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情人節的一封信

子秋:

你還好嗎？

當我敲下這一行字的時候，正值初秋。是我喜歡的季節，也是你喜歡的季節。少了酷暑的炎炎逼人，還沒到深秋的蕭蕭冷瑟。

微微的涼意，透過薄薄的紗簾，被微風悄悄鼓動着，撩起我面頰的髮絲，拂過眼角，像極了少年時那個似是而非的初吻。

每每想起這些，我總是會微微地翹起嘴角。

今天天氣很好，極目遠眺，穿過城市林立的高樓，與天相接，能看到淡藍色的遠山，如水墨暈染般，層層疊疊，像是真的仙境。

我知道，以前我這樣囉嗦地說下去你是不煩的，因為我寫的信，無論多長，你總是百讀不厭。只是，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否還有耐心，讀的下這麼囉嗦的一長篇。

其實，扯了這麼多，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今年暑假的時候，我帶着兒子回了趟鄉下老家，又去了舅爺的院子。

不過我已經不敢走近前了。物是人非，那裡再也沒有舅爺慈祥的笑臉，他再也不會拉着我的手說問:「閨女，吃飯了嗎？舅爺給你做去。」

是的，那裡早已易主。籬笆的小門兒早已換成了黑漆漆的大鐵門。高高的院牆裡枝葉繁茂， 我不知道有沒有那棵棗樹，也或許那棵棗樹早已經不在了。

只是那裡青春的印記，還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裡。恍惚間，我就聽到了你的笑、我的笑，棗樹嘩嘩搖動着枝葉的笑。

你還是不肯叫我一聲姐嗎？可是我還是願意叫你一聲弟。無論你多生氣，我總是比你大一歲，高一個年級，總是你的學姐吧！

人總是會變老的，雖然我還沒變老，但卻總是像老人一樣，愛回憶往事。在記憶的捲軸里，總有那麼一幅畫，打開是他，關上也是他。

也是這樣一個初秋，我騎上爸爸的大號單車，帶着媽媽親手縫製的棉衣，去看望獨居的舅爺。

村口，一個青澀的少年手足無措地立着，喊我一聲:「喂！」

我這才知道你是我的學弟，已經關注了我很久。是的，那時的我品學兼優，是很多孩子羨慕的榜樣。我也只是認為，從此多了一個小粉絲而已。

「叫我姐吧。我比你大一歲，高一個年級。」

你既不答應也不反駁，眼神里有股倔強。只是，以後每每通信，我總是叫你弟，你從來不叫我姐。

也是後來我才知道，為了能與我單獨相遇，每個周末，你都會藉口等同學，在村口呆上一段時間。而我也時常受媽媽的囑託，給舅爺送些日常用品。

那時的我滿腦子都是考學、考學，從小村子走出來，到嚮往的大城市去。那時的你卯足了勁兒追我。躊躇滿志，一腔熱血。

後來我們都考出去了。我先你一年到了千里之外求學。於是，你的信像雪片般飛來。

然後，讀書、找工作。

收你的信，像是一種習慣。我們的關係似乎有一種曖昧，但是誰也沒有說破。

再然後，你畢業了，我搬家了，就失去了你的消息。無論怎樣努力打探，你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從我的世界走的一乾二淨。

五年，整整五年。我一遍又一遍地讀你的信，一遍又一遍地微笑、失神、落寞。

那個時候尚未讀出來的喜歡，竟然都深藏在字裡行間。是我太愚笨了嗎？只有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可貴。嗨！總不免落了俗套。

大城市的日子總是不好混的。那些我讀了一遍又一遍的信件，在我一次又一次的租房搬家中，遺失了，再也找不回。

六年後，當那個熟悉的聲音穿過話筒，傳到我耳中的時候，我正在翻一本雜誌，突然站了起來。

「喂！」你還是這樣叫我，不敢喊我的名字，也不願意叫一聲姐「還記得我嗎？」

我就像石化了一般，半天才回過神來。

隔着電話線，你滔滔不絕地說。告訴我你去了許多許多地方，見識過許多許多的人和事。我知道，你長大了，再也不是我記憶中那莽撞的毛孩子了。

說完這些，你忽然沉默了，不知道往下再說些什麼。我才發現，自始至終我仿佛並沒有說幾個字。

你滔滔不絕說的那些話，仿佛是一種掩飾。是掩飾你的慌張，還是掩飾這些年沒聯繫的尷尬？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六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這中間發生了太多事。老大不小的我在家人的催促下，也交了男朋友。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而你，偏偏在此時此刻，又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我的心亂了。開始時是慌張、是期待、是惶惑，還有一絲絲酸酸甜甜......說不清的感覺，就那樣夾雜着諸多情感，一瞬間向我襲來。

而這些，你都不知道，你只聽到我佯裝出來的半是意外，半是喜悅的笑。你只聽到我說：「子秋弟弟，哈，很久不見啦！」

我們像是很熟，又像是相隔着一些什麼。

你沉默了很久，問我：「聽老家華嬸說，你快要結婚了？"

"哦，不，哦對......"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華嬸進城的時候托我辦件事情，剛好男朋友來找我，撞上了。

後來我們在半沉默中掛了電話。

子秋，我如今和你說這些，不是真的想對你說，而是更想對心底深處的自己說。我在想，我是不是錯過了一段最為美好的感情，是不是會後悔一輩子。可是，世間的事，總是有那麼多意想不到，總是有那麼多遺憾，是不是，只有帶着遺憾的事情才讓人感覺更依依不捨，更美好？

我不知道，可是，我心中始終像是有一個結，打不開！

曉夏，情人節快樂！我對自己說！

曉夏

寫於2020年夏末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