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秋開了家心理診所,主打愛情心理諮詢。
店面開在一條不起眼的小街的一角,來訪者寥寥無幾。
阿秋姓舒,她把「舒秋」這兩個字印在幾萬張名片上,偶爾出門的時候就從地上裝名片的箱子裡抽出一些,走到街上逢人就發。
我們幾個人聚在一起喝酒時常常會拿阿秋打趣,說她堂堂名校畢業的心理學高材生非要回到幾乎要生鏽了的小城市開一家荒謬的愛情研究所。
阿秋就窩在沙發里哧哧地笑,紅酒的顏色一點一點染上她的臉頰,頭髮蓬亂得像一窩野草。
不過以阿秋這種蹩腳的宣傳方式,總還是有幾個好奇心重的年輕人肯走進這家狹小的診所。
這天,阿秋的心理診所來了一位男子。
「請坐。」阿秋抑制住終於有人來訪的喜悅,面色冷清地坐在桌子一面,示意桌子另一邊的人坐下。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用一種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他大概三十歲左右,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穿一身整潔的襯衫卻沒有打領帶,領口第一顆扣子解開,露出一些皮膚。
眼角嘴角沒有多餘的細紋,除非保養得當,但更大的可能是,這個人不苟言笑。
阿秋收回目光,換上輕鬆而溫暖的標誌性微笑問他:「請問您貴姓?」
「我姓陳。」
「陳先生,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嗎?」阿秋端正了坐姿,幾乎是要把自己百分百專業的姿態呈現給客戶。
男子從名片夾中取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我需要一位女朋友。」
阿秋並沒有着急去看那張桌子上的名片,對於對方提出的怪異的需求她也並沒有流露出太多驚訝的表情。
她始終微笑着面對着這位陳先生。
「方便透露一下您之前的情感經歷嗎?」
男人看了阿秋一眼,伸出手將桌子上的名片推到這位心理醫生面前。「我叫陳瞾,我不是在諮詢心理問題。」
阿秋飛快地低頭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有些錯愕地問:「您的意思是?」
陳瞾身子向後倚了倚,從行為學的角度而言,他對阿秋的反應表示愉悅,這種愉悅使他身體放鬆下來,開始漸漸以一個主導者的角色自居。
「陳瞾,今年三十二歲,上一段感情結束於三年前。家裡最近逼得緊,我需要有人扮演女友的角色。這個角色,你很合適。」
陳瞾敘述完幾個條件和事項之後,留下一句「過幾天會把擬定的合同發到你郵箱」便走了。
阿秋極力地克制自己紊亂的呼吸節奏,目光緩緩放落到桌上的名片上。這個男人在心理方面勝過了她,她從一個心理醫生的主導角色,慢慢成為別人的主宰對象。
02
「所以你答應他了?」我們盯着阿秋的臉,不可置信地問。
阿秋答應了他。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阿秋在他的安排之下無法反抗。
那是阿秋第一次吸煙,她一邊吐着煙圈一邊望着魚缸里的魚,吸煙的樣子像極了老手。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這魚缸里的一條魚,自以為自己很自由,其實還是被養在容器里。
陳瞾是誰?
阿秋大二那年不可自拔地愛上同專業的學長,追了一年終於得以如願以償。阿秋與陳瞾的愛情像極了一場激烈的辯論賽,甲乙兩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正確性。
用阿秋的話說,就是兩個心理醫生打心理戰,真的很累。心累的愛情保質期不長,陳瞾大四畢業,阿秋和他的關係,就止步於前任。
阿秋仔仔細細看完了陳瞾發過來的合同。簽合同那天她面無表情,真的怕過多的面部表情會出賣自己的內心。
陳瞾將簽好的合同折起來放到包里,從他漫不經心地折文件的動作上看,他對這場交易,真的毫不在意。毫不在意,自然是阿秋想要的狀態。
「上車,去商場。」陳瞾打開車門示意阿秋坐進去。
「商場?」阿秋有些警惕。
陳瞾看她這副戒備的樣子,嘴角露出輕蔑的笑。「穿你這件廉價的白大褂見我媽?」
阿秋撇撇嘴,乖乖地把自己塞進了車廂內。
這是阿秋大學畢業以來第一次為了自己逛商場,雖然所謂的「為自己」只是一個幌子。
她跟着陳瞾在各種店鋪中穿梭,像個木偶一樣機械地試衣服照鏡子。他點頭,這件衣服便打包帶走。
「我可真替你心疼這些錢。」阿秋有些嘲諷地笑了笑,她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掏出銀行卡,熟練地鍵入密碼然後在單子上簽字。這些錢都夠她交好久的房租了。
陳瞾低下頭盯着她,嘴角略帶戲謔。「怎麼,一個合約女友也知道給我省錢?」
阿秋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骨子裡的驕傲不允許她就這樣算了。她努力地抬起頭,「是啊,合格吧?」
陳瞾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什麼話都沒說。
03
那是阿秋第一次走進他的家門。
開了門屋子裡的裝潢是很溫馨的風格,不太像陳瞾一貫的冷淡風格。阿秋很難想象怎麼在這麼溫暖的環境陳瞾竟然是這樣不溫不喜的性子。
陳瞾的媽媽滿心歡喜地拉着阿秋的手坐到沙發上問長問短。陳媽媽笑着對她說:「我們家陳瞾啊有些心高氣傲了些,以後有什麼做得不夠好的地方啊,還請你多擔待了些呀!」
阿秋笑了笑,點頭說好。心想,他的傲氣她怎麼會不知道。
她想起有一年情人節,學校湖邊的許願樹上掛滿了有情人的紅繩結。
阿秋興沖沖地解開綁頭髮的紅色絲帶,從背包里掏出一支中性筆,歪歪扭扭地在絲帶上寫下他們兩個的名字。
「我們也去吧!」阿秋仰起頭,眉眼彎彎。
陳瞾皺着眉頭看着許願樹下人流擁擠,用他那不可一世的語氣說出「迷信」兩個字,然後轉身,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阿秋最終還是一個人把絲帶掛了上去,她分明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期待,只是這個驕傲的人又怎麼可能承認,他也希望他們的紅繩結可以掛在許願樹上。
只是現在她好像有一點知道,也許他是對的。掛的上紅絲帶能怎樣,他們就像寫在絲帶上的名字,風吹雨打過後,早就各自褪色,一拍兩散。
陳瞾送她回家的時候,車子在她家樓下停住。
阿秋用手扣着胸前的安全帶,側過臉來問他:「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那麼高傲的你,怎麼會想到再回來找我陪你演一齣戲?」
陳瞾熄了火,用手指默聲地敲着方向盤,「找別人太麻煩。」
阿秋慢慢解開安全帶,低着頭看着自己裙子上的碎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似這一刻般清醒過。她說:「那就不必了,我也嫌麻煩。」
她抬起頭笑着對他說:「我們還是就此互不打擾為好。違約金和買衣服的錢我會儘快給你,從此以後,我們一別兩寬。」
阿秋打開車門下車,拐進樓道里倚在牆上。
她沒有聽到汽車引擎啟動的聲音,但也沒有聽到腳步聲。
她搖搖頭,眼睛裡都是疲憊。
04
阿秋結婚的那天,陳瞾就坐在嘉賓席中。
她拖着長長的婚紗,挽着新婚丈夫的胳膊過來敬酒。
她輕輕地從盤子裡端起酒杯,對他說:「我也祝你幸福。」
其實她知道他心裡有她,一直都知道的。
那天在陳瞾家,他臨時有事離開。陳媽媽拉着她的手帶她到他的臥室里去,陳媽媽悄咪咪地告訴她:「丫頭,其實我早就認識你了。」
有多早呢?
陳媽媽從他的抽屜夾層翻出一張相片,照片上的她笑靨如花。
那是他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阿秋在海邊舉着自拍杆拍照,他側過臉,打開手機相機定格了這個畫面。
他寧肯每天夜裡閉上眼回憶和她的一切到難以入睡,也不會給她發一條短信問問「你最近過得好嗎?」
可倔強高傲的人不會承認這一切。倔強高傲的人吵架以後不會輕易地和解,分手以後不會輕易地複合。
阿秋知道這次陳瞾一定是想了很久才編了一個拙劣的理由來見她。
但是她不想每次都當那個修復傷痕的人。
畢竟她身上的傷痕也夠多的了。
她給過他機會,只要他對她說:「我們重新在一起吧」。他的高傲啊他很強的自尊心啊她都能盡力包容的。
可是他沒有。
阿秋是學心理學的,她知道,儘管那個叫陳瞾的人始終愛她,他卻沒有辦法放下自己的高傲承認這件事。
畢竟,給一個心理醫生醫治心理問題,太難了。
倒不如她提前放手,未來路上他們都會比較好過。
阿秋的心理研究所關門了。
畢竟,她也沒有再研究下去的意義了。
作者:淳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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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