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江是巴渝腹地一條不大的河流，渠江河邊上聳立着一座不大的城市，城市裡面有一個叫莫進的普通男青年。莫進的年齡可是不普通了，今年28歲了。28歲了，卻沒有結婚成家。莫進為什麼不結婚呢？倒不是他的形象不行，他的身高長相卻是不錯的，稱得上是一個比較帥氣的小伙子；也不是因為他是一個趕新潮的獨身主義者。他不結婚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沒有結婚對象，叫他跟誰去結婚？
早前，莫進也是談過幾個對象的，可是談着談着，女方就主動分手了。不是嫌他家庭條件差，就是嫌他工作不好。細細推究起來，也不能全怨那些姑娘太過現實、太過勢利。
莫進家的條件確實說不上好， 一家四口人， 父母年已花甲，成天挑着菜挑子沿街賣菜，收入不穩定，一個月也能掙個四五千元。24歲的妹妹莫梅，大專畢業，在一家私人藥房上班，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高，二千餘元。莫進本人的工作也不太好，表面上是在農行工作，實際是守金庫，直白的說，不過是一名保安員。工作倒輕鬆，可工資不高，除了五險一金外，每一個月也就3000多元。因為是合同工，有些福利也沒有，說齊天，一年也就四萬元的收入。全家收入，一月也就在一萬多一點，年收入不到15萬元。說不上高，也說不上低，就是普通人家的收入。可要是在一些想通過婚姻來改變命運的姑娘眼睛中，也確實是一個不值得融入的家庭了。
如此說來，像莫進這樣平凡的底層青年，就不能成家立業了？也不是這樣的。俗話說：龍找龍，鳳找鳳，瞎子找到獨眼龍。
去年國慶期間，莫進參加一位高中男同學的婚宴，與一個姑娘位置相鄰，同桌吃飯。看來兩個人都屬於那種性格沉穩，不愛多說話的人。莫進見姑娘長的頗為順眼好看，同時也是為了避免枯坐而無語的尷尬，便主動與姑娘搭話。姑娘明白，既然是同桌吃飯，估計與婚宴主人都有一定的淵源，不是親也是友。便也不忌生，也就簡短的回答了莫進的問話。
幾句話，莫進才知道姑娘的哥哥與新郎是同學，她是代哥哥來赴婚宴的。又談了幾句，莫進才知道，姑娘是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學吳華的妹妹吳雨。此時，兩人才明白，彼此算得上是學兄學妹。
得知了這層關係後，兩人都不覺笑了一下，感到有些親切，便不再拘謹了，表情也放鬆了，說話也放開了。婚宴結束時，莫進對吳雨甚有好感，便要加吳雨的微信，吳雨也沒猶豫。
自從兩人彼此加了微信後，時不時的就有了微信交流，但都是莫進主動問候，吳雨被動應答。漸漸的，他們兩人交流就多了，密了，一天不微信聯繫一次，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今年春節期間，莫進大膽邀請吳雨看電影，吳雨也不拒絕，欣然應約。兩人便背着家人開始約會了。
其實，吳雨家的條件也不怎樣，與莫進家基本相當。父母早年從紡織廠下崗，現在領社保。吳父成天坐茶館，打一塊錢的小麻將，吳母就天天在廣場跳舞。哥哥吳華在物業公司負責水電，一月也就是3000元的收入。吳雨自己在一家茶樓當收銀員，一月工資2000元。
今年5月1日假期里，兩人都向自己的父母，公開了兩人的戀愛關係。莫進的父母不用說，自是喜笑顏開，樂得合不攏嘴。尤其是妹妹莫梅，得知哥哥莫進有了女朋友，更是由衷的高興，給予了真心的祝福。
而吳家人知曉這個消息後，表情態度就各不相同了。吳父習慣性地抽煙，不敢擅自表態。哥哥吳華與莫進雖然是同學，但是高中畢業後便沒有聯繫，除了從同學口中知道莫進在銀行上班外，其他的事是一概不知。尤其想到比自己小4歲的妹妹也有了男友，而自己已經是29歲的大齡青年了，可和自己結婚的對象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心裡不免酸酸的，獨自黯然神傷。對於妹妹有男朋友的事，也就沒有心情說什麼了。一慣當家作主的吳母則是態度鮮明，一疊聲的反對。
後來見女兒吳雨態度堅決，不聽她的勸說威嚇，又得知莫進在銀行工作，想來是正宗的金融部門，一月的收入不會低，吳雨今後的生活是有保障的。自己的女兒固然是漂亮，可也只是茶樓的收銀員，沒有個正經工作，能找到一個在銀行工作的男朋友，也不容易。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予以默認，卻死活不同意與男方家人見面。
這倒正中了莫進吳雨的下懷，兩人正擔憂雙方父母見面後，會生出什麼意外來。
歲月倏忽，難熬的酷暑終於過去。9月13日中秋節時，莫家按揭的一套婚房，裝修完畢也有些時日了，莫母就提示莫進吳雨兩人，在國慶節把證領了，把婚宴辦了。吳雨也是25歲的年紀了，年齡也不算小了，聽了准婆婆的話後，紅着臉看莫進。莫進當然是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只連連點頭。
次日，是中秋節的第二天，莫進又提着牛奶月餅等禮物，再次去拜望准岳父母，順便就把國慶期間結婚的想法，向准父母提了出來。
一如既往，吳父只抽煙不表態。吳母沉吟了一會對莫進說，「你們要結婚，我不反對。是不是先安排一下，你們一家四人同我們一家四人見過面後，再說後面的事？」
「對對，早就應該這樣了。」莫進見准岳母鬆口，主動提出同自己父母見面，十分高興。心想自己同吳雨的婚事就算成了，自己能同吳雨生活一輩子，也就知足了。
9月15日，在莫進的安排下，吳雨的父母兄長全部到場，莫進的父母妹妹全部到場。兩家八人，全都穿得正兒八經的，在莫進選好的中檔酒店的包間裡見面了。莫進吳雨兩人，各自向對方介紹了自己的家人，兩家人相互之間很說了些客氣話。雙方的父母還序了年齒，吳家的父母略長於莫家父母，於是莫家父母將吳家父母稱為哥姐。雙方父母在一起扯起了閒談。
莫進心裡高興得很，見兩家父母感情融洽，寒暄得也差不多了，便招呼雙方的父母落座，準備上菜開席時，卻被吳母擋住了：「小莫，你先別忙着上菜吃飯，我們還是先把有些事情談清楚了，再吃飯不遲，不然吃人家的嘴軟，到時候有些話就不好說了。」
莫母笑着附和道：「大姐你說的是，你們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出來。為了兩個年輕人能好好的在一起，只要我們能夠做到的事，我們家墊起腳也要做到。大姐你放心，兩個年輕人的婚房，我們已經買好裝修好了。雖然說不上好，但也是三室雙衛，就是今後他們生兩個孩子，也是完全住得下的。」
莫母滿以為自己這番話，吳家聽了會滿意，誰知吳母臉上並無笑容，開口說道：「有沒有婚房我倒不關心，只要吳雨她願意，就是住鴨棚子，我也無話可說。別的條件我都不提，我只想問一點。我們吳家這麼優秀的女兒，嫁給你們莫家當兒媳婦，你們莫家怎麼也得給點彩禮，表示你們的誠意吧？」
莫母笑着接口道，「這還用說，我們這城裡，規矩是彩禮88000，取個吉利。吳雨這個女兒乖巧懂事，我們一家人都喜歡，跟我們家莫梅，比親姐妹還親。我們不想讓吳雨感到委屈，便東拉西湊，想盡一切辦法，準備了十萬元的彩禮，圖個圓圓滿滿。」
羅家人原以為吳家人會滿意的。吳家的人也是滿意的，吳雨更是沒有想到羅家會這麼大方，一時感動的臉都紅了，心想莫家人對自己真好。
「才十萬？這不行。」
吳母一句話，頓時把大家臉上喜悅的表情給定住了。吳莫兩家七人，誰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誰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現場氣氛凝固，似乎掉根針，也能聽到叮鈴聲。
吳母說話後，也不做聲，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看莫梅。
還是莫母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尷尬的笑笑說，「大姐，你想必也曉得，我們家才買了房子裝了房子。這十萬彩禮錢，也是我們家借遍了所有的親戚，才湊出來的。這個事吳雨是最清楚的，再多了我們家真拿不出來。」
「這我不管，那是你們家的事。」吳母說。
莫母又乾笑兩聲說，「大姐，那你說說看，再添好點，多了，我們真拿不起。」
「不多，20萬，一分不少」
莫家四人一起發出了驚呼聲。
「20萬？」莫母再也忍不住了，「大姐，我家不是開銀行的，我們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出20萬元。」
莫父低聲嘀咕：「是嫁女兒又不是賣女兒。」
「媽，夠了，十萬就比別人家多了。」吳雨又急又躁，兩眼含淚，懇求母親。
「你給我閉嘴，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吳母大聲喝住女兒。
吳雨又驚又愧，低頭跑出了包間。吳父正想開口說話，一聽吳母這話，趕緊閉嘴，氣沖沖地走出了包間去找女兒，擔心女兒出什麼意外。吳華不敢看莫進一家人，起身拉着母親也出了包間。包間裡只剩下莫家四人，表情難堪，一時說不出話來。
客人走了，主人沒有留下繼續吃飯的道理。莫進一家四人，皺着眉頭，陰沉着臉回到了家裡。莫進看到父母唉聲嘆氣，一副為難的樣子，想到父母為了自己的婚事，操碎了心，歇盡了力，不由生氣道，「算了，這婚我不結了。"
莫母聽後斥道，「你說的什麼屁話，你捨得吳雨？」隨後又說：「誰家嫁女兒時不摳一下？"
莫父說：「我看不像，吳雨的媽不是個善茬。」
莫母道，「管她是啥茬，我們再想想辦法。」
莫父道，「還有什麼辦法好想？20萬哪！誰拿得出？哪裡去借？我看我們是一分也借不到了，誰家有那麼多閒錢等着我們去借。」
莫母道，「總要試試才曉得，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分開想辦法。我們兩個老的去厚臉借錢，莫進明天去找吳雨，你們兩個年輕人不能出問題。然後再找吳雨的媽媽求求情，看能不能少要點彩禮？」
正如莫父所言，儘管老兩口停下菜生意不做，專門找親戚借錢，可是五天時間過去了，說了一肚子好話，錢卻是一分沒借到。想想也是，買房子，裝房子，他們家已把所有的親戚都借了一遍。現在是前債未清時，又怎麼會借得到錢呢？他們也想辦法去銀行貸款，可是他們年齡超線，銀行根本不予以受理。莫進這邊也是沒有一點進展，連吳雨幫着求情，也不管用。吳母就是不鬆口，一分不少。吳母是早有準備，早就把吳雨的戶口本身份證藏了起來。
21號是星期六，莫進不上班。他與吳雨約好，莫進到了吳雨家後，再次懇求吳雨的母親網開一面，降低數額。吳母仍然不鬆口。莫進眼看自己與吳雨的婚事成不了，萬般無奈之下，心裡一急，便雙膝跪下，向吳母磕頭求情。吳母見時機成熟，叫吳雨把莫進拉起來，對莫進說：
「不是我心硬，也不是我逼你。誰家嫁女兒不要彩禮錢？你家既然拿不出這麼多，我給你指一條明路，你要照這樣做的話，我一分錢的彩禮都不要。」
吳雨聽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母親，不知道母親又要出啥幺蛾子。莫進則是大喜過望，忙問：「伯母，你老人家快說，凡是我做得到的，我絕不含糊，一定照做。」
「好，這可是你說的。你先說說吳雨的哥哥吳華人咋樣？」
「很好啊！"
「你的妹妹莫梅，是不是沒結婚啊？
「是呀。"莫進有點迷茫，不知她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的辦法就是吳雨嫁給你，你的妹妹嫁給吳華。小姑變嫂，你看怎麼樣？"
別說莫進聽罷瞠目結舌，感到匪夷所思。就是吳雨，聽了母親的話，也是覺得母親瘋了。她萬沒想到母親竟然有這樣的想法，用換婚的辦法，用自己去給哥哥換個嫂子回來。以前，自己真是把母親看簡單了。
莫進好一陣才回過神，說：「哥哥吳華知道這事嗎？"
「這事他倒也不反對。」
莫進說，「他算是沒問題了，可是我妹妹的事我做不了主啊！"
「這就要看你怎麼做工作了？這就要看你是不是真心要娶我家吳雨了？其實這樣做，我們親上加親，多好的事啊！這個辦法，我幾個月前就想好了。」
莫進的腦袋又發懵了，便告辭回家。吳母看莫進出了門，吩咐吳雨："你再去做做莫進的工作，讓他同意把妹妹嫁給你哥哥。」
吳雨搶白母親：「虧你想得出來，都什麼時代了，還搞換婚這套把戲？」
吳母罵女兒："你一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只顧自己有着落，就不管你哥哥了？你哥哥都要滿三十了。」
吳雨不想挨母親的罵，出門追趕莫進。母親的話太驚恐了，太不可思議了，她擔心莫進受不了。她走到街心花園時，才趕上漫無目標走路的莫進。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默然無語，坐到一株白果樹下的樹圍石台上不說話，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莫進忽然側過身來，一把抓住吳雨的手說：「我們私奔吧！我想不出法了，我們只有私奔一條路。」
「私奔？」吳雨嚇了一跳，她從沒想過要同莫進私奔的事。
「對，我們都年輕，都有一雙手，隨便到那裡，都能打工，都能生活。」
莫進兩眼熱切地望着吳雨，吳雨躲開了莫進的眼神，搖一搖頭，「咋私奔，身份證都沒有，連火車票都買不到。」
「這好辦，我們可以掛失，再補辦一張身份證就可以了，辦快件的話，也要不了幾天。」
吳雨還是搖了搖頭，說，「我不私奔，我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再說我在外地也不習慣，我害怕在外面生活。」吳雨停了一下，又說，「你為什麼不考慮我媽說的話？雖然有些瘋狂，也不是沒有道理，要是能說服莫梅嫁給我哥哥，豈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的事。」
莫進聽了吳雨的話，像不認識她一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說：「你怎麼能這樣說呢？還用換婚的辦法，傳出去，豈不笑死人？況且我也不能這樣自私，為了自己的幸福去犧牲妹妹的幸福。」
吳雨對母親的提議本來是不認同的，但聽了莫進的話後，不免生氣的說道：「你不願意犧牲你妹妹的幸福，我難道為了我自己的幸福，就不顧我哥哥的幸福了嗎？」
看到吳雨生氣，莫進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哥哥願意，可我妹妹莫梅未必願意。我沒有把握說服她同意這件事情。」
吳雨更生氣道：「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呢？分明就是結得媳婦嫁不得女，只想占便宜不想吃虧。」
於是，兩人第一次鬧得不愉快，分手後，各自生氣回家了。
第二天中午，莫家四人吃午飯。莫母見莫進昨天去吳雨家，回來後一直不說話，悶悶不樂。也不說去找吳母的情況怎樣，她趁一家人都在一起，就再三追問。莫進被逼不過，才不得不把吳母小姑換嫂的計謀說了出來。
莫梅一下就跳了起來，幽怨地盯了一眼莫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哥哥，打死我也不會同意。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他休想。」
莫父說，「她簡直是瘋了，現在還搞這樣的事。真不是個好東西。」
莫母鼻子哼了一聲：「她想得美，我們就是打光棍，也不會做這樣讓人戳脊梁骨的事。」
莫進見一家人都反對，趕緊申明：「我可沒有這樣的想法，我當時就沒答應。」
他見家人都很生氣，覺得呆在家裡也尷尬，也難受，便出門去走走散心。
他邊走邊回想這幾天的情況，種種事情湧上心頭。他恨吳母的毒辣，老奸巨猾。他又怨吳雨絕情，自己一直深愛她，她卻並不深愛自己，不願意與自己私奔他鄉。他想天下只有自己的父母，對自己最好最無私，為了自己犧牲了一切，操碎了心。就連對自己的親妹妹，也誤解怨恨自己。做人真難啊！
昨天同吳雨爭吵了一通，看來自己同吳雨的婚姻沒有希望了。他想做人不能太自私，他也不想用妹妹的幸福，去換取自己幸福。他一時心灰意冷，覺得人在世上真是沒有意思，不能同自己深愛的姑娘在一起，活着有什麼勁，還不如死了的好。
這樣一路胡思亂想着，來到了渠江大橋上。他看到人行道上人來人往，又看到橋下的渠江水波濤洶湧，向南流去。這條不大的河流，今年已經吞噬了好幾個人，有高考落榜的，有夫妻不和的，也有做生意虧錢的。他想這條河還真是葬身的好地方，兔除了家人的安葬麻煩。自己跳下河去，豈不是一了百了？他又擔心父母尋找，走前應該給父母打個電話，可是怎麼說呢？
他見幾步外有一個大娘在散步，便幾步走攏去，對大娘說：「大媽，我這部手機還是新的，我送給你。」
大娘聽了他的話，兩眼莫明其妙地看着他，沒伸手去接手機。他見大娘有些害怕，慘笑了一下，把手機硬塞進大娘手中，「麻煩您給我爸媽打個電話，就說他兒子不孝，先走一步，到另一個世界去尋找幸福了。」
他趁大娘還沒反應過來，翻過橋欄杆，跳下了滔滔渠江里。大娘想抓住他，哪裡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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