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疫」時刻：一場史詩般的援救與護佑

製圖：程璨

2020年4月9日，武漢市雷神山醫院，最後一批援鄂醫療隊集中撤離儀式上，揮舞國旗的青年醫護人員。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趙迪/攝

漫畫：程璨 文案：胡寧

2020年1月18日傍晚，滿頭銀髮的鐘南山登上廣州開往武漢的G1002次列車。時值春運，匆忙出發的他只能在餐車落座。此時,他正肩負一項嚴峻使命。

20日，作為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組長、中國工程院院士、呼吸病學專家的鐘南山作出驚人判斷：這一突如其來的病毒，「肯定『人傳人』」。

1月23日，擁有超過1000萬人口的武漢，宣布封城。列車不再停靠，公路不再放行，江風掃過空蕩的街道。

與此同時，在中國，一場史詩般的自救與援救展開了，30個省級行政區相繼啟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一場與新冠肺炎病毒的無聲較量戰、阻擊戰，在全國打響。

1個多月，中國初步遏制疫情蔓延勢頭；2個月左右，中國本土每日新增病例控制在個位數以內；3個月左右，中國取得武漢保衛戰、湖北保衛戰的決定性成果。

武漢解封的那一天，全中國都在一起深深呼吸，熱乾麵的香氣穿透了無數屏幕。

此後的一年多，中國局部地區又有散發疫情，但在組織嚴密又經驗豐富的防控體系面前，都在短時間內被殲滅。

2020年，經歷了一季度重創的武漢GDP在全國城市中位列第九；中國是全世界唯一實現正增長的主要經濟體。2021年第一季度，來自武漢市人民政府新聞發布會的數據，武漢GDP比去年同期增長58.4%。

14億人共同邁過生死關頭，沒有一雙腳是獨行。每一個生死瞬間，每一種守望相助，每一道眾志成城，定格為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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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向你奔赴

「知兵之將，生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面對隱匿於空氣之中的病毒，中國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調配着儘可能多的資源，調動着儘可能強的力量。

除夕夜，距離2020年春節還有十幾分鐘，武漢天河機場，空軍運輸機轟鳴，最初的三支「解放軍援鄂醫療隊」共450人全部抵達，機場成了「迷彩的世界」。隨後，全國有4萬多名醫護人員馳援武漢，有鍾南山、李蘭娟、張伯禮、王辰等院士，也有剛入職的90後年輕醫護。

1月24日，武漢火神山醫院相關設計方案已經完成。1月25日，武漢市防疫指揮部決定再建一座雷神山醫院。2月2日上午，建築面積3.39萬平方米、擁有1000個床位的火神山醫院正式交付。2月8日，擁有1600張病床的雷神山醫院正式交付——在探照燈整晚不熄、工程車晝夜開動的工地上，來自全國各地、操着南腔北調的人們，為了生命的接力，全速奔跑。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張宗魁回憶起那個時刻，不由感嘆。這位中建集團下屬勞務隊的工程師，用行動踐行過他的「豪言壯語」。

石家莊人張宗魁有着豐富的集成房屋建築經驗。2020年1月，農曆大年初三，他接到通知，要去武漢建雷神山醫院。

他好不容易拉起一支6人小分隊，當天就從石家莊趕往武漢。車開了一天一夜，高速公路上幾乎看不到車輛。進入湖北省界內後，張宗魁發現車多起來了——援建的、援助的，車牌掛着湘、浙、皖、粵，也有川、陝、晉、冀……車上滿載物資，有的拉着橫幅，寫着「援鄂」字樣。

「我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一輩子能碰上幾次報國的機會？」張宗魁坦言，他和同去的工人不是不害怕，而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們剛一抵達雷神山醫院施工現場，一種「徹底顧不上害怕」的感受撲面而來。

「整個武漢的力量都在那兒了。」那一刻，又在張宗魁眼前浮現。他和工人連續作戰，拼裝「箱式板房」主體框架，這些「房子」拼好以後，會被一間一間運進場地，安裝到位，再進行後續加工。

和病毒搶奪病人的生命，就要快點建好醫院。工期太緊。張宗魁和工人們連軸轉，累了就睡在那些將成為病房的「箱子」里。

2月初的武漢空氣濕冷，而張宗魁卻渾然不覺，他全部的力氣都用來趕工期，全身心都撲在那些板房上。遇上經驗不足的施工隊，他會義務講解工序、指揮施工。他說：「那不是談論報酬的時候，那時候勁兒必須往一處使。」

80後張宗魁是大三時入的黨，「作為一名黨員，什麼都不用說，這種時候必須頂上去」。

醫療物資設備、專業人才隊伍、生活必須用品……源源不斷地湧入武漢。國家衛健委最初組織了20多位頂尖重症專家，隨着疫情好轉，剩下8位專家堅守武漢，一時被稱為「重症八仙」。即使在武漢解封後，他們的腳步也一直未停歇。2021年年初一輪河北疫情，他們中就有5位前去支援。

「天使白」「橄欖綠」「守護藍」「志願紅」……這些生命的色彩匯聚成一股股生生不息的力量。

那一刻，我守土有責

2019年12月27日晚，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正在和副院長黃朝林談工作，武漢同濟醫院的一位專家突然打來電話，告訴張定宇，發現不明原因肺炎患者，疑似一種新型傳染病。

金銀潭醫院是武漢市唯一的傳染病專科醫院， 「做好隔離，密切觀察。」張定宇叮囑道。那一刻，他已經站在了一場大戰的最前端。

2020年1月3日，金銀潭醫院新開兩個病區，轉入50多名新冠肺炎患者，緊急採購呼吸機、監護儀、輸液泵、體外除顫和心肺復甦設備。1月5日，患者已達100餘位。張定宇帶着醫院所有黨員、後勤人員、行政人員上前線。

就在這時，張定宇的妻子、武漢市第四醫院門診部的程琳感染了新冠肺炎病毒。幾天後，他最重要的「戰友」黃朝林，也確診新冠肺炎重症。

1月26日，陸軍軍醫大學醫療隊、上海醫療隊進駐金銀潭醫院。醫院走廊里，這位身患漸凍症、跛行着、大嗓門的張院長，令人印象深刻。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跑得更快，才能跑贏時間；我必須跑得更快，才能搶回更多患者；我必須跑得更快，才能和大家一起，跑出病毒的魔掌。現在，形勢萬分危急。我們要用自己的生命，保衛武漢！」張定宇在各病區主管的一次會議中說。

截至戰「疫」尾聲，金銀潭醫院的820張病床，累計收治2220名新冠肺炎患者，其中大多數為危重症患者。

在當時，正有千千萬萬副肩膀，扛着這座城市。

根據當時武漢市發布的信息，封城後仍有900多萬人生活在這裡。武漢仍在維持運轉，有人清空小區垃圾桶，有人開灑水車。電台播放着防疫須知和心理輔導節目。有人剪頭髮，有人送菜，有人清理醫療廢物。近2萬名民警和3萬多名輔警全員無休。

封城當天，程飛睡到半夜，被電話叫醒，當他趕到集團總部大會議室時，看到「全是人，所有的領導都來了」。

那天會議的內容是保證武漢供水安全。程飛負責的水務工程公司是武漢水務集團的「裝備部隊」。沒過幾個小時，任務就來了：火神山醫院上下水施工。

一進場地，程飛就震驚了：廣闊的農田上，密密麻麻全是推土機、挖掘機，人員可能有七八萬。他見到不少同行，大家在緊張的氣氛中寒暄着：「你也來了！」

時值年關，程飛帶着職工緊張施工，除夕夜，大家的年夜飯，是路邊一人一碗方便麵。困了坐在地上，靠着大樹打盹兒。就這樣撐了十天十夜，火神山醫院順利交付了。

「承諾了就一定要完成，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武漢人程飛說，「我們是在自救啊。」

有人說，程飛抗疫是全家總動員：妻子在武昌供水部後勤部門，天天不回家，給堅守崗位的職工做飯；姐姐程琳，在四醫院接診；姐夫張定宇，在金銀潭駐守。

在與病毒爭奪版圖的戰場，無數像程飛一樣的人們在堅守，像並排站立的樹，抓住腳下的土，枝條也緊緊地相互系住，對抗大浪大風，有的甚至以身殉職。

武漢快遞小哥汪勇每天接送醫護人員上下班，快遞小哥張浩堅持為居民送食品和日用品，「跑單王」何文文專往醫院送餐。截至2020年3月5日，全國各省（區、市）團委共招募志願者170萬人，60萬名志願者在湖北「就地就近」參與社區（村）疫情防控，大量民間志願者自發奔走在武漢微小的毛細血管中，有的籌措抗疫物資，有人組織獻血；聯防聯控的神經末梢在每一個社區，摸排、登記、上報、運送、值班……心手相連，合力築成「疫情防控的第一道防線」。

那一刻，我銘記在心

2020年3月8日，上海瑞金醫院援鄂醫療隊隊長胡偉國的朋友圈被「破圈」轉發。他寫下一個月前抵達武漢時「這座城市仿佛睡着了，並且睡得那麼深沉」；一個月後「街上有了稀疏的車輛，康復的病人流露出重生的幸福……我們一道，已將沉睡的武漢慢慢喚醒」。

兩天後，武漢市所有方艙醫院休艙，援助醫療隊開始返程。4月8日，武漢解封，京漢大道出現百米「擁堵紅」，從沒有一種擁堵，讓人們如此享受，那是城市生命力滿血復活的象徵。一個月來，各地出台政策，幫助湖北籍務工人員返崗復工。2020年國慶假期，湖北共接待遊客5228萬人次。

2020年9月8日，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這次大會上，授予鍾南山「共和國勳章」，授予張伯禮、張定宇、陳薇「人民英雄」國家榮譽稱號。大會還對童朝暉等1500名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先進個人、金銀潭醫院等500個先進集體，蔣榮猛等200名全國優秀共產黨員、地壇醫院等150個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進行表彰。

9月22日，武漢市舉行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會。866名「武漢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先進個人」、329個「武漢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先進集體」，以及130名「全市優秀共產黨員」、110個「全市先進基層黨組織」受到表彰。

其中，有把座位讓給病人、連續工作60多天、接診3000餘人的「站立醫生」呂希俊；有放棄和家人團聚，在一線堅守80餘天的90後民警秦玉榮；一處老舊社區，獨居老人、低保戶占了一半，大部分區域沒有封閉圍牆和護欄，黨總支書書記卿暢帶病工作，守護他們……

無數人以生命赴使命，用摯愛護蒼生。武漢市中心醫院負責血液透析的7名醫護人員24小時輪班，一口氣值班696個小時；寶豐派出所90後民警趙闖第一時間提交「請戰書」，連續工作20多天，運送59名確診患者、發熱患者、疑似患者和密接者；武漢14家方艙醫院由1200名警察24小時值守；武漢市消防救援支隊承擔着居民小區、方艙醫院、康復驛站、隔離點的消殺任務，城市解封在即，他們又對車站、客運站、117座地鐵站進行消毒，80名消防員累計消毒面積2600多萬平方米。

「廣大人民群眾生死較量不畏懼、千難萬險不退縮，或向險而行，或默默堅守，以各種方式為疫情防控操心出力。」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會上說。

那些奮不顧身的高光時刻，人民和歷史不會忘記。而無數人為之奮鬥和守護的，正是歲月靜好的平凡和尋常。

「姐夫從人民大會堂回來，我們都去看看、摸摸他的金牌。」程飛沒有刻意夸姐夫兩句，也沒被姐夫誇獎。一家人在一起，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庭聚會時刻。在他看來， 「那塊獎牌金光閃閃，那是國家對每個人的認可，我也有份兒。」

眼下，程飛開始忙於武漢蔡甸自來水廠的改建和擴建，以及龍王嘴污水處理廠的建設，這關係着當地的發展。他眼看着，武漢人又開始熱鬧地「過早」了，外省的農民工、施工隊到武漢來打拼，「沒有任何顧慮」。只是說起一年前的經歷、場景時，大家都覺得「刻骨銘心」。

如今，張宗魁的家鄉石家莊也恢復了往日模樣，博物館、電影院開放了。他又奔忙在合肥、徐州、棗莊，參與當地新建學校、辦公樓和棚戶區改造。

乘車、住宿，掃碼登記，暢通無阻。「看得到煙火氣，就知道生活正常了。」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