。

地板上劃了「保持社交距離」的分隔線,但根本沒什麼社交距離。現場有管理員在準備向沒有口罩的人免費發口罩。但無論是機場、航空公司還是TSA(美國交通安全局)各方,沒有任何人試圖要旅客按地上的「保持社交距離」劃線站位;也可以理解,排隊的人實在太多了。

我等候安檢的排隊用了40分鐘。40分鐘到底進了多少人?我說不好,好像不過幾十個人而已。但舉個例子證明安檢的嚴格程度吧:

自從來到美國,我一直隨身帶着兩個「佩刀」式防狼噴霧,一個小的外觀人畜無害很像口紅,另一個大的則是黑色的1.5盎司警用定向強威力版,小巧但十分粗壯,能把帶標記作用的催淚凝膠精準射出5.5米遠,而不會傷害封閉空間裡的其他人。但自來美國至今,還從沒發生什麼事讓它們派上用場,因此最近一兩個月我自己都忘了。

上邊這支已被我「出賣」壯烈犧牲了,沒留下遺照,這是事後找的商品圖

前面說了我出發前最後兩天本來就在生病,登機那天迷糊中忘記了從兩個都隨身攜帶的包里分別拿掉,竟把它們都帶進了機場;排了40分鐘的隊快到安檢口、已領到箱子要把包里各種電子產品金屬鞋子拿出來往裡倒時,我開挎包瞬間想起了那支小號噴霧的存在,直接當着TSA安檢員的面掏了出來……只好假裝不懂,一臉天真地問:「這個能帶嗎?」

結果那個安檢員看了看,反問我:「這是什麼?」好吧,這東西確實長得太像口紅了,我愣是解釋了長達十秒鐘,就差當場拿她演示了,才讓她明白過來。當然被告知不能帶。於是她叫來了另一個TSA官員前來支援,兩人十分謹慎地拿出一個大概是指定存放爆炸物之類的圓盤形小容器,把那支可憐的小口紅插了進去,用一把火鉗似的東西夾住小容器,十分專業地移走了。

混亂而擁擠的安檢排隊區,這張也是在回程補拍的照片,就看個擠而已

於是繼續拿出電子產品,脫外套(就是那件當防護服用的破罩衣),脫鞋,過安檢門,到對面傳送帶等。又過了老半天,才把我的東西傳了出來,看看手機,離登機牌上寫的停止登機時間只剩7分鐘了,急忙把外套套回身上,把所有東西胡亂抓回書包里,不顧渾身本來就像散了架一樣的疼痛把書包和挎包分別扔回肩上,朝位於另一棟航站樓的登機口一路狂奔。由於口鼻捂在密不透風的KN95口罩里,跑了幾步就感到窒息起來,想想自己消耗了四根,不,五根寶貴的驗孕棒換來的新冠陰性結論,果斷在人山人海的機場登機區像當年那位東海岸某大學優秀畢業生一樣掀開了口罩,邊跑邊大口自由呼吸起美利堅機場的空氣。

還是來不及了啊。

只剩下3分多鐘了。敞着口罩大口喘氣、身體酸軟,汗水迷了眼睛,身上背着挎包和沉重的大書包;貌似還有近一公里路。竟然要因為「低估了美國人頂着疫情出行的欲望」這個失誤,在一開始就要以這麼一種難堪的方式結束一場旅行嗎?一度想當場破防直接停下不走,然後倒在地上暈過去算了。

使勁搖晃幾下腦袋,冷靜了一下。按美國近幾天的延誤情況,估計我的飛機大概率也會晚點,所以可能還有救。但萬一只晚點幾分鐘,不抓緊時間就錯過了。

於是還是忍着渾身難受,繼續用最快速度跑到原定的登機口。

毫無疑問地,雖然我到達登機口時已經像從密西西比河裡撈出來的一樣了,但登機牌上印的截止時間仍超過了三分多鐘。幸運的是,飛機果然晚點,登機不但沒有結束,而且壓根兒就沒開始。

這時我突然意識到,如果小噴霧在小包里,那麼大噴霧怕不是也還在書包側面的網兜里塞着,伸手一抓果然獲得了熟悉的安全感……美國的安檢,行吧。

人山人海、熱浪騰騰的登機口,跟國內的春運也差不多了。好傢夥,這哪有半點新增110萬確診後第二天的樣子。不過倒是人人都戴了口罩

考慮到我去的地方人均槍手,既然上帝給了我這份自衛權,不許我把自己未來幾十小時的命運寄托在當地民風的全員淳樸上,我要是再主動扔掉,未免「天予弗取」的flag立得太明顯了。繁榮昌盛、飛速發展的美國社會,早就把我培養成一個習慣於生活自理,並視之為至少自己在美國期間所珍視的基本價值觀的精神共和黨人。

飛機出發只推遲了大約20分鐘,剛好一次登機手續的時間。接下來幾小時一切順利,順利登機,順利飛走。

在逼仄的、既不靠窗又不靠過道的中間座位睡了極香甜的一覺,連服務員發食品飲料都錯過了。醒來才發現旁邊好心的白人小哥幫我要了食品,有且僅有一小塊餅乾,長條形,大概是方便不摘口罩直接從下面塞進去?呃……

美航疫情時代的飛機餐全部菜品

雖然餅乾的外包裝已經被兩個高風險區無綠碼極大概率次密接人員的手摸過了,但都在人堆里光着口鼻裸奔過了還怕什麼,不乾不淨吃了沒病,抓過來撕開囫圇吞了一片,想想不能白來一趟,把剩下的一片拍了個照,然後也吞掉,又繼續睡下去。

後續飛行過程一切順利,下飛機時待到周圍人差不多走空了時,習慣性地作了個死,把那罐警用噴霧放在靠窗座位上拍了張照留作紀念,然後走人:

天空沒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我已經飛過

由於時差關係,我到達目的地時已是下半夜了,機場外一片白霧瀰漫但披着個罩衣絲毫不覺得冷,只覺得書包沉重無比。一路找到事先訂好的賓館(疫情時代不可能去住進同學家里。雖然隨便,這點道德我還是有的),按計劃把身上不知沾了多少空氣飛沫的罩衣扔進垃圾桶,對自己一頓洗消作業。管它什麼病呢,橫豎幾十年後是個死,一整板連花清瘟膠囊就着健怡可樂全咽下去。

本想查一下明天想看的景點,但全身實在痛得不行了,一想趕明兒不有的是時間嗎,頓時萬念俱疲,連動腦子的力氣都沒了,掉進床里,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勝利大逃亡

我來自阿拉巴馬帶上心愛的五弦琴,要去到路易斯安那為了尋找我愛人。晚上啟程大雨下不停那天氣真乾燥,紅日當空我心冰冷蘇珊娜別哭泣。哦,蘇珊娜,你可為我哭泣?

我來自阿拉巴馬 帶上心愛的五弦琴。嘿!

在美國再一次出手拯救全人類的偉大壯舉——航天飛機和一大堆導彈——即將原路返回前,我輕點鼠標,關掉了奈飛的《Don’t Look Up》。

突然意識到,我住的地方似乎離影片中的這個發射場並不遠……倒是看不見,卻並非夠不着,要租個車其實開不了多久就能到。

一時有種差點見證了歷史的遺憾之情呢。

在新冠日增數十萬例的美國,兩個作死小能手在市中心那家很貴的夏威夷餐廳里按預定安排吃了飯。素麵朝天坦誠相見,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聊過去爬長城的歲月、吐槽一年前覆蓋南方的暴雪和停電,敘了一通完全可以在視頻電話里敘的舊,然後戴上KN95口罩揮揮衣袖離開。

哦對了,補充一個細節,為了互相保護對方,我們可是斜對着坐的呢:

靈魂畫手——我

該玩的地方都已被領着玩過了。也不知中間因為各種原因敞開了多少次口罩,反正就當戴口罩是個儀式吧,回學校也一樣的。

趕明該回去了。這些時日,不但我的小身板勇敢堅持了下來,出發那天在候機大廳的劇烈運動發了一身汗似乎還治病了,雖然依舊四肢無力、全身酸痛,但我原設想的大部分更壞情況並沒出現,指氧也一直維持在極高水平。

朋友建議我在當地做一次免費PCR。想了想決定算了,萬一測出陽性怎麼辦呢?不隔離說不過去,要是明知自己陽性(哪怕假陽性)而坐上飛機飛走,那更是毫無公德的行為。但我要是因此就主動就地隔離14天,這個社會又有誰來報銷我這14天的異地隔離費、幫我向系裡請求推遲14天報到開學……

所以我沒測。沒有最大限度地做到為社會上所有陌生人的健康負責,在這個亞裔沒有過錯都很容易挨打的時代,我承認,我簡直是對全美亞裔的名聲犯罪了。不過在這個據說早已走出疫情陰影、開始在「與病毒共存」中走向復興的社會裡,換一個和我同樣經濟狀況的人,想比我更有道德,怕也難。萬一我真不幸參與了病毒傳播,那只能算攤上了漢娜·阿倫特說的「平庸之惡」吧。

夜深忽夢少年事……

朋友堅持要開車把我直接送到機場,我也婉拒了。反正都冒險出來了,身子也不是太難受,打算最後一天一個人在城區步行逛逛街——我的內心深處一直住着一個叫「wanderlust」的魔鬼。對死亡的恐懼讓我在美國抵擋了這個魔鬼的召喚小一年,最後還是半推半就地在另一個名叫「友情」魔鬼的召喚下放棄了治療。

就這樣在街上獨自遊蕩探店途中,手機收到郵件,我幾個小時後的回程航班取消了。

這趟旅行就沒一個航班能讓人省心的麼……

急忙奔回旅店去取了書包。過了一會兒收到新郵件,航司送了我一個替代航班,要晚一天出發,先讓我飛到芝加哥,等待四個小時,再換另一架飛機行李直掛轉回我原來的到達機場,在美國地圖上走一條幾乎一百五十度的大折線。

芝加哥?我沒有準備那麼靠北地方的衣服呀!

看了看自己一身清涼的夏裝。翻開書包,除了一件薄薄的襯衣,冬裝只有褲子,後悔當初嫌重沒帶一件秋冬上衣外套、以及扔掉了來時當防護服的罩衣什麼的已經晚了。手機掏出來查了查,芝加哥夜間最低氣溫華氏8度(攝氏零下14度),就算不出機場、後班航班不延誤,4個小時怕不是照樣把我凍死——我現在還生着病,是靠頑強的窮游欲望強撐着呢。

我所讀書的地方,說不是大城市確實是大城市,但說是什麼航空樞紐就談不上了。自己搜了搜第二天的直飛航班,壓根沒有。第三天也沒有。第四天倒是有……行吧,我的預算沒法再住三天賓館。睡機場?以我正常狀態的身體睡一夜機場沒問題,但現在的身體狀態,我甚至都不敢冒這個險,更不要說睡兩夜機場了。而且後天就開學了。

這次是美國均衡的城市發展水平拯救了我。聯繫了朋友,在多次拒絕借宿好意後,被告知我們所在城市旁邊另一個城市的航空業十分發達,說不定有從那兒出發的直飛航班。拿出手機搜了搜,果然有很多直飛航班;立即打電話給航空公司,要求他們修改我改簽機票的出發地,費了好久才接通,一番交涉未果,他們堅持我的改簽航班只能從原地出發。搞毛線啊你們!這個地方開車得大半夜才能到,不好麻煩朋友送我了,自己果斷花錢,買下一張次日上午從該航空樞紐城市出發飛回我所在地的機票,然後訂了一張傍晚發車的大巴票,連夜奔向我下一班救命飛機的出發地。

長話短說,半夜輾轉到達了那個城市的機場,值機,安檢,比時刻表提前整整半晚到達了指定的登機門口。這次轉移打破了我在美國步行在外晃蕩的最晚記錄,還是在一個人均民兵、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共和黨州,所幸一切順利——對了,忘了提了,那個大噴霧又在我睡眼惺忪的迷糊中被我忘記提前扔出去,然後又隨着我過了安檢,進了登機區。我指天發誓,這一次真的真的也是無心之過,絕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這是我當時發朋友圈拍的照片,夜間仍然密恐的值機櫃檯

這時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寫這篇吐槽文了。大半夜連灌了幾瓶咖啡,忍着渾身難受在熬了一個通夜後,仿佛命運嫌我這趟出發遇到的驚喜還不夠多,高潮來了——飛機沒來。

附近座位擠滿等待飛機的旅客

等飛機的這幾個小時裡,我大部分時間都是昏昏沉沉趴在一張長椅上假寐,只在中間起身上廁所時假裝玩手機,做賊般對着登機口坐着的人群拍了一張照片。因此整個過程沒什麼可記錄的,我就把我最後上飛機時的郵箱截圖擺這兒,各位鑑賞圖片吧,心情盡在不言中:

展示一下一家航空公司是如何在我的Microsoft 365郵箱裡刷屏的

上飛機後問了問坐旁邊的大姐,得知延誤原因疑似是飛機上的廁所全部壞了,機長要求地勤至少修好兩個。實際上直到起飛也沒實現——是否屬實我不知道。我全程就沒想過上廁所。

要是車船飛機上憋不住了,自己該怎麼克服那種心理障礙,我至今都真的不知道。

回程航班上還是一樣的食物。這次沒錯過飲料,再拍一張。我總共要了兩次飲料,第一次要的咖啡還沒拍照就被自己一口喝掉了。不然會立即睡着了。

破天荒要了含糖的普通可樂。這指頭大的一小塊餅乾給我提供的能量實在不足,我已經近二十個小時沒吃喝東西了。

感謝美航空姐,態度真心挺友善的,還主動幫我警告了坐我後面那位不斷搖我椅子的乘客。

如你所見,回程幾乎沒什麼描述,因為我雖然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始終沒有徹底睡死,因此沒忘記行李架上有個書包,但除此之外基本是半昏迷的。到站,下車,哦不,下飛機,叫uber,手按在那瓶陪伴了我一路的警用胡椒噴霧上,強撐着一路清醒到了火車站,跳上下一班開出的火車,到站,叫uber,手按在那瓶噴霧上一路清醒看着司機開到了小區門口,哦,home!Sweet home……

照片系作者以前拍攝,非新圖

後記

回家後做的PCR結果發稿時已出來了,陰性。「平庸之惡」的心理包袱想來可以放下了,不過這趟外出在密集人群中主動被動敞開口罩次數太多,無法預料自己會不會中什麼別人發的大獎、PCR檢測結果會不會是假陰性。何況作為一個杯弓蛇影、雖愛作死卻又怕死、擅長自己嚇自己的中國留學生,目前似乎仍感覺容易疲勞、嗜睡,而且肌肉痛……總之就是各種不想好好學習的藉口現在都可以解釋成疑似新冠症狀了……

好消息是,由於新一波感染浪潮衝垮了開學秩序,學校實體課又暫時關閉了。因此不用擔心翹課了,直到下月初以前,應該會一直繼續合法自閉中。

以及,在這個美妙的時代、異國他鄉,真心感謝對方冒着生命危險給我的這次殷勤款待。開學季,朋友應該馬上要做PCR強制檢測,希望也是陰性一切正常。

就像A妹在《不要抬頭》裡唱的那樣,「就抬頭看吧!/它就快來了,/我真的很高興,這時候還有你和我在一起……」

總結一下:

首先,我這次旅行不足以得出「美國民航秩序已在疫情中爆雷」的結論,應該算我比較倒霉,什麼破事都湊我一個人身上了。但美國民航的防疫工作肯定是進入了在這個國家少見的、執法與實際操作完全脫節的狀態。

各級官方部門和企業在宣傳上仍然毫不鬆口,甚至將防疫作為賣點。美航就在廣播裡宣傳:「我們每次都對客艙進行了醫院級的消毒……」——看着色彩鮮艷的座椅和地毯,我是從中國來的,我知道「醫院級的消毒」是怎麼回事的,謝謝!

話說明確一點,大家都只是在通過增加一些自我麻煩的方式來假裝防疫,推卸掉自己在這條巨大感染鏈中的心理責任。也正因此,沒人願意戳破這層窗戶紙。

其次,美國民航業沒有蕭條,恰恰相反,它(也許是在混亂中)迎來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繁榮。但,這是以什麼代價?

我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國後疫情時代如果有經濟起飛,那一定是以「把無力抵抗病毒的弱勢群體甩下飛機」方式實現的達爾文式起飛。如果親愛的讀者您在中國責怪我文中的種種行為作起死來無所畏懼,那我只能說,這是因為美國政府、負有吹哨之責的媒體和被裹挾着的包括我在內的整個社會一起,在「使防疫生活的自由度排名第一」和「確保個體免於恐懼的自由」之間選擇了前者,在「小民尊嚴」和大國的GDP之間則選擇了後者。

也許這也是另一種平庸之惡吧。

雖然這是中國製造的,但希望我在國內的父母永遠沒有學會自己使用它們的機會。

來源|觀察者網

評論列表

頭像
2024-09-06 20:09:50

有時侯自己陷進去出不了只能找專業的人士幫忙,我覺得挺不錯的,推薦!

頭像
2024-01-01 05:01:08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

 添加導師LINE:jaqg

獲取更多愛情挽回攻略 婚姻修復技巧 戀愛脫單幹貨

發表評論 (已有2條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