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埋葬青春的樹下，好好告個別吧

我和她是家裡介紹認識的。我沒有過相親經歷，但看過很多關於相親奇葩事的網文，對於相親這種事情算不上排斥，但也不認為相親能遇見合適的姑娘。

父母的喜歡終究不能代表我們的想法，「你媽覺得這個女孩不錯」、「你爸覺得這個男孩挺適合你」、「你奶奶給你介紹的你就去見一下、試着處一下，別讓老人難過」。

家裡的逼迫成了不得不見面的理由，吐槽相親對象更像是懷疑家人的眼光。我認為就算不排斥但我也不會輕易去參加相親這種活動。

有一位朋友在閒聊時詢問我的感情狀況，我沒有女朋友，而且很長時間了，作為過來人的他自然要對我勸誡幾句，諸如「當代惡臭年輕人如何擺脫惡臭」、「婚姻是人生一次重大轉折」，這種說教般的說辭不會有人真往心裡去。

他跟我聊起了他的生活。作為一個即將步入中年且並無太大建樹的人，我不認為他對我有多少的借鑑意義。他說：「有了家之後才有了奮鬥的動力，得想辦法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而且她很愛我」。他說了很多，大多都是關於她和妻子的一些瑣碎事，很平淡，但臉上總是掛着幸福的笑。

我想沒有人不渴望愛情，但愛情+生活到底什麼呢？

似乎對於生活來說愛情算不上什麼，我看過一篇文章，作者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性，因為生活沒有和自己青梅竹馬的男孩走到一起，婚後二十年都在想他，她坦言自己從沒愛過丈夫，她說:對於生活來說愛情並沒有那麼重要！那生活又是什麼？我還是加了相親對象的微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每天到點的問候，隨後各自生活；直到有一天，我試探性的問了問她要不要見面，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第一次相親的我顯得有些緊張，特意在朋友家整理了儀容。坐立不安的等候，香煙一支接一支抽的沒完。香煙中的尼古丁它能緩解我忐忑的心情，也怕在見面中煙癮發作。她來了，看着共享位置越來越近，我心裡突然有點渴望愛情。

無人的街只有她一道身影，我們遠遠的望着，我分不清她襯衣的顏色，也希望她沒有看見我手中的香煙。她比我想象中矮一些，染的枯黃的發色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簡單的打招呼，沒有微笑，更別提想象中的擁抱。而我卻在她的臉上發現了我喜歡的東西，我喜歡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可真美，雙鳳眼中透露着女孩本不該有的篤定。

我開始慌張，甚至想不起一開始的約會計劃，我們在街上散步，她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我。我終於發現了一家咖啡廳，要了一些甜點、咖啡。我們坐在二樓靠窗戶的位置，挨個品嘗後她微微皺起了眉頭，我有些擔心不符合她的胃口，不過她皺眉的樣子真的很美。她告訴我她也有一家甜品店，叫椿田。

椿田，我不是很明白她為什麼要起這樣一個名字，不過說起甜品她滔滔不絕。我對她能做出怎樣的甜品的越發感興趣。

她對於口味有近乎苛刻的要求，我開始有些自責，或許真的是我隨意的安排，讓她感到不適。她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平時少見的雙鳳眼，近乎不自然雙眼皮，在她的臉上顯得那麼搭調。我有些害羞，目光游離，生怕與她對視。她平靜的點評桌子上的甜品，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失落感，也不知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我更想是她有那種青澀，目光游離的人是她。見面前的半包香煙並沒有什麼作用，心跳加速讓我口乾舌燥，美式咖啡也沒有從前回味後的甘甜，入口的苦澀讓我難以下咽，不過還是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她的發色沒有一開始看起來的枯黃，映着夜晚的霓虹居然泛起了金色。她端起咖啡望着窗外的樣子，我想起了艾米麗，咖啡廳的二層變成了一座孤島，那我就是理查德。

她還是給我講解着甜品，時不時和椿田對比，對於動物奶油和植物奶油的區別我懂了，但是不認為原材料的優劣與口味的好壞有什麼關係。她反駁這我的說法，我實在不想在這件事上與她有太多的交流。我滿腦子都是理查德與艾米麗的故事，波姬小絲那一頭金髮映照着蔚藍的海水，還有比這更令人遐想的事情嗎？

送她走後，連抽了三隻香煙我才平靜了心情，邊抽煙邊回味着初次的約會，已經有些期待下一次見面。我很好奇椿田到底是一家怎麼樣的店。

我不明白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更別提什麼一見鍾情了。我不清楚為什麼這麼快就開始想她，也不知真的是想她還是好奇她口中所謂真正的甜品。對於甜食我沒有什麼興趣，習慣了清淡的我對膩滑的口感有種天生的排斥。如果不是因為相親，我少有機會走進咖啡廳。我更喜歡茶，尤其是毛尖。頭道苦但並不澀，二道甜卻很清爽。

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對椿田的興趣，也許是對她的興趣。朋友們很詫異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能讓我這個榆木腦袋開竅了，我極力反駁着，但也道不明白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然後，她邀請我去了椿田。城中村裡的一家小店，甚至沒有自己的門頭。破舊的推拉門，最右側門上有用膠帶粘上去的「此門禁開」幾個字。用石膏板隔出來的狹小前廳，前廳的壁紙在我看來貼的差勁至極，像是小孩子隨意的貼畫一樣歪歪扭扭。實在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家甜品店。門廳內的操作區域卻整潔至極，不大的地方擺放井井有條，她似乎也有潔癖，除了製作甜品，總在不停的打掃，東南角的洗池總是有洗不完的東西。

弟弟對這些早已習以為常，二人顯得格外默契；甜品的製作過程，並沒有我想象中的複雜，烘焙、製作奶油，卡士達等主材，還有一些特殊原料的調配。她做出的奶油真的如她所說的好吃，沒有膩感更沒有齁甜，回味後有淡淡的奶香味，我還嘗到了酸奶的味道。我最喜歡抹茶泡芙，也有部分是對茶的喜歡，抹茶的苦在泡芙里似乎成了甜的襯托，然後和甜融為一體。第一口還能找到些抹茶的苦，體味後全是奶油的甜，抹茶的味道在泡芙中化作了一股清爽。甜與苦的結合，好像欺騙了我的味覺，我一時也分不清什麼是甜什麼是苦。

甜的那麼苦，苦的那麼甜。原本相反的味道，居然被她結合的這麼搭調。她說着笑着，那大眼睛眼角上揚，不再見眼中的堅毅，多了些這個年齡應有的瑰麗。我的肯定給了她極大的表現欲，她忙東忙西，似乎想讓我品嘗每個甜品。我急忙推辭，說來日方長。她的眼睛變回了從前的樣子，我分不清流露的是冷漠還是失落，我感到推辭的有些不當，卻又不清楚是哪裡不當，一時語噻。

她似乎也恢復了心情，與弟弟說說笑笑。我還是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無與倫比的美。如果能將那一頭黃髮換回黑色那就更好不過了；我喜歡抹茶在我口中徘徊的感覺，我甚至有些捨不得這種苦甜的滋味，我覺得它像生活，甜蜜中的苦澀也只是甜蜜的調味劑罷了。我不知道她對我做何態度，可我從沒像現在一樣渴望愛情。

她把頭髮染成了黑色，我喜歡那種在陽光下閃出紫色的黑，配上她的眼睛。我覺得她有胡人的血統，那樣的眼睛不是東方人該有的。

我每天工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我喜歡她做事情認真的樣子，她不滿我總是站在身後觀看，她教我的製作方法我一點都沒有記住，我滿眼都是她。或許是我還不夠了解他，或許是我被當下的幸福沖昏了頭腦，我不認為這時候的懶惰對於感情來說是件有問題的事。那麼對於生活呢？詩和遠方對於生活來講又是什麼呢？

我們一起去了北海，她喜歡海。我卻喜歡山，我喜歡山谷空靈，最好再有一條小河，幽靈，耳邊有鳥鳴和潺潺水聲。

潿洲島的貝殼沙灘是個看日出的好地方，我愛上了紅日越出海平面的瞬間，遠遠的看着海、太陽、還有她。這是一座島，有我和他的島。只是沒有那麼多珊瑚，早已不是少年的我，如將要初嘗禁果一般悸動，我和她就這麼的生活下去該多好。我不知道她再想什麼，我想應該和我想的差不多吧。

我們租了一輛小電車，小的剛剛能坐下我們兩個。她伏在我的肩膀上，我時而加速時而慢，她咯咯的笑着，清晨的紅日，傍晚的暮霞，哪怕是烈陽的晌午，我、海風還有她，我想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如此了吧，我喜歡她把頭靠在我肩上的感覺，她像是抱着一個大玩偶一樣，緊緊抱着，周圍已經熟悉了的風景，卻又那麼新鮮。她喜歡我……喜歡和我的當下。

我從未像現在這麼精力旺盛！和她在半夜退潮時去趕海，海水很冷，刺的我們腿疼，看着漁民腳上的膠鞋，我們相視的笑了，是開心的笑了。她總是跑到礁石堆里，那裡有螃蟹有貝殼，我在淺水窪里的捕捉擱淺的魚蝦。

對了，還有漁民送給我們的一隻河豚。我不知怎麼形容那隻生物，長的像河豚卻生活在海里。她捧着氣的鼓鼓囊囊河豚，學做它的樣子。我被她逗的直不起腰來，她也笑岔了氣，她覺得我的樣子比那隻河豚還要滑稽。我們坐在岸邊，看着今晚的收穫，她把頭靠在我的肩上，誰都沒有太多的話，只有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靜靜的等待黎明和那一輪紅日。

對於我們這種生活在內地很少見到海的人，大海給了我們太多的驚喜。我問自己喜歡山是不是因為還少看到海？還是從未和一個喜歡的人一起去看過海？我喜歡暮霞將她的頭髮變成紫色，我喜歡黎明那淡淡的光映照在她的臉頰。我在想如果和她去一個有山有小溪流的地方她又會是什麼樣的？

回來後，我計劃着找一個我們都清閒的日子一起去山裡。我們的感情也越來越好，我告訴她我到了她的門前，她會躲在一個不經意的角落裡，等你路過時嚇你一大跳。我在後面追她在前面跑，那種無邪的笑聲逗得鄰居們也哈哈大笑。這似乎就是我想要的愛情。

愛情這種抽象的心裡感受我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我並不清楚某一刻我的心會突然綿軟。十幾歲時朋友向我描繪的，在愛情中的患得患失。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曾經以為我可能嚮往的是那種如爺爺奶奶輩的那種感情，純純的，由同志結為革命伉儷。也可能是相敬如賓。但我喜歡現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

她是天使卻沒有翅膀，但是她總能讓我的眼裡泛起溫柔，已經很少會看到她如第一次見我時那種堅毅的表情，我沾沾自喜或許我才是天使吧，我吻過她的臉，才讓她的臉上泛起了漣，而她又給了我春風般的溫柔。

我們沒有聊過結婚，也沒有聊過與未來有關的話題。像是商量好一般，只在乎眼前的溫柔。我總覺得生命中出現的每一個人，都不是無端的過客，一定有屬於它的意義。而我們對於她彼此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她告訴我，我們是很好的玩伴，卻不是能一直走下去的陪伴。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似乎就只是熱戀過後歸於現實這樣的簡單。

她依舊會無邪的笑，依舊會讓我感到溫柔，不過比起以前的溫柔卻差了很多。很有默契慢慢增加了一些爭吵，都是一些瑣碎事，但與老大哥講述的瑣碎事不同，我並沒有感到幸福，我和她的感情在這一次次的爭吵中變淡。

我逗她開心，她還是會笑，但把臉轉向別處的一瞬間我又看到了那種篤定。她也在努力的調節這我們之間的氣氛，還是會從角落裡衝到我的身後抱住我，只是沒有之前那麼用力想要把自己融進我的身體裡。

我們機械的重複着之前做過的事，但得到的溫柔感卻越來越少。就好像是一款叫開心消消樂的遊戲一樣，當你覺得自己終於要通關時，後面又出現一堆關卡，一直重複，難度越來越高，得到的快樂卻越來越少。

我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她和我一樣順其自然，或許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她可是燃起了我對愛情的渴望啊，我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順其自然？

但我確實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她表現的很平靜，會去相親，也會和我講她相親的過程。她告訴我她和那個男孩一起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我，我有點心疼，不知道是即將分手的難過還是她即將屬於別人的不甘。

她像講述甜品時一樣，和那個男孩說了我們，也和我說了她們。我那時不知道在想什麼，一言不發的聽她說着。那一個晚，我們都沒睡，她說着說着開始抽泣，她希望我不會埋怨她做的決定。我想，她應該是想把那些美好的回憶留下。

那時我希望，黑夜裡能出現一隻螢火蟲，不用太亮，能在天花板上映出一小片亮光就好。她的抽泣聲變成了輕鼾，我用拇指輕輕觸碰她的手心，我知道天亮以後我們不會再見了。

我們就像抹茶，聞起來是清香，到嘴裡是苦澀，吐出來再抿兩下嘴，讓苦味散盡還是那股清香，再想細細的品卻沒味了。

我看過喬一的《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只喜歡你》，我喜歡她和F君的故事，古板的他為你變得漸漸有趣，他的古板在你眼裡都是那麼完美。這或許才是能天長地久的愛情。那一瞬間的溫柔到底算不算愛情呢？

從見她第一眼時可能就知道我們不會有結果，但她望向窗外，讓我在玻璃中看到了她的側臉，她和我在玻璃中對視的那一瞬間，我們的故事開始了。

或許不會有結果，但又沒有人願意按下暫停，在那一眼就按下暫停鍵無疑是痛苦的。我似乎想要的是這個過程，對一開始就沒看到未來的我們，沒有什麼比當下的更重要了。

那時的快樂或許也會讓她難忘吧。

她已經結婚了，我也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一次次的在思考婚姻與愛情間的關係，沒有愛情的婚姻無疑是可悲的。那什麼是愛情？是初見時的悸動，還是某人對某人的情話里經常出現的「一見鍾情」。那什麼是婚姻？是把一個人的柴米油鹽變成了兩個人，還是把愛情一直延續下去。

或許是，或許都不是。你說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要和她到永遠，她說她從未對一個人如此心動過。只是最後她不是你的新娘，你也不是她的新郎。

我有一位朋友告訴我，愛情的至高境界就是體會愛情的中的「患得患失」。那我們之間應該也算是「患得患失」吧，那也怪不得沒有結果。年輕時的你會為了「一見鍾情」去奮不顧身，那現在的你還會這樣嗎？年齡越大，越羨慕那些在二十出頭就走進婚姻殿堂的人，他們圓了我們「患得患失」的夢。

這棵樹下埋葬着我整個青春，我不想告別，但我得長大。

我一定會記得北海的風，但會忘記風吹起了誰的頭髮吧。

敞慧先生 著

公元二零二二年四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