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怎樣才能幸福

（一）

三羊說要請我吃飯賠罪時，我忍不住說：「把你那個93年的小太妹趕走就是對我最好的補償了。」這話一出，三羊沉默起來，半響才在電話那頭有氣無力地說：「你要是能幫我把小麗趕走，我再請你多吃一頓都行。」

小麗就是三羊要請我吃飯的原因。有晚我從酒吧出來，醉意甚濃，想起很久沒見三羊，便撥通他的手機，誰知三羊剛說了兩句，電話就掛了，我再打過去，是一個陌生女人接的，對我「噼里啪啦」一頓臭罵。

兩個月沒見，這傢伙竟然和一個93年的酒吧女郎混上了，這讓我實在有點想不到，怎麼說，三羊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老博士呀。

（二）

三羊，70年代人，2005年和一個麻醉師結婚，2006年來上海讀博士，2007年生了一個兒子。三羊常說自己在家沒有地位，因為妻子收入比他高。讀博士時，三羊認識了一個老鄉同學，愛得轟轟烈烈，為了這個女人，三羊三度上法院離婚。妻子剛開始堅決不同意，還殺到第三者的父母家裡吵。這樣的爭吵還沒分出高低，那個女人已和別人結婚後出國了。2014年，三羊結束了那段婚姻，代價是十幾萬的撫養費和一套房子，離婚後三羊再也沒見過兒子。可笑的是，三羊用錢買斷了這段婚姻，而這段婚姻的不幸正是因為他沒錢。

那時，我剛與交往幾年的男友分手，一個人跑來上海。我們同病相憐，總一起去喝酒。

三羊和小太妹是在網上認識的。他們在一個雅致的小飯館見了面，那次吃到很晚，三羊叫出租車送小太妹回去時，要給司機錢，小太妹拒絕了，這給三羊留下了好印象。後來小太妹說沒地方去，要來三羊這裡借宿。她拿着三羊的鑰匙自己配了1套，就明目張胆地住了進去。三羊也不好意思趕她走，看她沒事做，就勸說不如去找份工作。結果小太妹去了夜總會上班。這以後，三羊再也不願碰她了，而分手的念頭也在那時候便有了。

（三）

在賠罪飯上，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酒後，我問三羊：「你幸不幸福？」

三羊說：「不幸福。」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幸福嗎？」

「我的幸福被我自己毀了。」

「不是，你的不幸福是因為你太善良了。善良的人總是不會太幸福。」

三羊聽後，頭垂到桌面，不說話。我說：「三羊你醉了。」

「不，我死了。」「死了」的三羊把頭埋在手臂上，又問：「小喜，你愛過人嗎？」

「愛過，他也是一個博士。不過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研究生，聽我的勸告後他繼續讀博士，他說畢業後就和我結婚，然而還沒畢業，他就拉着一個女人對我說跟我在一起很有壓力，我太強勢了……」

「你男友是個混蛋。」

「是的，所有博士都是混蛋。」

三羊終於把埋在手臂上的頭顱抬了起來，他用力地看着我：「你說我也是混蛋？」

「是的，你不和小太妹分手，就是混蛋再混蛋。」

（四）

然而那晚喝酒後，一切還是照舊，對三羊來說，「分手」這兩個字實在很難說出口。由於工作性質，小太妹白天就呆在房子裡，偶爾下去買東西，總要與雜貨店老闆打嘴仗，罵得對方毫無還口之力。被罵的人在她走後，除了罵幾句「小婊子」外，他們看三羊的眼光，也越來越異樣。

電話里，三羊說：「我想起去年你給我介紹的那個OL，雖然人不怎麼漂亮，但是如果和她在一起，也就不會認識小太妹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當三羊和我說着小太妹的故事時，我除了諷刺幾句，還告訴他我可以幫他甩掉這個女人。三羊顯得很奇怪：「你為什麼對這件事這麼熱心？」「因為她罵過我。」

五一前我約三羊去杭州玩。剛去的第一天，小太妹不斷發短信息問三羊人在哪裡，三羊沒回。我讓三羊乾脆把手機關了。

兩天後回到上海，小太妹問三羊：「你是不是和別的女人玩去了？」三羊沒說話，小太妹又問：「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三羊還是沒說話。於是小太妹狠狠擰了三羊一把。幾天後，三羊洗澡的時候，發現被擰的地方還是青的。

（五）

很快到周末，小太妹還在睡覺，發現三羊已經帶着兩個人過來看房子。這下小太妹慌了，他問三羊怎麼回事，三羊說，準備把房子賣了回老家，所以請她趕緊搬走。小太妹又哭又罵，三羊不說話，轉身開門走了。

大街上，三羊給我打電話，他問我這樣做是不是過分了點。我說：「你就是太容易心軟，這次聽我的。」三羊在電話里嘆氣着答應。

三羊回到房裡，小太妹正在做飯，她看着三羊回來後，說：「十萬，給十萬我就走。」然而三羊還是不說話。

中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人找三羊談賣房子的事情，又很快簽了合同，按照規定，三羊要在一個星期內把房子清空。小太妹發現三羊這次完全轉性了似的，她慌了，威脅三羊說：「你這次跟我玩真的？那就要賠我青春損失費。」

三羊回了一句：「你還有青春可耗費，我的青春早沒了。」

小太妹啞口無言，便耍出了無賴的作風，反正不給賠償就不走。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終於輪到我這個女主角出場了。在飯店裡，我說：「我知道你一個人在上海不容易，但是你如果想騙冤大頭，這大上海有錢的老闆多的是，憑你的漂亮，另外找目標不是更好嗎？」

小太妹突然說：「可是我真的愛上他了，我不是為了他的錢。」

我說：「依照你和三羊的關係，你覺得三羊應該給你錢嗎？不過三羊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我代他說給你一萬塊，你不要更好，三羊的錢也是辛苦錢。」

原來我也可以這麼市井！很多年前，一個小三企圖用錢來買斷我的愛情，也說過類似的話，之後她被我潑了一身熱水。我突然苦澀得很。

（六）

最後，小太妹還是覺得銀子比愛情更重要，帶着銀子搬走了。三羊卻看不出很開心，我拉他去喝酒，問他：「心痛你的錢拉？」他才笑，「不。」

那晚我們又喝多了，三羊說：「小喜，你老實和我說，你這麼幫我，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喜歡你的大頭鬼。」我說。

「那就好了。你說得對，我過去的不幸都是我的性格造成的，我太軟弱了。我也許真的需要一個強勢一點的女人，和你在一起，很快樂，可那只是作為朋友的感覺。我不知道我們真的在一起後，還能不能這麼快樂？」

我沒說話，只是喝着酒，恍惚間想起和一個學心理學朋友的對話，他在我與他說三羊的故事並讓他分析三羊的性格時問：「你是不是喜歡三羊，準備和他在一起？你們在一起很可能不會幸福，因為你太了解他的過去和現在了。曾經滄海難為水。」

我固執地反問朋友：「我也曾經很多滄海，早過了情情愛愛的年紀，我只想找個結婚的對象而已，這也不行？」而朋友不再說話。

我們相互攙扶着走出飯店，三羊拉着我的手說：「小喜，謝謝你。從你這裡我學到了很多，我要學着和你一樣堅強，只是沒有動力了。我在這個城市，像什麼都沒有，所以我決定請假回去，一定要看到我的兒子。小喜，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以為了你賣了這條命。」

在三羊走進出租車後還向我招手時，我發現臉上不知何時已滿是淚水，而滿街的霓虹，怎麼也映不出我空洞的眼神。

我在這個城市，像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