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碟｜夏天的城市漫遊

橘紅色的背景一出現字幕，就讓我們感受到了《八月處子》這部西班牙電影炎熱的氣氛。字幕說：「馬德里人有習慣在夏天離開這座城市的傳統，為了逃避炎熱，城市往往變得空無一人，留在城市中的往往只有遊客和心不在焉的訪客，他們通常會聚集在受歡迎的露台舞會周圍，時間一般是八月上旬。」市中心還會舉辦狂歡節，本片女主角伊娃，一個西班牙人，即將年滿33歲，在節日的每個日夜，決定留在自己的城市，短期租借熟人的公寓，嘗試過一種新的生活。

影片以日記體形式，在八月的頭一天，就讓公寓主人帶着伊娃，巡視公寓新居：街上最古老的建築，有七個陽台，通風採光好，唯一的缺點是沒有空調，但陽台上經典樣式的百葉窗，可以遮擋灼熱的陽光，也可以讓屋子變得涼快一些。

這是一部反戲劇化的電影，當伊娃拖着行李，第二天搬進公寓時，幾個長鏡頭會跟隨她進屋、開窗；有時，她從畫框外進入畫面，坐在沙發上。攝影機也會一直跟着她，拍她購物、逛街，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再回到公寓，搬花、吃葡萄、看書……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們依然會發現，她漫遊在馬德里這座城市中，坐車游觀市容、參觀考古博物館、躺在草地上讀書、去酒吧喝酒、看街游、在河邊野餐、廣場看流星雨、聽街頭音樂……她探尋着城市的熱烈和狂放，感受着城市的色彩和光線。

很顯然，馬德里對伊娃來說，實際上是熟悉的陌生者，她出生在郊區，在城市也無固定居所。她來這裡，是度假？或者說，尋找什麼人？尋找什麼記憶？電影沒有講述一個戲劇性的故事，但散文化的隨性敘事，使得我們在伊娃遊覽城市的過程中，也和她一起見證了偶然和必然，還有人和人之間的種種聯繫。她邂逅老朋友，又認識新朋友。在起先毫無目的的自由流蕩後，她似乎由模糊而清晰，漸漸有了新的生活方向。

伊娃的心理軌跡和情感變化，蘊藏在和所有人的聊天中。這應該算一部話癆電影，伊娃在博物館遇見了老熟人路易斯，他們密集地聊着天。路易斯有點悲觀，原來全職工作被解僱，成了自由職業者，靠寫作賣稿為生，女友又和他分手。他們聊着完美主義，伊娃說：「夏天最容易達到完美，也就是放鬆。」「夏天比任何時候都適合做你自己。」談到約會，伊娃說：「我從來不後悔沒有和別人約會過，但是和某人約會，我後悔了很多次。」說到害怕，路易斯說：「有時候害怕可能是好事，害怕受傷，害怕傷到別人，害怕搞砸。」在因鑰匙原因被關在門外後，她半夜打電話給久不聯繫的老朋友索菲婭求救，索菲婭有一個兒子。她們聊的話題是：要好的朋友是否因為生了孩子而生分。伊娃和鄰居、街頭演唱者奧爾卡結識後，又和威爾士人喬和英國人威爾玩在一起。喬來到馬德里近十年，是英語老師，他說：「我父母還在威爾士，我不知道，我離開威爾士是因為我以前就是這樣，還是因為我離開了威爾士變成了現在的我。」在多個國家流浪的奧爾卡說：「每次到一個新的地方，就像是重新開始，但我也很欽佩從未離開自己國家的人，他們有勇氣在熟悉的環境裡獲得自由。」而伊娃恰恰是從未離開過的人。看似漫無邊際的聊天，我們知道，伊娃在尋找「我是誰」「我要到哪裡去」「我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真正的人」。

伊娃曾是一個演員，在電影院邂逅前男友，看似放鬆，實際激起心頭波瀾。在影片中她認識的最後一個人，是有着儀式感的阿戈斯：白天上班，下班到高架橋抽一支煙，晚上到酒吧工作，和妻子分居，有着一個女兒。伊娃從擔心阿戈斯要跳河自殺開始和他交往，直到他們決定住在一起。在熱鬧的馬德里街市，阿戈斯八歲的女兒對伊娃說：「阿戈斯說你懷孕了。」不是嗎？八月，是孕育生命的浪漫季節，伊娃有了她自己新的開始。（劉偉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