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姚彩鈴剛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簡直丟死人了。
跟萬剛分開都半天了，她的臉還是火辣辣的。
今天是葛家莊的大集，每到這天四圍八莊的人都來趕大集，買的賣的，人擠人，好不熱鬧。
姚彩鈴特地安排今天休息，約了萬剛，打算倆人先在大集上逛逛，湊湊熱鬧，然後再坐車去縣城看電影。
人一多，總會七嘴八舌，一吵一鬧，難免會擦槍走火。
姚彩鈴手裡的糖葫蘆還沒吃完冰糖最多的頭個山楂，就發現不遠處有打架的，圍了一圈人，鄉下女人特有的罵街詞彙帶着火焰撩過一眾雜聲獨領風騷，像是刻意招攬觀眾。
姚彩鈴拉着萬剛說去瞧瞧。
到了跟前，姚彩鈴踮踮腳繞着人群嫌看不到，又拽着萬剛鑽着人縫擠到了最裡邊。
這一瞧不要緊，姚彩鈴的臉瞬間就摔在了地上。
為啥？
因為其中一個吵架罵街的是她媽，蘇紅梅。
02
姚彩鈴不知道她媽為什麼跟人吵架，這會兒她壓根兒就不敢看蘇紅梅，更怕蘇紅梅看到自己，她只想捂住萬剛的眼睛，堵上萬剛的耳朵。
姚彩鈴跟萬剛是中專時候的同學，姚彩鈴性格溫婉，說話沒大聲，也從不講一個髒字，上學的時候他倆就相互有意思了。
要說現在也好了一段時間了，但都還沒見家長。
她知道萬剛的媽媽是學校的代課老師，爸爸搞着一個小的機床廠，日子過得寬裕，人也溫和有禮。
而她的爸媽就是靠天吃飯種地的老農民，家裡一年到頭扣扣搜搜的過。
錢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東西，它不能把人逼瘋，但能把人磨的暴躁又無禮，姚彩鈴的爹媽就是易怒的大老粗。
家庭本身存在的這些差距，其實一直讓姚彩鈴心裡對她和萬剛的關係打鼓，怕對方的家庭瞧不上自己。
但她喜歡萬剛，萬剛也喜歡自己，覺着只要自己跟萬剛咬緊牙，這事還是有希望和奔頭的。
可這會兒，張牙舞爪，髒話蹦豆子一樣帶着唾沫星子從跳着腳的蘇紅梅嘴裡噴出來，整個兒一副潑婦作風，丟人現眼。
要是萬剛知道她有這麼個媽，不用等萬剛說話，她自己可就不要活了。
03
姚彩鈴拽着萬剛說自己不舒服，讓他把自己送回去。
好好的計劃全被打亂了。
讓姚彩鈴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她開口提大集上的事兒，蘇紅梅倒先甩了臉子，來興師問她的罪。
蘇紅梅說沒嫁人的大姑娘家能不能要點臉，青天白日的跟男人擺着肩膀瞎晃蕩啥？嬉皮笑臉的媚樣子，急着找男人是咋？
姚彩鈴自詡的乾淨美好的愛情，被蘇紅梅這麼一說，倒像是自己一副賤女人要偷人的樣子。
有你說話這麼難聽的麼？
未諳世事的姚彩鈴被自己的親媽這麼夾槍帶棒的一頓嗆，哪裡能受得了，眼淚都出來了。
蘇紅梅在院子裡拾拾掇掇，腳沒住下，嘴上也沒停，姚彩鈴我跟你說，老老實實上你的班，男人不用你着急忙慌的找，你爹娘會給你找，你就是自己找，也不會做數。趁早省省你的閒心。
姚彩鈴使勁咬着下嘴唇才沒哭出聲來，你說攤上這樣的娘，她能怎麼辦？
04
姚彩鈴原以為蘇紅梅在家奚落自己一番就完事了，畢竟她和萬剛的事也還沒挑在明面上講開。
可讓她萬沒想到的是，蘇紅梅竟然自作主張的跑到萬剛他們家，並跟萬剛他媽打了起來。
等姚彩鈴趕到的時候，蘇紅梅已經把撒潑打滾罵街的武藝使了個遍，把萬剛他們家罵的，連看門的黃狗都不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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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剛說彩鈴咱倆還是算了吧，家裡老的都不認，咱倆就別強扭了。
姚彩鈴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心裡想着蘇紅梅你這是要逼死我啊。
蘇紅梅一把拽起盯着萬剛哭成淚人兒的姚彩鈴就往家拖，邊走邊粗着喉嚨罵。
你個不知死活沒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找的男人是個什麼貨色，為了這個東西，你是打算把你爹媽這些年餵你的血和肉都拿去餵狼狗麼？
一分錢不給我往回吐，就打算走，這天底下就沒有隻吃不拉的物件兒。
要說這世上這能選那能選，怎麼偏偏就是投胎的爹娘不能選啊。
蘇紅梅你要我吐回去，我就一氣兒全還給你，這輩子咱倆兩清。早死早托生。
姚彩鈴一頭就撞向了路邊的洋槐樹上。
正值盛開的季節，白色飄香的槐花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05
姚彩鈴睜開眼的時候，窗戶外邊已經殺黑兒了，門口的狗偶爾吠兩聲，院子裡的老母雞繞着圈兒的踱步，咯咯的刨食。
這熟悉的一切都在告訴姚彩鈴她還好好地活着。
彩鈴媽，我萬沒想到事情會成了這幅害人的樣子。你也知道我的嘴就是沒把拉門兒的。我是一時心急，說彩鈴的話重了點，你別往心裡去。我也是把彩鈴當自己的孩子才恨鐵不成鋼。
臥室的門輕掩着，外間說話的聲音姚彩鈴聽的真真兒的。
三嬸兒，其實我該謝謝你。我就是個炮仗筒脾氣，來火就炸，那天是我不對。這是蘇紅梅的聲音。
可彩鈴媽，我還是那句話，老萬他們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滿萬西坡莊誰不知道他們家那個小子年底結婚，他們親家的小驕車隔三差五就搭在大門口顯擺。
那天大集上我瞧見彩鈴搭擱着那個混小子，又拉手又獻媚的，我恨吶。
彩鈴的性子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樣兒，軟乎着嘞，我着實怕她走你的老路吃虧啊。轉頭一看見你，我哪有不報信的理。這一着急，有些話就難聽了點。
蘇紅梅邊點頭邊說，我明白我明白，那天是我不對。自個兒的閨女就是這樣，聽不得別人說她半個不字，自個兒倒是成天又罵又打。
06
姚彩鈴的頭嗡嗡地疼起來，身上像是被人一下子抽了筋骨，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被子拉到頭頂，悶聲滾起了淚兒。
三嬸兒說姚彩鈴跟蘇紅梅年輕時的性子像，還說怕姚彩鈴走蘇紅梅的老路，這話真的是一點兒也不摻假。
那年蘇紅梅也是20歲，沒等媒人上門說親，性子軟和長得也俊俏的她，背着父母就偷偷跟人好了。
她家窮，自己是老大，下邊還有四個兄弟姐妹，後來男方的父母攀上高枝，硬是讓那個男的把自己甩了。
可她比姚彩鈴不幸運的是那時候她懷孕了，那個年代的農村，這是嚴重的家門不幸。
冷嘲熱諷的，嚼舌根的，罵街的，家裡人出個門恨不能貼着牆根兒走。
沒有人給蘇紅梅做主，懦弱的爹娘恨不能也與她為敵。
沒人來認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人知道孩子的爹是誰，可卻有數不清的人要她去打掉孩子。
07
蘇紅梅咬着牙，從悶聲抹淚，到跟來要她打掉孩子的人對罵，來一個罵一個，就這樣她硬生生的把孩子保住了，保住的孩子就是姚彩鈴。
後來蘇紅梅嫁給了現在這個腿腳有毛病的男人，她的性子也再沒軟和過。
蘇紅梅從沒跟姚彩鈴說過這些，她知道自己的丫頭不喜歡自己整天一副隨時準備撒潑沒有教養的樣子，可那個丫頭是不是也知道需要過活的日子本身也是個不好惹的傢伙。
經過這麼一鬧，蘇紅梅決定換個方式讓姚彩鈴去學習怎麼對付難過的日子。
而姚彩鈴那日在被窩裡一個人滾完眼淚後，身子裡也像不自覺的長出了一副新的筋骨，自己的身子她覺察的出來。
這真是正所謂每個女人都曾不堪一擊，到最後都會換出一副新的筋骨，那副筋骨硬到刀槍不入。
另外蘇紅梅之所以這麼快刀斬亂麻的下狠手逼姚彩鈴，是因為在她心底還爛着一個秘密，當年她肚子裡孩子的爹其實也是萬剛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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