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可憐，譚松韻

來源：八樓象女士

我在北京，今日陰

我是象女士，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196天

「事情到現在已經一年零八個月了，這一年零八個月我一直在治癒自己，讓自己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去接受我母親已經離開人世的事實。

我每天都很想她，也一直在等開庭這一天，等一個公平的審判，但今天來到這裡我很緊張很害怕，我害怕去回想，害怕在證據重現的時候看到一些我不敢看的東西。

在這一年多里，我從未接受到肇事人對我們家屬的歉意，沒有一點的真誠的歉意，作為家屬我很不舒服。我希望，我的家鄉和在場的各位能還我媽媽一個公道，我相信法律會做出公平的判決。」

這是譚松韻在媽媽被撞身亡一案的庭審發言，我邊看視頻邊敲下這段字，她有些哽咽，我也有些哽咽，這是同樣身為獨生女的感同身受。

但譚松韻哽咽的聲音中又有一種冷靜，和她標誌性的娃娃臉形成反差，你我都知道，她需要扛下這一切，為媽媽討一個說法。

△直播畫面，圖片較暗

我見過一次譚松韻，當時她在為電視劇《錦衣之下》做宣傳。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只想到「嬌俏」兩個字，而她的嬌和俏摻雜着些許爽朗，不會顯得矯情。我想，那大概是嬌小派女孩子最討人喜歡的樣子。

算起來，那時候剛好是譚媽媽出事一年整。

中國人對於整點整數有着不一般的儀式感，我不敢細想譚松韻當時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做宣傳，所以覺得這個女孩子看似弱小，身體裡卻有一股能量。你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能撐下去的。

而譚松韻身上的「長大」不是一朝一夕被逼出來的，事實是，看起來永遠十六歲的她從小就很強。

《以家人之名》裡有一個隱藏淚點，是兄妹三人跑到天台上看流星，等啊等，李尖尖早已是眼皮打架，就在這時流星划過，李尖尖猛地站起來對着流星大喊，」媽媽！我在這裡！看見我了嗎！」

坦白講，李尖尖對媽媽的愛，很大一部分是她幻想出來的，媽媽和她之間積攢的親情太少，以至於她長大後回憶起來都少了一份悲情。

但，演這段戲時，譚松韻會是什麼心情呢。

譚松韻和李尖尖不同，她是沐浴着父母的寵愛長大的，和媽媽既是母女又是姐妹，把兩人串起來的是單純不求回報的愛，其中還有一絲姐妹之間的輕鬆質感。

「嬢嬢」，譚松韻會這麼叫媽媽，這是川渝地區的叫法，很鄉土化。

「晶晶」是譚松韻的小名，但譚媽媽不會這麼叫她，譚媽媽更愛叫她的全名，將「譚松韻」三個字快速連起來讀，在旁人聽來只有一個尾字「韻」的發音。

這是母女倆之間的小默契。

我一直相信，兒女長大後會不會主動談及父母的愛，是要看父母給兒女的愛是否夠分量。有的孩子從小生活在父母快要溢出的愛意中，她會有一種信任感，她知道父母是自己永遠的後盾，所以可以大膽表達愛意。

譚松韻就是這樣的孩子。

她上《非常靜距離》，節目組曬出她小時候和爸爸媽媽的合影，主持人李靜說，哎呀你媽媽長得蠻好看的。換做常人，會覺得這是一句客套話，但譚松韻不這麼看，她帶着萬分篤定的語氣說，」我媽媽是傳統大美女！是挺好看的！「

又說到做菜，譚松韻說她答不上來最愛媽媽做的哪道菜，因為每道都喜歡。總之談及媽媽，譚松韻有說不完的話，和媽媽在一起怎麼都幸福，一起包餃子也幸福，幫媽媽吹頭髮也幸福。

譚松韻有一種對父母很金貴的信念感。

說實話，我們都愛自己的父母，但也承認父母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請回答1988》不是有一句台詞麼，」爸爸也是頭一次當爸爸「。

這句話出現的太及時，很多兒女會選擇用這句話去評價自己的父母，其實中心思想是，爸媽不錯，卻也需要和我共同成長。

而譚松韻的不同點在於，她可能沒有任何一秒是懷疑、否定父母的，在她心中，媽媽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她最在意的，恰恰是」女兒「這重身份。

很少有明星像她一樣，在生日當天會敲下這麼一行字，」今天是母難日，我要把所有祝福都送給我媽媽。「有一種傻乎乎的愛。

有了這種難以描述的愛做前提，演李尖尖的時候，譚松韻在想什麼呢。

我更傾向於她沒有太多感情代入。

她必須做出劇中和現實的區別，因為劇中李尖尖記憶中的媽媽是模糊的，而譚松韻記憶中的媽媽是清晰的。這種記憶猶新的愛，最怕開洪泄閘，那是收不住的思念和愛意。

同時我們又愛主觀先行，帶着同情濾鏡去看譚松韻，認為她在提及媽媽一定是焦心的，其實那只是我們想象出的譚松韻而已。

譚松韻有一張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如果不是翻遍了她大大小小各種採訪，我和你一樣，一定認為譚松韻是個不能扛事兒的女孩子，然而外表只是外表。

譚松韻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媽媽生病，碰巧爸爸出差，剛上幼兒園的她知道此時此刻需要做點什麼去降低媽媽的不舒適感，於是她用小手幫媽媽按摩頭，一直按一直按，一邊按一邊問，「媽媽還難受嗎？」

你知道的，小孩子的解決辦法通常是哭，而譚松韻的解決辦法雖不能救急，但至少是個辦法。

11歲的時候，譚松韻被送到四川省舞蹈學校，全封閉式管理，爸爸媽媽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跟她同時期入學的女孩子，經常會因為想爸媽而掉眼淚。有的時候大家正在食堂吃飯，就會有小姑娘突然大哭起來；有的時候大家正在舞蹈教室壓腿練功，就會有小姑娘突然大哭起來。孩子嘛，想家是不分場合的。

譚松韻總是比老師先前一步去安慰小夥伴，「我們學完這學期的課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了，到時候我們可以給爸爸媽媽跳舞，對不對？「

可能是有一種比同齡人更穩定的情緒，老師讓譚松韻當班長，她成了老師以外第二個可以發號施令的人。

練舞很苦，每天要練功壓腿下腰劈叉，老師還要幫學生拉筋。很多女孩子後來不再因為想家掉眼淚，而是因為拉筋太痛苦掉眼淚。總之學舞蹈嘛，怎麼可能是輕而易舉就能達成的事。

譚松韻從未因為練功或者想家哭過，唯一一次掉眼淚是因為弄髒了室友的毛衣，她不好意思，決定幫室友把毛衣給洗了。那是冬天，水冰冰涼，但答應了人家又不好反悔，譚松韻只有硬着頭皮把毛衣洗完。

大家都知道毛衣極能吸水，一個小孩子很難把浸了水的毛衣擰乾，譚松韻就那麼咬着牙一遍一遍擰毛衣，擰到兩隻手通紅，而由於長時間浸泡在冷水裡，手也早沒了知覺。

洗完衣服，譚松韻把毛衣掛在室友的位置上，誰知毛衣滴下的水正好落在室友剛剛寫完的周記上，筆記全部暈開。譚松韻沒辦法啊，決定替室友重新抄一份，可是當時雙手已經變得麻木，字寫得是歪七扭八。室友一臉不滿意，沒好氣地對譚松韻說，「你怎麼寫成這樣啊？」

那一次譚松韻掉了眼淚，怒氣沖沖地打電話給媽媽，二話不說就要退學，最後是靠着老師和媽媽的調解，室友向譚松韻道歉，她才繼續念的舞蹈學校。

和其他只會默默掉眼淚的孩子不同，譚松韻有股子倔勁，做錯了事會想辦法彌補，但對方要是揪着不放，她也不會打碎牙往肚裡吞。

不過後來譚松韻還是沒有堅持走舞蹈這條路，原因是她不想，很明確地告訴父母，「我要演電視劇。」

1998年，《還珠格格》全國熱播。那一年譚松韻八歲，「小燕子」趙薇成了她的偶像。因為趙薇，她才知道原來北京里有一所大學叫北京電影學院，那是學表演的地方，走出來的都是大明星，是可以上電視演電視劇的。

「就考這個！」那是十幾歲的譚松韻，做得最正式、最隆重的決定。

第一年，她文化課差十幾分沒有過線。那年的規定的是，如果專業課考到全省前三可以加20分，然而譚松韻排名全省第四，和這20分擦肩而過。

譚媽媽勸譚松韻在四川上大學，離家近沒什麼不好，但譚松韻當時已經做好了決定，復讀一年再考，一定要考上偶像趙薇讀的北電。

譚松韻選擇復讀並非一時腦熱，她知道自己的文化課還有提升的空間，很清楚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裡。

果然，譚松韻復讀一年之後，如願以償上了北電，成了趙薇的師妹，是她日後正式開啟演藝事業的開端。

我讀譚松韻小時候的故事，會覺得譚松韻的性格和她稚氣未脫的外表完全不同。她比同齡人要穩當，有切合實際的主見，甚至可以為自己做一些人生決定。

想到這裡，都會安心一些，至少她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她會用最合適的方法解決事情。

亦舒筆下有一個角色，也是我最愛的角色，叫蔣南孫。

蔣南孫出生在一個富裕家庭，唯一不足是奶奶重男輕女，一直不待見她。起名「南孫」，也是諧音「男孫」，家裡老輩擺明了想要一個男嬰。

蔣南孫有個特別要好的朋友叫朱鎖鎖，鎖鎖比南孫外向，看起來也更有主見一些，她一早選擇放棄讀大學，換上幹練職業裝去上班，混跡各色人物之中，拼盡全力要為自己掙一個鍍着金的未來。

相比之下，南孫的人生軌跡要「無趣」很多，她是按部就班長大的女孩子，上完高中讀大學，不會換男友如換衣服，而和章安仁穩穩噹噹談戀愛。

如果說朱鎖鎖是一塊印染過後的彩布，那蔣南孫就是純白的亞麻布，她真的沒那麼吸引人的。

△影版《流金歲月》，鍾楚紅飾演朱鎖鎖，張曼玉飾演蔣南孫

但我很喜歡蔣南孫，是她總能在關鍵時候散發出一種生命力，不慌不忙，成了所有人的依靠和後盾。

父親做生意失敗，賠了錢還生了大病，最終撒手人寰，留下一屋子女人；男朋友章安仁見勢不妙，選擇分手；母親扛不起事兒，平日裡只會消遣娛樂；奶奶平日就不待見她們，更別提這節骨眼了……

在家裡亂成一鍋粥的時候，蔣南孫出奇的冷靜。她讓母親去國外散心，什麼時候玩盡興了什麼時候回來。家中只剩下她和奶奶，奶奶不相信她能安頓好一切，可是蔣南孫用着淡淡又篤定的語氣說，「我們能活下去的。」

蔣南孫確實撐起了一個家，一個人掙好幾個人花，起初看她各種不順眼的奶奶，也終於放下了偏見。她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安定感，即便未來存在變數，她也能一一應付。

蔣南孫的魅力點在於，很多人表面上張牙舞爪，實際上是個紙老虎，都不用別人捅，風一吹就倒了；蔣南孫則是外表柔柔弱弱，內心強大的要命，遇事不會自暴自棄。她不會把「要努力要掙錢要活好」掛在嘴邊，但你儘管看她的行事，永遠沉穩。

我知道蔣南孫和譚松韻不是一類人，但又總覺得她們有一絲相像，大概是遇事之後超乎常人的承受力。

這樣的女生，與其同情可憐，不如為她打氣，用更積極的眼光去看待她，總是好的。

譚松韻媽媽的案子，可能會順利結案，也能會一波三折，過程是不確定的，唯一確定的是嬌小的譚松韻其實有巨大的能量，她那麼穩。

可憐她，不如去相信她；相信她，不如去肯定她。

今天我看到一條微博是說，「人的一生，你所經歷的一些東西是必定的，或許在你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你已經看過自己的劇本了，所以才會選擇以設個身份來到這個世界，所以就一定會有你覺得值得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如果是hard模式，那老天也一定為我們匹配了更牛逼的裝備。

大膽走向前去，怎樣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