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作者：豎着走的大螃蟹 | 禁止轉載
1
淺灰的窗簾，純白的床品，對面的牆壁上掛着漆黑的電視。等一下，牆壁為什麼是透明的？隔着牆壁，能清晰地看到白瓷的浴缸和洗手台……
爾冬強忍着欲裂的頭痛，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用五分鐘時間環視周遭，終於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在哪兒？」
爾冬的記憶還停留在蘇婉的訂婚儀式上，一桌子圍坐談笑的都是蘇婉的高中同學。從高中畢業算起，他們分散各地也快十年了。
這十年中，有人結了婚，有人生了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結婚生娃都可以變成同情別人的資本。
爾冬作為席上唯一一個單身姑娘，被大家輪流關心。有人勸她別太挑剔，有人安慰她一個人也挺好。
對於大家假意或真心的關懷，姑娘並不在意，反倒是台上的男女，幸福得讓人嫉妒。
在輕快歡喜的鋼琴曲中，夏涼和蘇婉慢慢走向一處。他們牽手的時候，爾冬分明聽見，準新郎悄悄尋問準新娘，穿禮服會不會冷。
「真是個暖男！」席上的女同學嘖嘖讚嘆。
爾冬一聲冷笑，這樣的暖男，她也有一個，不久之前他們大吵一架，或許從此以後，那個男人就不再屬於她了……
想到這些，爾冬的心一突一突地疼，桌上的酒被她一杯一杯倒進嘴裡。
同學們理解不了她的觸景傷情，只能勸她悠着點，畢竟酒是別人的，命可是自己的。
好在沒過多久，剛才喝下去的酒就化成熱淚洶湧地流出來。爾冬趴在桌子上放聲痛哭……
姑娘的記憶至此而終，之後的情節全部斷片兒。可酒店的大床，單薄的內衣，似乎都在不清不楚地告訴她，在她喝醉之後發生過什麼。
究竟發生了什麼？爾冬實在想不起來，時間也不允許她無休止地想下去。不管頭再怎樣痛，上班遲到也是要扣錢的。
姑娘迅速衝進淋浴間，努力沖洗一身的酒味。擦沐浴露時，低頭看見身上一片一片潔白的泡沫，忽然停下手。
她想起一隻手臂，在她朦朧睡去的時候，分明感覺到有人為她蓋被子，那手臂上有一朵好看的雲彩圖案。姑娘忍不住驚呼出聲：「是個男人！」
可惜，直到離開酒店，爾冬再沒能想起其他信息。走出酒店時，本想去問問前台，可明擺着問了就會引起誤會，姑娘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儘早離開。
擁擠的地鐵，川流的人潮。每個城市的早晨都無比忙碌，陌生的路人就算離得再近，也不會理睬彼此的心情。
爾冬隨人潮擠出地鐵站，穿過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可惜，她沒能順利通過路口，值勤的交警攔下她：「現在是紅燈，請耐心等待！」
姑娘抬頭看看交警，帥氣的制服和反光背心，帽檐下一副太陽眼鏡，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和精壯的身材，讓他看上去根本不像在值勤，竟很有明星街拍的效果。
身邊幾個女孩兒已經在竊竊私語地討論交警的顏值，爾冬卻滿臉怨憤地盯着他，剛想開口說話，對方抬手指指胸前的記錄儀。
交警在值勤，他面前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記錄在案。爾冬氣餒地扭過頭，再不看他。
綠燈亮了，人潮流走，爾冬在交警的目光追隨中逃離了十字路口……
交警名叫俊熙，是爾冬的男朋友。人長得帥還是其次，他是朋友圈裡出了名的暖男，對爾冬更是無微不至。
按說，他們之間的戀情應該幸福得像偶像劇里的王子與公主。可惜，就在幾天前，俊熙參加同學聚會，一個女同學喝多了酒，倒在他懷裡哭個不停，男人拍拍女人的背以示安慰，卻被趕來代駕的爾冬撞個正着。
儘管俊熙一再解釋，那個女同學只是因為剛剛離婚，心情不好。可爾冬還是狠狠甩開男人的手，丟下一句：「我們分手吧！」轉身就走。
俊熙以為爾冬會像對待以前的那些小摩擦一樣，氣一陣子就過去了。可時隔五六天，姑娘是電話不接，信息不回，根本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
男人實在無計可施，趁着換勤的空當，悄悄發信息給一個朋友，希望他能幫忙勸勸爾冬。
2
收到俊熙的信息時，奶牛正在吧檯里擦玻璃杯，手背上有清晰可見的白色的斑點。這些斑點自小就有，所以上學的時候，同學都叫他「奶牛」。
或許是因為叫得久了，他也習慣了，乾脆就用這個名字來介紹自己，還開了一間「奶牛咖啡館」。
咖啡館開在一座大型購物廣場的負一層，店面很小，只擺得下幾張桌子。爾冬在與俊熙相識之前，是店裡的常客。因為姑娘工作的金店在商場的一層。
算起來，奶牛還是爾冬與俊熙的介紹人。那是某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商場剛剛開始營業，爾冬作為金店的店長，也才做完開市動員。
俊熙走進金店時，穿着簡潔得體的外套，濃密的眉毛配上單眼皮，看上去很像從電視裡走出來的某位韓星，加上他開口閉口「思密達」，更引得店員們圍觀。
爾冬雖然不能像其他店員一樣直截了當地圍觀，卻還是忍不住多看男人幾眼。
正當俊熙滿臉帶笑地請求折扣優惠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金俊熙，你又拿朝語騙人！」
爾冬也是後來才知道，俊熙是朝鮮族，老家在圖們，當地人都講朝語，在外人聽起來，與韓語並沒有什麼區別。
作為俊熙的大學同學，奶牛上學時就看慣了他用朝語把學妹們迷得暈頭轉向。沒想到事隔多年，他還是惡習不改。
儘管「騙局」被揭穿，可爾冬還是看在奶牛的面子上，把自己的員工價讓給俊熙。更優惠的是，俊熙不僅買到送母親的首飾，還成功地拐了個女朋友回去……
或許是因為奶牛，兩個人才能相識相戀，所以凡俊熙與爾冬有摩擦或者不愉快，姑娘都會去咖啡館找牛奶抱怨。
奶牛從不給任何意見，也從不替俊熙辯解，因為他太了解爾冬，這姑娘還肯抱怨，就證明他們倆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若她沉默不語，才是要出大事。
就像此刻，爾冬對着平時最喜歡吃的熏肉三明治，足有五分鐘沒開口。
下午三點，店裡沒什麼客人，奶牛收拾好吧檯，拉一把椅子坐在姑娘對面：「還沒消氣呢？我說你是誤會了，他要真跟那女的有什麼，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男人不是為俊熙開解，只是單純地不想看見姑娘難過。
爾冬冷笑一聲：「這種事他還好意思找你說？唉……不過他的事已經不算事了，我的事才真的要命！」
奶牛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爾冬把酒店的事和自己的猜測簡單說了一遍。
「我想和那幾個男同學單獨見面，暗示一下酒店的事，看看他們的反應，應該就能猜得出是誰。」爾冬篤定地說。
「不用那麼麻煩吧。」奶牛攪動着面前的咖啡，「人家要有心讓你知道，就不會走。再說……你有察言觀色的本事嗎？」
奶牛很少這樣嘲笑爾冬，事實上，他本身就是個不愛笑的人，相識的幾年中，爾冬從沒見過他對其他女孩兒笑。
「我自有辦法。」爾冬得意地挑挑眉，「臉上看不出什麼，身上總能看出來，只要想辦法讓他們露出手臂，誰有那朵雲就是誰！」
奶牛猛地停住攪動咖啡的手，瞬間又恢復如常：「小姑奶奶，我覺得吧……你現在最靠譜的是……搞定他！」男人說着，抓起姑娘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從剛才開始，手機的屏幕就一直亮着，「俊熙」的名字執着地閃在上面。
話題轉移得很成功，爾冬眉頭皺緊，完全沒有剛才自信滿滿的樣子。再開口時，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你說，這事要讓俊熙知道，我算不算紅杏出牆？」
奶牛沒想到姑娘會這樣問，一口咖啡猝不及防地噴在地上，還被嗆得狠咳了幾聲，嘴裡說不出話，目光卻嫌棄地在姑娘身上掃視幾遍，然後一臉嘲笑地搖搖頭。
「你什麼意思？」爾冬惡狠狠地質問，沒等對方回答，自己也撐不住笑了。
「笑就代表沒事了。」奶牛重重地舒了口氣，「俊熙約你晚上看電影，他下了勤會過來接你。」
爾冬無柰地接過奶牛一直擎着的手機，忽然瞧見系在男人手腕上的一段編繩：「你怎麼還戴着這個？不是我說你，好歹你也是一咖啡館老闆吧，也太摳門了！」
奶牛一副「要你管」的神情，朝爾冬瞪了一眼，起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再不理抓着三明治狼吞虎咽的姑娘……
3
目送爾冬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館門口，奶牛忽然有些泄氣，丟下擦了一半的杯子，擺弄起角落裡放着的演奏鍵盤。
零碎的音符隨着黑白鍵的一起一落緩緩響起，與爾冬初次相遇的情景如同店裡的投影，一幀一幀閃現在眼前……
每天都會經過那間金店，奶年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同。偶爾有一次，經過時，店裡剛好傳來姑娘們的笑聲。男人回望，正看見爾冬在做鼓舞士氣的開市動員。她笑起來的樣子像初生的朝陽，溫暖卻不刺眼，讓人莫名地想要接近。
之後每次路過金店，奶牛會忍不住多望一眼。那好看的笑容始終掛在姑娘的臉上，無論對顧客，還是對店員，甚至對問路的陌生人。一雙笑眼彎成新月，嵌在她白暫透亮的臉上，在男人眼裡，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麗。
有時，爾冬會察覺到自櫥窗外的目光，四目相對時，男人以為姑娘會嫌棄，至少會有一個厭惡的眼神。
沒想到姑娘得體地微笑，朝他點頭，像是相識又不熟悉的朋友。男人匆匆的腳步每每被姑娘的笑容定在原地。
「先生，這是我們店慶的定製手繩，送給您。」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爾冬毫無徵兆地在金店門口攔住奶牛。
男人耳朵通紅，吞吞吐吐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樣靦腆的客人爾冬也常見，於是拉起對方的手，自顧自地為他套上手繩，還不忘說一句：「以後請多光顧，謝謝！」
奶牛驚慌地躲開姑娘，快步向前走，可沒走幾步又折回來，從口袋翻出幾張優惠券遞到姑娘面前：「那個……這個……請你喝。」說完也不管姑娘接不接，拔腿就跑。
「喂，你走反了！」聽到姑娘的叫聲，奶牛的臉紅到脖子，低着頭從姑娘面前跑回去……
那或許是奶牛二十幾年人生中最糗的一次，卻總是忍不住時時想起。因為從那天開始，爾冬成了店裡的常客，奶牛也漸漸成了姑娘的「樹耳朵」。公司的考核指標很過分、加薪永遠也趕不上飛漲的物價、背井離鄉的生活有時會累、那個叫俊熙的男人長得很帥……
爾冬所有的快樂、煩惱、氣餒和收穫，都換成了一杯一杯好喝的咖啡。奶牛從不給她任何意見，只以微笑相對，沉默相陪。
陪伴或許是奶牛能給出得最好的禮物。與爾冬相識的幾年中，他曾策劃了六七次告白，可事到臨頭，他又無一例外地選擇放棄。
直到爾冬去年的生日，奶牛把咖啡館布置一新，準備不給自己任何退路。可惜，姑娘沒能來，只打電話來告訴奶牛，俊熙向她告白了，她成功地將「男神」收入囊中。姑娘的聲音無比歡喜，聽得奶牛也跟着笑了……
世界上沒有誰能一直在原地等待，所以多數的暗戀，結局無非是錯過。奶牛錯過了爾冬，錯過了一份夢寐以求的美好。
「老闆！」溫柔的聲音打斷了奶牛的琴聲。原題:《暖氣與暖男》作者：豎着走的大螃蟹。【公 號：dudiangushi】來自：每天讀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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