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不願悄悄喜歡你》為什麼能撩到常年單身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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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失敗的生日禮物

他摸摸俏俏的頭髮,道:「我都不知道家在哪裡,你怎麼帶我回去?」

言情小說《不願悄悄喜歡你》為什麼能撩到常年單身的你

俏俏揚起臉,眼睛裡如有繁花盛開。她道:「我有家啊,我把我的家分給你,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按照國內的時間算,陸驍抵達墨爾本時剛好是除夕夜。來接他的司機是陸然何的心腹,五十歲出頭,衣着整潔,鬢角處有些許白髮。他從不直呼陸驍的名字,也不會叫他「少爺」,只禮貌地以「您」字相稱。

車子駛進一座帶有小庭院的獨棟別墅,門口應景地掛着小燈籠,映出一片嫣紅的顏色。

客廳里燈火通明,陸然何坐在布藝沙發上喝茶。她穿了一件水墨渲染似的白色旗袍,搭配羊絨質地的暗紋披肩,襯得身量婀娜,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

陸霓坐在對面,見陸驍走進來,不冷不熱地打着招呼:「等你好半天,菜都要涼了。」

陸驍將行李箱遞給菲傭,道:「天氣不好,航班延誤,讓你們久等了。」

陸然何擱下茶杯站起身:「開飯吧。」

偌大的餐桌旁只坐了三個人,顯得空空蕩蕩,沒人說話,咀嚼聲就變得格外明顯。

陸霓端起酒杯晃了晃,對陸驍道:「去MIT讀書的事情你準備得怎麼樣了?今年春天,有個研究生選拔,你可以……」

「我不會去的。」陸驍咽下嘴裡的食物,刀叉擱在桌子上,「噌」的一聲,他的語速很慢,但是態度無比堅定,「我跟導師溝通過,準備參加碩博連讀的選拔,然後申請CSC資助,讀博期間出國交換訪學,回國後應該就可以留校執教了。」

陸霓愣了愣,下意識地向陸然何看去。

陸然何停下手中的動作,細瓷似的皮膚在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她道:「你是來和我商量的,還是來通知我的?」

好耳熟的問題……

陸驍有點想笑,他毫不閃躲地迎上陸然何的目光,道:「是通知,不是商量,我已經做好了決定。不會去讀MIT,更不會變換專業,留在學校,蹲在研究所里畫一輩子圖紙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我喜歡那種生活。」

這樣的話無異於挑釁,陸然何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杯盞都跟着跳了起來:「你這是在跟誰說話?你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飛了,是嗎?我告訴你,你還差得遠呢!考個狀元就了不起了?保送個研究生就能上天?可真夠沒出息的!」

「狀元和保送雖然沒有多了不起,但那是我憑本事得來的,」陸驍一步不讓,靜靜地看着陸然何道,「不能算沒出息。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去規劃我自己的人生,是理所當然。相對的,您不問緣由地橫加干涉,是一種唐突。」

「唐突?我一心幫你鋪路,為你考慮,反倒成了罪過?」陸然何氣得發抖,聲音也不再是往日輕輕柔柔的調調,她深吸一口道,「你當初玩那一手攻心計,厚着臉皮硬擠進陸家大門,冠上這個姓氏,為了什麼?不就是惦記着陸家的財力和背景,謀劃着分一杯羹!現在我把這些東西整理妥當,乾乾淨淨地擺在你面前,你倒端起架子來了!」

陸然何身量單薄,盛怒之下站都站不穩,陸霓連忙扶住她,想說話,卻又不敢,一雙眼睛轉來轉去。

「原來,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人。」陸驍垂下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厚着臉皮硬擠進陸家大門,不是為了財力、背景,更沒想過分一杯羹,只是想知道有家有媽媽是什麼樣的感覺。從記事起就沒人抱過我,看着別人家的孩子有人疼,我很羨慕,所以才一門心思地想找到你。」

陸然何噎了一下,進退不得地僵在那裡。

陸霓審度着當下形勢,意有所指道:「姑姑,您別生氣,陸驍一向孝順,怎麼會違背您的心意。一定是有人在他耳邊亂吹風,讓他迷了心竅,我會勸他……」

「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陸驍知道路陸霓有意把話題往俏俏身上引,截下話頭,站起身,正視着那兩個人,「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鬼迷心竅,而是慎重思考後做出的決定。您能支持的話,我很感謝;執意反對,也是您的自由。不過我並不打算因為您反對就做出讓步或妥協,畢竟,這是我的人生。」

「這話說得可真硬氣!希望你的骨頭也能和你的語氣一樣硬!」陸然何只覺心口一片冰涼,帶着盛怒過後的恨意,她抬手指着門口,「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老老實實地去讀MIT商學院,考個上得了台面的學位回來,按照我給你鋪好的路走下去,做一輩子人上人。要麼帶着你的傲氣和硬骨頭滾出我的家,回到那條破舊的老街上去翻垃圾桶!你自己選!」

陸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瞳仁的顏色很暗。他轉身朝門口走去,邁步的瞬間高腳杯擦着他的耳朵飛過,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這是陸然何怒到極處的表現,畢竟是有身份的人,做不出太狼狽的舉動,摔杯子砸碗已是極限。

陸驍腳下一頓,踩着散了一地的碎玻璃又走了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堆東西擱在桌面上:「車鑰匙、房子鑰匙以及信用卡都在這裡了。既然滾就滾得乾淨一些,免得再讓您誤會,我是圖財。」

氣氛僵滯,客廳里針落可聞。

陸然何硬邦邦地站在那裡,整個人憋得像是要爆炸一樣,咬緊牙根字字清晰:「陸驍,你不要後悔!」

陸驍沒有出聲,也沒再看她,徑自走了出去。

余笙接到陸驍打來的電話時是大年初一的晚上,他癱在沙發上指揮俏俏給他削蘋果,被白太后兜頭抽了一巴掌,斥他沒個當哥哥的樣子。

「陸驍」兩個字在手機屏幕上亮起,他都懷疑這貨撥錯號碼了。他抄起一支煙走到陽台上,擦亮打火機的瞬間電話那頭傳來陸驍的聲音。

「說話方便嗎?」

嘖,一把煙熏嗓,啞得沒法聽。

余笙吐出一口煙霧,道:「出什麼事兒了?」

「不算出事兒吧,跟家裡吵了一架。」陸驍道,「扔下房子鑰匙、車鑰匙以及所有信用卡跑出來了。」

余笙偷偷地把煙灰磕進太后種的盆栽里:「大過年的被掃地出門,學神,你混得着實有點慘啊。回國了嗎?要不要我跳窗出去陪你喝一杯?我還在王朝存了一瓶好酒呢,你可不能不認賬!」

「那頭非逼着我去讀MIT,左右完我的事業,下一步就會去左右我的婚姻,這個頭一開,我就徹底被動了。」陸驍自動屏蔽余笙那些臭貧的廢話,只管挑他想說的說,「立規矩要趁早,不能等到得寸進尺的毛病養成了,再去捍衛自己的合法權益。」

余笙「嘖」了一聲:「說到底還是為了俏俏吧。以陸女王的眼光是不可能看上我妹妹的,提前把面子、里子都撕破,陸女王大部分怒火值都在你身上,俏俏不在陸女王的主攻範圍之內,會好受很多。」

陸驍笑了笑,道:「能想透這一層,還不算太笨。」

「小爺我聰明着呢!」余笙趴在欄杆上仰臉望天,沉默半晌,道,「為什麼不去直接告訴俏俏?跟未來的大舅子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沒辦法幫你轉達。」

「這是我的事,我應該做的,」陸驍道,「她不需要知道。我說過要保護她,那不是一句空話,我一定會做到。」

「別以為你說幾句漂亮話,我就會感動,然後上趕着把妹妹交給你。」余笙突然正色,煙尾夾在指間,浮起淡淡的煙霧,他看着映在玻璃窗上的模糊人影,慢慢地道,「雖然俏俏的雙親都不在身邊,甚至沒辦法送她出嫁,但這不代表她身後沒有人,我還在呢。我捧在手心裡寵大的妹妹,可不是讓你家人欺負的。想從我手裡把俏俏帶走,就先把爛攤子處理乾淨,否則我絕對不會把人交給你。」

說完,余笙徑自掛了電話。

陸驍坐在車裡握着手機連連苦笑,他就知道余笙不好對付,才會提前來打預防針,可余笙到底洞穿了他的想法,寸步不讓地敲打了回來。

司機等得有些不耐煩,問陸驍:「先生你到底要去哪兒?」

陸驍遠遠看了一眼余家亮着燈光的窗口,道:「金譽園。」

他還有些東西在那裡,總得收拾乾淨了再走。

余笙掛了電話徑自回了房間,沒注意到角落裡還站着一個人。

俏俏手上拿着一個削好的蘋果,她原本準備偷偷從背後靠近嚇余笙一跳的,可是聽到的內容卻讓她忘記了所有動作。

白太后和余建國熬不得夜,晚上十點不到就早早睡下。臨睡前白湘寧習慣性地到俏俏房裡轉了一圈,提醒她蓋好被子,別着涼。俏俏捧着本英文詩集坐在床上,笑眯眯地乖巧應下。

余笙要打遊戲,睡得比較晚,但最晚也不會超過凌晨兩點。

俏俏看着小鬧鐘上的時間,心想,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等。

凌晨一點半,余笙踩着拖鞋去上了個廁所,洞開的房門裡傳來大型網遊的背景音樂聲。

俏俏抿起嘴唇,心跳在漸漸加快。

凌晨兩點半,家裡徹底安靜下來,叔叔嬸嬸早就睡得沉了,余笙似乎也關掉了遊戲。

俏俏沒着急,繼續等着。

凌晨三點,她躡手躡腳地從房間裡溜出去,趴在余笙的臥室門上聽了一會兒,裡頭一片安靜,看樣子,余笙也已經睡下。

就是現在。

俏俏一手拎着自己的鹿皮靴子一手拉開防盜門,做賊似的捋着門邊滑了出去。她一口氣跑到樓下,直到雙腳踩上厚實的積雪,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穿鞋。她連忙把靴子套好,匆匆掃碼解鎖了一輛共享單車,然後沿着記憶里的路線朝金譽園沖了過去。

凌晨三點,街上沒什麼人,只有路燈徹夜通明。

夜風很冷,俏俏被凍紅了臉,眼睛卻是亮的。仿佛有滾燙的東西在胸腔里翻湧,來來回回,印刻成一個值得她用一生去守護的名字——

陸驍,陸驍。

謝謝你給了我這樣多的保護。

謝謝你在我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為兩個人的未來考慮。

謝謝你接受了我的喜歡並加倍回贈給我。

我會跟你一樣努力,努力把我的一輩子和你的一輩子合併起來,變成我們的一輩子。

金譽園別墅門口的腳墊下有一枚備用鑰匙,他自己放進去的,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卻在無家可歸時幫了個大忙。

市區推行禁燃令,空氣里沒有多少爆竹的味道,可一路看去滿眼喜慶的紅,還是提醒着他這是個闔家團圓的時刻,將他的孤獨襯得分外明顯。

陸驍在等待水開準備泡麵的間隙里,自嘲地笑了笑,心道,真是越活越回去,還自憐上了,多大出息!

門鈴被大力摁響時,陸驍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他忙着往泡麵碗裡兌調料,沒有理會。

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叮叮咚咚」的聲音徹底割裂了夜晚的寂靜。

陸驍只當是鄰居碰上了麻煩來尋求幫助,連可視對講機都沒看一眼,直接敞開了門。

大門洞開時陸驍手上還拿着從泡麵碗裡摳出來的塑料叉子,連日來的奔波讓他顯得十分疲憊,整個人像是裹在一團霧氣里,寂涼落寞。

俏俏一眼看見這樣的陸驍,眼淚瞬間便砸了下來,一頭撲進他懷裡,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一股腦地往他的織紋毛衣上蹭。

年少時的際遇太過坎坷,以至於陸驍很少有被震驚到的時候。當俏俏裹着一團寒氣撲進他懷裡時,不得不承認,他確實驚呆了。

俏俏踮高了腳環抱住陸驍的脖子,微濕的氣息吐在他頸側,以一種充滿憐惜與柔軟的語調呢喃着他的名字:「陸驍,陸驍……」

她說:「你跟余笙通電話時我恰巧聽到,你怎麼可以這麼好,好得都想把你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見。」

陸驍被她孩子氣的話逗笑了,他一手攬住俏俏的腰把人抱起來,一手推上房門,啞着嗓子道:「讓我好好抱抱。」

俏俏被他揉在聲音里的疲憊感狠狠捏疼了心臟,她更加用力地回抱住陸驍,兩個人如同新生的嬰兒般在寂靜的夜色里安靜依靠。

俏俏枕着陸驍的胸口揚起臉,看着他英挺的下頜弧線,小聲道:「如果我不來,你就打算一個人過年嗎?」

陸驍用下巴蹭了蹭俏俏的鼻子,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小時候經常一個人過年。有一次實在太無聊,我買了兩千多塊錢的煙火,獨自在廣場上放了一整夜。巡邏的保安以為我有什麼不好的傾向,躲在角落裡盯了我一宿。」

俏俏心疼得無以復加,伸手捧着陸驍的臉,道:「要不你也像我一樣哭一鼻子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然後把那些不開心的事全都忘掉,以後我會加倍對你好!」

陸驍順勢在俏俏手心裡蹭了下,道:「受了委屈的人才會想哭,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委屈,更何況老爺天已經把你賜給了我,這份補償已經足夠了。」

「我算什麼補償!」俏俏眼睛裡又湧出淚水,她隔着蒙蒙水霧看着陸驍,「明明你才是我的奇蹟,是我這輩子收穫的最大的幸運。」

屋子裡暖氣開得很足,俏俏脫外套時看見一個泡麵叉子掉在地上,忍不住道:「大過年的,你就吃泡麵?」

陸驍摸摸鼻子:「太晚了,訂不到外賣。」

俏俏鼓足了勇氣準備給陸學神普及一下泡麵的多種危害,眼神一歪,看見茶几上多了個煙灰缸,裡頭有着好幾個煙蒂。

她氣鼓鼓地伸出手:「拿來。」

陸驍愣了愣:「什麼?」

俏俏沒出聲,沖煙灰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陸驍失笑,從茶几下的隔斷里拿出一個金屬煙盒遞了過去。俏俏接過看了看,依舊平伸着手臂。陸驍無奈,只得又遞過去一個帶有盾徽的黑色打火機。

陸驍想了想,替自己解釋了一句:「我煙癮不大,累的時候才會抽一支提提神。」

俏俏抿着嘴唇,半是撒嬌半是哀求地看着他:「戒了吧,行不行?」

陸驍繳了械,立誓保證一定戒煙。俏俏終於滿意,捲起袖子,道:「看在你表現良好的份上,我弄點夜宵給你。」

陸驍家的冰箱是一如既往的空,俏俏翻了半天,找出來一小包速凍餛飩和一點麵條,道:「餛飩麵吃嗎?沒有火腿和香菇,我只能做個簡易版的。」

陸驍連忙點頭:「吃,你做的,我什麼都吃。」

俏俏背過身去拆速凍餛飩的外包裝,心裡卻暗暗唾棄自己真是好哄,陸驍點一下頭,順嘴說一句話,她就開心得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暖洋洋的面滑進胃裡,陸驍才想起來,他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一頓飯了。

俏俏怕陸驍吃不飽,把所有的食材都放進了一個碗裡,端到陸驍面前,連口麵湯都沒給自己留。眼看着陸驍大口大口吃得香甜,俏俏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有點饞了,想搶……

陸驍用筷子夾起一個餛飩遞到俏俏嘴邊:「餓不餓?分你一個。」

用同一雙筷子啊……

俏俏臉上一紅,在思維跑偏到更可怕的地方之前,一口將餛飩吞了下去,還故意在筷子上輕輕一咬,圓圓的黑眼睛裡盛滿了笑意。

她一笑,陸驍也跟着笑了,又夾了一個餛飩餵過去。

最終的結果是,俏俏吃餛飩陸驍吃麵,一大碗餛飩麵連湯都沒剩下。酒足飯飽,布穀鍾咕咕作響,已經五點了。

俏俏戀戀不捨:「我該回去了。」

陸驍跟着站起身,想說我送你,猛地想起來,他已經把所有的車鑰匙都留給了陸然何。

看見陸驍動作一僵,俏俏隱約猜出了其中原委,連忙道:「你坐了那麼久飛機一定累了,早點休息,我可以自己回去。」

陸驍說了句「等一下」,轉身進了地下室,十分鐘後搬出來一輛他高中時騎過的單車。他拍了拍後座,道:「走吧,送你回家。」

騎到俏俏家的小區門口時,剛好六點。

俏俏怕被家裡人看見,沒讓陸驍送到單元門那裡,她跳下單車後座,道:「太冷了,回家後記得煮點薑絲可樂,別感冒。」

陸驍抬手看了眼腕錶,說「你等一下」,不等俏俏追問就騎着車子沖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上提着一袋小籠包和四杯豆漿。

他道:「老人醒得早,這會兒沒準已經起了。你帶着早點回去,萬一撞上,也有理由可說。」

俏俏感慨於陸驍的心細,目光變得更加溫柔。

陸驍摸摸她的頭髮,低聲道:「別擔心,即便離了家的庇佑,我依舊是無所不能的陸學神。」

左右瞧瞧四下無人,俏俏踮起腳飛快地用嘴唇碰了碰陸驍的耳朵,道:「我當然不擔心,因為你是我心中最厲害的英雄。」

俏俏的身影不見了,陸驍單腳着地撐着車,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那頭很快就接了電話,熱熱鬧鬧地開着玩笑:「大年初二祭財神,我這彩頭更好,迎來個學神!」

陸驍笑道:「林師兄別拿我尋開心了,我遇上點麻煩,可能得請你幫忙。」

「客氣了不是。」林師兄聲音醇厚,「我這小工作室能活到現在,你的那筆投資可是幫了大忙。還有,上一次方案公司欺負我計算不過關,拿住這點可勁兒刁難我,要不是你連夜趕來撐場子,我得被他們氣死。這麼多年感情,客氣啥!」

陸驍突然心口一熱,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突然就散了下去。

是啊,生活還是充滿希望的。他是俏俏眼裡無所不能的陸學神,怎麼會被輕易打倒。

陸驍大概是神算子投胎,俏俏一進門就跟剛剛起床的余建國同志撞了個正着。余建國嚇了一跳,疑惑道:「大清早的,你幹什麼去了?」

俏俏揚了揚手裡的袋子,扯謊道:「突然想吃對街早點鋪賣的小籠包,就去買了一點。」

余建國把袋子接過來,嗔了一句:「你這孩子,想吃什麼跟我說不就得了,何必頂着老北風往外跑,凍得鼻子都紅了。」

余建國這邊親戚不多,白湘寧那邊卻是大家庭,各色聚會和拜年活動一直排到了正月十五。俏俏抽不出時間跟陸驍見面,只能變着法兒地用微信閒聊,她特意搜了一大堆好玩的表情包,希望陸驍看了能開心一點。

好不容易把各家親戚都走遍,俏俏覺得自己腿都腫了,白太后突然發現家裡沐浴露所剩不多,又提議去逛超市。余笙聞言直接躥回臥室反鎖了房門,砸都砸不開,俏俏退無可退,只能硬着頭皮跟上。

路況不太好,白太后沒開車,臨出門前,余建國怕老伴凍着,硬逼着她裹上了一件年代感十足的棉大衣。白太后十分不滿意,嘟囔着「這什麼衣服啊又胖又老」,余建國笑眯眯地哄她「不老不老,你永遠是小仙女」,俏俏吐了吐舌頭,說「真是受不了你們兩個」。

俏俏和白太后拎着購物袋從超市里出來,要經過一個露天停車場,然後繞到對街去乘公交車。雪天路滑,白太后險些摔倒,在白色起亞的車頭撐了一下,掛在手腕上的公交卡套的金屬搭扣順勢蹭了過去,在車頭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劃痕。

起亞的車主就在附近,是個個子不高、身材精瘦的眼鏡男。他快步走過來,看了一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劃痕,氣沖沖地道:「瞪着倆大眼珠子往人車頭上蹭,你們兩個屬對兒蝦的吧?」

白太后皺了皺眉毛,說話時語氣不急不慢:「劃了你的車是我不對,該賠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少拿,但你張嘴罵人的事兒就得另算了。」

「罵人?」車主眼珠子一瞪,「我罵你爹還是罵你媽了?老太太你別跟我這兒倚老賣老,你們這號人我見得多了。窮得叮噹亂響的屁民,活着都屬於浪費霧霾!還賠錢!你拿什麼賠我?公交卡里那三毛錢的餘額?」

俏俏實在聽不下去:「你說話怎麼那麼難聽啊!」

「別跟他吵,跌份兒。」白太后語氣平靜,「報警吧,讓警察來處理。」

聽到「報警」兩個字,那男人的眉毛又立了起來,抬手就要來搶白太后的手機,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鳴笛,三個人都被嚇了一跳,轉過身就看見一輛純黑的奔馳GLE。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道頎長的身影,海軍藍的雙排扣大衣搭配菱紋針織衫,休閒長褲下是一雙系帶皮鞋。臉上戴着墨鏡,右耳上墜着一枚光芒璀璨的黑曜石,玉樹臨風地站在那裡,生生把停車場變成了T台秀場。

俏俏無比驚訝地喊了一聲:「陸驍?」

陸驍摘下墨鏡極自然地接過白太后手裡的購物袋,開口叫出稱謂時,俏俏驚得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飛出來——

「媽,不是說好了我過來接你們嘛,怎麼自己拎着東西出來了,多沉。」

陸驍出眾的相貌和雪亮的奔馳車標氣場十足,生生讓起亞車主的話音斷在了嗓子眼裡。

俏俏一臉「學神瘋了」的表情,白太后卻格外氣定神閒,指了指起亞汽車的車頭:「我不小心劃了人家的車,正在談賠償呢。」

陸驍探頭看了一眼,笑了,道:「沒事兒。你們上車吧,外頭冷,剩下的我來談。」

俏俏和白太后並肩坐在奔馳車後座上,看見陸驍淡淡說了兩句,然後從錢夾里抽出幾張紙幣,遞到起亞車主手裡。

起亞車主罵罵咧咧地一把奪過錢,沾着口水來回數了好幾遍,突然抬手指住陸驍的鼻尖,嚷嚷:「別以為開個好車就牛了!老子出來混社會的時候,你還在家吃奶……」

陸驍用一張名片隔開起亞車主那隻到處亂指的手,微眯着眼睛,冷淡道:「禮貌不懂,法律也不懂嗎?知道什麼叫侮辱罪嗎?《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規定,犯侮辱罪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名片上是本地最貴的律師,你可以去問問他,你剛剛的行為夠判幾年。」

說完,陸驍沒再理他,打開車門上了車。

「謝謝你了。」白太后通過後視鏡跟陸驍對上視線,「要不是你,我們兩個沒準真會被他纏住。」

「舉手之勞,您別放在心上。」陸驍看了眼後視鏡,見俏俏把整張臉都貼在了車窗玻璃上,看都不敢看他,笑道,「您這是要去哪兒?我送您過去。」

白太后還惦記着讓陸驍給俏俏補課的事兒,硬留他在家裡吃了頓晚飯。

飯桌上,俏俏添油加醋地把陸驍英雄救倆大美女的舉動描述了一遍。說到陸驍上來就管白太后叫「媽」,余笙一口飯直接嗆進氣管,咳得昏天暗地。

飯後收拾餐桌時,余笙低聲對俏俏道:「陸驍這聲媽算得上是蓄謀已久了吧。」

俏俏噌地紅了臉,輕輕踢了余笙一腳。

吃水果時,陸驍剛從余建國精心裝扮的果盤裡拿起一瓣橙子,俏俏就捧着物理練習冊蹭了過來,裝模作樣地道:「陸驍哥,我有幾道題不會,你能給我講講嗎?」

余笙咬着蘋果涼涼地道:「天底下就陸驍一個狀元嗎?我也是啊,怎麼不見你上趕着來問我?」

俏俏瞪了他一眼:「你講題講得太糙,我聽不懂!」

余笙還要開口,被白太后點着腦門按了回去,斥道:「少說兩句風涼話能憋死你不?」

Welovedwithalovethatwasmorethanlove.

俏俏趁機拽着陸驍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陸驍第二次走進俏俏的房間,裡面還是以前的樣子,他的心境卻全然不同。粉紅色的圓床上擺着一堆玩偶,陸驍道:「上次來時沒好意思問,床上擱這麼多玩偶,睡着不難受嗎?」

俏俏順手抄過一隻丑兮兮的大兔子抱進懷裡:「你跟我一起躺在上面睡一宿,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陸驍失笑,抬手對着她的額頭彈了一下:「從哪兒學來的這滿嘴的流氓調調。」

陸學神親手做的天鵝堡模型擺在屋裡最顯眼的地方,俏俏怕落灰,特意蒙了一層防塵罩。

陸驍說:「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特色建築,我再給你做一個小點的,可以擺在桌面上的那種。」

俏俏想了想,紅着臉道:「我只想要一個小房子,能和你一起住進去的那種。」

陸驍笑着摸了摸俏俏的頭髮,溫柔地瞅着她,說:「會有的,我保證。」

心跳驟然加速,俏俏搶在臉紅之前,隨意拽過一張物理卷子,道:「我們來做題吧。」

俏俏確實攢了不少問題,陸驍一道一道地講過去,居然講到了晚上九點多。

期間白太后進來送了一次水果,又送了一次飲料,看見俏俏半趴在書桌上滿眼崇拜地看着陸驍,好像舉世的深情都融在了那雙眼睛裡,純黑的顏色里藏着綿綿的溫柔。

白太后暗暗嘆息,傻丫頭,你怎麼可以把滿腔喜歡交付得這樣徹底。

俏俏開學的時間比陸驍稍早些,老嚴提議要按照考試名次重新排列座位。

俏俏和唐青瓷依舊是同桌,後桌則換成了楚尋。第一天上課時,楚尋從口袋裡抽出一卷悠哈糖遞到俏俏面前,半是調笑地道:「叫哥哥,哥哥請你吃糖。」

俏俏翻了個白眼,當着楚尋的面從書桌里拿出一個大盒子,盒蓋翻開,滿滿一盒的草莓軟糖。唐青瓷立即從似睡非睡的狀態清醒過來,招呼附近的同學:「來來來,吃糖啊,別客氣,從國外寄回來的呢,巨好吃!」

楚尋滿臉尷尬,俏俏偷偷跟唐青瓷交換眼神,配合默契的兩個人一齊笑了起來。

當天夜裡,俏俏在微信上跟陸驍閒聊時,重點誇讚了一下他寄來的草莓糖。只這一句話,五天後俏俏收到了更大一盒糖果,五彩斑斕各種味道,當然,最多的還是草莓味。

這一次陸驍填寫了學校的地址,俏俏抱着一個課桌大小的盒子走進教室時,全班同學都沸騰了。

老嚴扶了下鼻樑上的眼睛,驚訝道:「余俏,你不會打劫了糖果商店吧?」

面對眾人的追問俏俏只是笑,心裡卻有個聲音偷偷說,我打劫的不是糖果商店,而是丘比特!

開學後,陸驍在工作室里遇見了顏子佩。

工作室里人不少,謝斯年舉着張海報到處嚷嚷:「文學院的舞蹈社團正在搞聯誼活動,大齡單身學長們一定要抓住脫單的尾巴啊。」

有人開玩笑說:「記得把陸驍藏起來,他一亮相,就沒我們什麼事兒了。」

陸驍在鬨笑聲里淡淡地接了一句:「非單身人士就不參加這種活動了,你們好好玩。」

短暫的靜默過後滿室驚嘆,除了臉色漸白的顏子佩,所有人都圍在陸驍身邊,猜測傳說中的「陸嫂」是何方神聖。

一個說:「是經管院的那個校花吧,動不動就送來奶茶的那個?」

另一個說:「我猜是上次學神去做公開評圖時遇見的,有一個要陸驍的電話要到了秦老師面前,差點讓秦老師凌遲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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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子佩冷冰冰的嗓音顯得格外突兀,她道:「陸驍,你就直說吧,別吊大家胃口了。」

陸驍「咔」的一聲合上筆帽,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道:「是朋友的妹妹。在法國參加研討會時電話聯絡,隔着時差跨國表白,現在想想,還挺浪漫的。」

謝斯年吹了聲口哨,又是一片起鬨聲,夾雜着些許「早生貴子」的調侃。顏子佩開門走出去時,力道大得險些把門框從牆上拽下來,發出巨大的聲響。

有人疑惑地問了一句:「她怎麼了?」

謝斯年笑眯眯地道:「單身狗的憤怒,做課題已經夠辛苦了,還要忍受精神凌虐,強烈要求學神請客吃火鍋!」

吃瓜群眾再度被轉移了注意力,嚷嚷着要陸驍請客。

謝斯年隔着兩張辦公桌朝陸驍眨眨眼睛——欠我一個人情哦!

吃飯的時候陸驍被灌了不少酒,頭暈得厲害。他強打起精神把同伴一一送走,回身時踉蹌了一下,他連忙扶住樹幹,閉着眼睛想忍過最暈的那一陣再去打車。手機「叮咚」一響,進來一條未讀微信,陸驍點下播放,俏俏在語音里道:「陸驍,你回頭。」

三月末,天氣漸暖,俏俏穿了件寬袖的米色衛衣,搭配百褶裙和帆布鞋,顯得小腿修長。長發及肩,劉海剛剛修剪過,整齊地搭在眉毛上。

眩暈的感覺讓他腳下不穩,斜倚着樹幹站在那裡,他道:「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俏俏走過去握住他冰涼的手指攏在嘴邊輕輕呵氣:「謝斯年發微信給我,說你可能喝醉了,我當然得來接你回家啊。這麼好看的小哥哥,萬一被別人撿走了可怎麼辦!」

陸驍身上帶着清冽的酒香,他摸摸俏俏的頭髮:「我都不知道家在哪裡,你怎麼帶我回去?」

俏俏揚起臉,眼睛裡如有繁花盛開。她道:「我有家啊,我把我的家分給你,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陸驍把俏俏拽到懷裡抱住,心跳和呼吸都是軟的。

長夜斑斕,車流在身旁閃爍不休,陸驍沉浸在他和俏俏的小世界裡,忽略了外界的一切。一輛藍色賓利幾乎擦着他的衣角滑了過去,陸然何的目光透過緩慢升起的車窗遞出來,毫無溫度。

陸霓坐在副駕駛座上,意有所指地道:「難怪陸驍態度那麼堅決,原來是有人在中間挑撥。現在的小姑娘啊,真是不得了。」

陸然何看了陸霓一眼,陸霓訕訕地閉了嘴,轉頭對司機道:「走吧。」

陸驍從金譽園搬出來後,托師兄林力行幫忙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高層公寓。林力行了解到陸驍目前的處境,除了房子鑰匙還額外交給他一把車鑰匙,就是那輛奔馳GLE。

陸驍本科時經秦柯引薦,在秦柯朋友的私人設計公司兼職作圖,小有名氣。林力行是陸驍的學長,本科畢業後拒絕研究生保送,創建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陸驍不但在他經濟困難時提供了一筆資金,還經常在他求助無門時連夜趕過來幫忙。

那時候,林力行的工作室剛剛成立,手底下一共四個人,女的當男的使,男的當騾子使。跟方案公司開會,對方帶着一個計算團隊,浩浩蕩蕩地拿人數壓他,林力行手邊只有一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被欺負得乾瞪眼,臨時叫來陸驍撐場子。

陸驍喜怒無形,硬是抗住了對方一個團隊。會議結束後,林力行都想抱着陸驍的大腿叫爸爸,逢人便說,陸驍跟他是過命的交情。陸驍成為力行設計工作室的投資人後,經林力行搭線,又投資了一家汽車改裝店。

合伙人原以為他就是個有錢沒處花的富二代,直到親眼看看見他動手改裝法拉利,才知道這是個行家。設計工作室和汽車改裝店每年都有數目可觀的分紅,從經濟上來說陸驍並不狼狽。

林力行道:「知道你不缺這麼點東西,但你幫了我那麼多次,總得給我一個還人情的機會。車你先開着,換了更好的再還給我。」

出租車上放了一個劣質香水座,廉價香味刺得人頭疼。陸驍閉着眼睛一直皺眉,俏俏遞過去一顆薄荷糖,讓他壓在舌底。清爽的味道在口腔里彌散,司機忽然急轉彎,俏俏跌跌撞撞地摔在陸驍身上。陸驍閉着眼睛,抬手將人扣在懷裡,俏俏的臉頰剛好枕着他的頸窩,能聞到淡淡的薄荷糖的味道。

共度一生的願望在此刻變得分外鮮明。

下了出租車,俏俏扶着陸驍進電梯,陸驍使壞,故意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俏俏身上。俏俏戳他的痒痒肉,說你沉死了!笑鬧間,陸驍帶着薄荷香的嘴唇輕輕擦過俏俏的耳朵,在耳尖上燒出一片絢爛的紅。

陸驍盯着那隻紅彤彤的小耳朵看了半晌,強行抑制住一口親上去的衝動。

陸驍的新住處只有六十多平方米,窗明几淨,乾淨得像樣板房。陸驍一進家門就把自己扔在了沙發上,他有輕微低血糖,頭暈起來簡直要命。

俏俏洗乾淨杯子接了杯熱水,從廚房出來時,發現陸驍已經睡着了。兩條長腿搭在扶手上,手臂橫在臉上擋住了眼睛。

俏俏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陸驍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喉結和鎖骨。

溫熱柔軟的觸感仿佛是一種蠱惑,俏俏大着膽子傾身過去,枕在陸驍的胸口上,衣衫下是安靜的心跳。

俏俏突然覺得所謂一輩子,其實也沒有多長,能這樣安安靜靜地靠在他懷裡,就挺好。

離開前俏俏在陸驍身上蓋了件外套,身份證從口袋裡掉了出來,俏俏一把抄住,順便看了眼學神的證件照。

眉目清雋,氣質內斂。

已經不是「好看」兩個字能形容的了。

心跳加速之餘,俏俏注意到了證件上的出生日期——陸驍快要過生日了!

這是兩人相識以來的第一個生日,對俏俏來說,自然意義非凡。

化學老師前腳宣布下課,後腳她就撲在唐青瓷身上咬耳朵:「唐總唐總,陸驍快過生日了,怎麼辦呀!」

「吹蠟燭,吃蛋糕,KTV里走一遭,」唐青瓷打了個呵欠,「不然,還能怎麼樣?」

俏俏趴在桌子上神思憂慮:「不行不行,太沒新意了,會讓陸驍以為,我不夠重視他。」

唐青瓷嘆了口氣,心道,拜倫叔叔說得對啊,愛情中的歡樂和痛苦是交替出現的!

低氣壓一直持續到晚上,俏俏吃了飯準備回房間去做作業,余笙突然叫住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道:「陸驍讓我轉交給你。」

俏俏愣了一下,拆開一看,眼珠子差點飛出來,裡面居然是陸學神自己整理的各個學科的經典例題,數語外物化生,面面俱到。

白太后都忍不住咂舌,道:「陸驍這個家教簡直太敬業了,事先也沒談過價錢,這工資可怎麼結算啊?」

余笙一語雙關:「談錢多見外啊,咱得跟他談感情!」

俏俏回到房間,反鎖房門,小心翼翼地從牛皮袋裡抽出一張書籤。

書籤是Q大舉辦周年慶典時限量發行的文創產品,一面印着校訓和校徽,另一面是一句手寫的電影台詞——

Justaskformeetingyouinmymostbeautifulyears.

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平尖鋼筆寫出的標準意大利體,每一個單詞都漂亮得如同花朵。

俏俏定定地看着書籤上的字跡,眼睛裡突然湧起溫暖的濕熱。

說好的上同一所大學,陸驍,你要等我,我很快就來。

禮物啊禮物,你真是個天大的難題。

俏俏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她究竟該送什麼禮物給陸驍。太普通的,拿不出手,太昂貴的,她又湊不出那麼多錢。俏俏這時才清晰地體會到,什麼叫「空有滿腔深情」,可惜還未到能輕言情深的年紀。

教室半開的窗戶外有白鴿成群飛過,空靈的鴿哨剪破層層流雲。

俏俏隨手在本子上勾勒出心上人的剪影,靜靜地想,快點長大吧,我想理直氣壯地站在你身邊呀。

周末,俏俏一大早就拽着唐青瓷滿世界挑禮物。路過一家品牌時裝店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慢下了腳步。

櫥窗里,模特身上穿着一條紅色V領連衣裙,裙擺及膝,腰部微收,樣式很簡單,但帶着滿滿的少女感,活潑靈動,好看得不像話。

唐青瓷一把抓住俏俏的手腕:「走,進去試試!」

俏俏皮膚很白,配上紅裙,格外好看。裙擺煙霧般繞在膝蓋處,突出了小腿線條,顯得腳踝精緻。

俏俏一向不太自信,忐忑不安地看着唐青瓷:「那個……好看嗎?」

唐青瓷突然扳過俏俏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對陸驍來說這世上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麼?是你喜歡他的那份心意啊!相信我,穿着這條裙子站在他面前,對他說一聲生日快樂,就是最好的禮物!」

俏俏低頭看了下標籤,臉色頓時便垮了下來,小聲道:「我買不起,太貴了!」

「唐總不是白叫的!」唐青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今天唐總養你!」

建築學院要舉行院慶演出,需要一個鋼琴伴奏。大一時的入學演出上,陸驍憑藉一首He'saPirate一曲成名,手指起伏間將所有觀眾帶入浩瀚深海,見證了一場海盜與勳爵的亡靈之戰。

這次院慶演出的總負責人跟陸驍是同批入校,對陸學神彈琴時的風采念念不忘,厚着臉皮找到陸驍,求他幫忙。陸驍正在宿舍里看書,鼻樑上架着一副度數很低的金邊眼鏡,他隨口問了句:「什麼時候演出?」

總負責人道:「下個月三號,在大禮堂。這次院慶演出學校很重視,校領導和一些有名望的客座教授也會來,所以得憑票入場,很正規的。」

下月三號,他生日那天。

陸驍想了想,道:「如果我答應幫忙,能多送我一張票嗎?我想請一個朋友來看演出。」

陸驍能答應幫忙總負責人就已經開心到飛起,哪裡還會計較一張票,連聲道:「可以可以,這當然沒問題。不過,既然都已經上台伴奏了,乾脆再加個節目吧,再彈一次He'saPirate怎麼樣?真是好聽呀,我從本科時一直記到現在!」

「已經玩過的東西,再拿出來炒冷飯就沒意思了。」陸驍合上磚頭似的專業書,指尖嗒嗒地敲着封面,「既然要加節目,那我就不彈鋼琴了,唱首歌吧。」

總負責人八面玲瓏,笑眯眯地把陸驍往雲端上捧:「學神真不是白叫的,文武全能,多才多藝,厲害厲害!」

陸驍笑了笑,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吐槽了一句:不用捧我,這歌本來就不是唱給你們聽的。

是唱給重要的人。

相識以來的第一個生日,要好好紀念一下才行啊。

放學的時候下起了雨,俏俏和唐青瓷都沒帶傘,兩個人擠在門衛室的雨棚下商量着是打車回去還是再等一等。唐青瓷剝開一根棒棒糖塞進俏俏嘴裡,身邊突然晃過一陣涼風,楚尋踩着一溜小水坑跑過來,胳膊底下夾着一把黑雨傘,道:「你們兩個沒帶傘嗎?我送你們回去吧。」

唐青瓷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嘴皮子一翻,吐出一個碩大的糖泡泡,道:「就一把傘,送誰啊?她還是我?說明白。」

楚尋噎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道:「唐青瓷,你怎麼總不給我好臉色,我哪裡得罪你了嗎?」

唐青瓷冷笑了一下。又是一陣嗒嗒嗒的腳步聲,班長程寧也跑了過來,她舉着書包擋在頭頂,劉海被雨水浸得微濕,道:「楚尋,嚴老師將合唱比賽的組織工作交給了我們兩個,我們剛好坐同一路公交車回家,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具體細節,你沒有其他安排吧?」

程寧往唐青瓷和俏俏身上瞄了一眼,唐青瓷立即舉手發言:「報告班長,楚同學主動提出要送我回家,我家跟你家可不順路!」

程寧臉上一陣尷尬,楚尋也有些下不來台。俏俏不想跟這倆人多糾纏,道:「你們別聽唐青瓷亂說,她是在開玩笑呢。楚尋,程寧也沒帶傘,你們兩個又順路,就一起回去吧,我跟唐青瓷打車回去,不會淋雨的。」

楚尋見俏俏替他解圍,頓時笑開,毛手毛腳地要來攀她的肩膀,道:「要不,我把程寧送回家再來接你吧,天都要黑了,你們兩個女孩子打車也不安全。」

楚尋一抬手,俏俏下意識地向後躲,腳下踩到石頭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地正要摔倒,背上突然一暖,有人站在身後穩穩地托住了她。

雨天微寒,陸驍在白T恤外加了一件深色襯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古典表,牛仔褲下是一雙荒漠色的工裝靴,襯得腿修長,溫朗儒雅。他站在俏俏身後扶住她的肩膀,手中的雨傘移到她頭上,半是嗔怨半寵溺地道:「怎麼連站都站不穩!」

俏俏扭過頭見扶住她的人是陸驍,眼睛瞬間就亮了,雀躍地道:「我正想着你在做什麼啊,一扭頭你就出現了,你說這是不是意味着我今年會心想事成?」

陸驍笑着摸摸她的頭髮:「是啊,心想事成,萬事如意。走吧,上車,我送你回去。」

俏俏沒再去看楚尋,對唐青瓷招了招手,道:「走啊唐總,一起回家!」

還是那輛奔馳GLE,上車時俏俏猶豫了一下,是該坐副駕駛座還是跟唐青瓷一道坐後座,陸驍極自然地在她肩膀上帶了一下,把她推上了副駕駛座。唐青瓷背着陸驍對俏俏做了個鬼臉,俏俏彎起眼睛笑得甜蜜又羞澀。

車子滑出去,陸驍試探着問:「那個小男生,就剛剛站在你身邊的那個,是同學嗎?家長會上找你麻煩的就是他吧,好像很喜歡搞小動作。」

「你說楚尋啊,」俏俏抱着書包乖乖巧巧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他是班裡的體育特長生,有點自戀,也不算太壞,總之是個不太重要的路人甲啦,不要說他。你今天怎麼會突然跑來?」

陸驍笑了笑,道:「建院要舉行院慶演出,我這裡有兩張贈票,想問你們要不要去看?」

「建院啊……」俏俏轉轉眼睛,「那你會上台演節目嗎?」

陸驍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負責人說缺個鋼琴伴奏,我去幫個忙。」隨即又調笑了一句,「怎麼,我不上台你就不看嗎?」

「你不上台我也會去看的,」俏俏道,「只不過有你上台,我會看得更認真、更仔細!」

陸驍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跟着余笙都學壞了,油嘴滑舌的。」

俏俏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演出在哪一天啊?我看看課表。」

計劃一下如何逃課!

陸驍一眼洞穿了她的想法:「正式演出是在下個月三號,剛好是星期六,你用不着逃課,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看。」

下個月三號?

——你生日那天!

——我生日那天!

兩個人同時在心裡應了一句,表面上卻各自裝作神情自若。俏俏強行扭轉話題,對唐青瓷道:「唐總,我們一起去吧!」

唐青瓷怎麼可能去電燈泡,隨口扯了個理由道:「我要上聲樂課,你去吧,玩得開心點!」

俏俏趴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朝唐青瓷擠眼睛——唐總,那條紅裙子,有用武之地啦!

唐青瓷以只有兩人能懂的暗語回過去——記得多墊點海綿,在胸口!

有了盼頭之後,這時間啊,就像開了閥門的自來水,嘩啦啦一去不復返。

院慶演出在晚上,當天俏俏早早起床,將紅裙子熨了一遍,又掛起來沾了點薰香。唐青瓷在視頻里指揮俏俏將長發散開,用捲髮器將發梢弄卷,眉毛修剪過,掃上蜜桃色的眼影和腮紅。俏俏膚色本就白皙,加上一點粉嫩的蜜桃色,滿身的少女感。

上唇彩時唐青瓷建議先用啞光唇釉打底,再用深色唇釉暈染,做出漸變的感覺,視覺效果出奇的好。

收拾好一切,俏俏想了想,又拿出母親留下的珍珠耳釘,小心翼翼地戴在耳朵上。耳釘保養得很好,瑩潤的光澤仿佛寄託了溫婉婦人留給女兒的祝福。

俏俏折騰得太歡,連余笙都聽見了動靜,他走過來一眼看見那副珍珠耳釘,心裡已經知道她要去見誰,嘴上故意道:「喲,這顏色可真喜慶,盛裝打扮,你今天要出嫁嗎?」

俏俏懶得理他,連踢帶推地把人趕了出去,滿心滿腦都在計劃着,如何漂漂亮亮地站在陸驍面前,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在俏俏的記憶里,那天的夕陽格外燦爛,白鴿披着輝煌的暮光,她披了一件大風衣,將紅裙子藏起。

陸驍打電話過來,說他忙着候場,抽不出身,謝斯年會在校門口等她,帶她去大禮堂,不用擔心會迷路。

俏俏想起上次送平安果時鬧出的烏龍事件,不由得紅了臉。

Q大的校門是一座青磚白柱的牌坊式建築,俏俏下了出租車就看見謝斯年等在那兒,她正要迎過去,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請問你是余俏余小姐嗎?」

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穿着剪裁得體的高檔西裝,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

俏俏愣了一下,點點頭道:「我是余俏,您是?」

中年男人向旁邊讓了一步,指着停在身後的一輛藍色賓利,道:「我家夫人姓陸,就在車上,她想單獨跟您說幾句話。」

陸夫人……陸然何……陸驍的媽媽……

俏俏腦中仿佛大雨過境般閃過隆隆的雷聲,謝斯年專心致志地低頭玩手機,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向,她看了看謝斯年又看了看賓利緊閉的車門,一時間有些猶豫。

中年男人揣度着俏俏的臉色,加了一句:「少爺同夫人的關係出了點問題,夫人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是着急的,母子離心也算得上人生一大悲苦。」

俏俏咬了咬嘴唇,最終拉開了賓利的車門。

陸然何讓司機就近找一間咖啡廳。咖啡廳位於學院路,檔次不算低,但被陸然何那身商務款的高定套裝一襯,還是顯得寒酸了些。

俏俏和陸然何坐在臨窗的位置上,街燈次第亮起,整座城市變得面目模糊。咖啡廳里的服務員大都是附近的學生,眼光不錯,也足夠勢利,笑顏如花地遞給陸然何一本菜單,陸然何看都沒看,只要了一杯清水。

陸女王氣場十足,俏俏頭都不敢抬,將杯子裡的咖啡匙攪來攪去。

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氣,陸然何在心裡給俏俏下了定義,目光里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輕怠。她咳了一聲,道:「沒有事先打招呼,就突然和你見面,確實有些唐突,不過,有些話還是提前說明白比較好。」

俏俏有些緊張,連忙點頭:「您說。」

「無論年紀、教育程度還是家庭背景,與陸驍相比,你都差得太遠,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拖累。」陸然何看着俏俏,「陸驍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時糊塗,降低自己生命的格調和檔次,去迎合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兒。《灰姑娘》的故事固然動聽,但細細想來,只覺荒謬。所以趁早了斷對雙方都是好的,你覺得呢?」

俏俏沒想到陸女王還敢反問她一句——你覺得呢?

劈頭蓋臉埋汰我一通,還指望着我點頭贊同,表示您說得對?

「我覺得您的想法有問題。」俏俏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湧的怒火,正視着陸女王,語氣平緩地道,「年紀小但並不代表我不懂事,恰恰相反,在很多問題上我有着比您更深刻的見解,比如所謂的般配。我哥哥告訴我,感情的世界裡,沒有般不般配,只有喜不喜歡。他說,對一段感情而言最重要的是精神的共鳴,我和陸驍就是這樣。他的喜怒哀樂我都懂,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也懂得該如何心疼他。說到這裡,我倒想問一句,作為陸驍的母親,您知道他在想什麼嗎?您知道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嗎?如果您什麼都不了解,又憑什麼說我配不上他?」

此言一出,咖啡廳里瞬間安靜,連咖啡機緩慢運作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這就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態度?」陸然何眯起眼睛,「你覺得自己很有思想是嗎?那麼就請用你了不起的思想告訴我,你頂着『殺人犯女兒』的頭銜站在陸驍身邊時,就不覺得自慚形穢嗎?」

「殺人犯」三個字一出,俏俏有一瞬間的怔愣,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洶湧的憤怒。她騰地站起來,眼睛瞪得滾圓:「殺人犯的女兒又怎麼了?要誅九族、夷三代嗎?而且,殺人的不是我,觸犯法律的不是我,憑什麼我也要跟着背負罪孽的十字架?生來便有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我也是受害者!」

俏俏越說越怒,到最後聲音里已經有了哭腔。

咖啡廳里顧客不多,但都抱着瞧熱鬧的心態看了過來,一邊看一邊竊竊私語,嗡嗡嗡的,像是蒼蠅。

在陸然何的記憶里,自從離開了那條破舊的老街,離開了那個令人作嘔的家庭,便再也沒有人敢用如此蠻橫的態度跟她說話。俏俏的一番搶白讓她怒不可遏,甚至想站起來掀桌子,但理智攔住了她,她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對站在一旁的秘書道:「既然這位無辜的小姑娘對她的父親抱有如此之大的怨念,不如讓他們見上一面,聊一聊,說不定能解開心結。」

「父親」兩個字如同驚雷,在俏俏耳朵里震出嗡嗡的回聲,她手腳僵硬地站在那裡,眼看着一道略微傴僂的身影推門走了進來。

男人穿着老土,也算不上乾淨,腳上一雙沾着泥點子的懶漢鞋,在光亮的木質地面上留下一串污濁的痕跡。

看清男人樣貌的瞬間,俏俏眼睛裡溢滿了驚懼。男人上前一步,伸出粗糙的手掌,試圖抓住俏俏的手腕。他嘴巴一歪,不懷好意地笑着,道:「俏俏,過來,讓爸爸看看,爸爸好多年都沒有見到你了,真是想你啊!」

俏俏受到驚嚇一般狠狠甩開了他,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她想說你離遠點,你不要過來,但衝出口的卻只有刺耳的尖叫。

眼淚落下來的同時,那些瘋狂想要忘記的畫面也一併湧現。

逼仄狹窄的廉價出租屋,永遠散不掉的煙酒味道和嘈雜的打牌聲,母親躲在角落裡日復一日地哭泣,她很餓,餓得頭腦暈沉,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將她拎到牌桌上,指着她消瘦的臉頰,滿嘴酒氣地道:「這是什麼?女兒?不對!這是搖錢樹!女兒好,女兒妙,女兒全身都是寶,就這麼搖一搖,嘩啦啦地把錢掉!」

四周籠罩着刺耳的笑聲,有人捏她的臉,有人摸她的胳膊,有人把手伸進她裙子,順着小腿一路向上攀。

她開始瘋狂掙扎,瘋狂尖叫,躲在角落裡的懦弱婦人終於有了點身為母親的自覺,猛地衝過來將女兒抱進懷裡……

有人怒氣沖沖地掀翻牌桌,杯盞碎裂聲響成一片,遍地狼藉,遍地骯髒。

回憶與現實重疊在一起,整個世界只剩下刺骨的冷,冷得痛苦,冷到絕望。

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來,連玻璃窗外都站滿了駐足圍觀的路人,俏俏和余立軍被圈在中央,陸然何反而變成了不起眼的存在。她拉高衣領擋住臉,對秘書道:「想辦法讓陸驍知道這邊的情況,讓他自己來看看,他挑的人有多上不得台面。」

秘書點了點頭,陸然何深深看了埋頭號啕的俏俏一眼,留下一個鄙夷的表情,逆着人群走了出去。

謝斯年在校門口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人,還以為俏俏路上堵車,他覺得口渴,想買杯冰咖啡。走過來,他才發現咖啡廳里聚滿了人,他疑惑地掃了一眼,正看見抱着頭悽厲號啕的俏俏……

服務生拿起座機聽筒要報警,余立軍衝過去按下掛機鍵,訕笑着:「報什麼警啊,這是我女兒,她想喝那個什麼什麼,我買不起,就鬧起來了!」

服務生半信半疑,余立軍一把抓住俏俏的手腕把人往外拖。俏俏哭得嗓子都啞了,掙扎間風衣散開,露出漂亮的紅色裙擺。她狠狠地咬住余立軍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咬得皮開肉綻。

余立軍疼得大叫,抬手便要打,嘴裡不乾不淨地罵:「死丫頭,敢咬老子,老子可是你爸……」

另一個「爸」字還未出口,余立軍已經被人反擰着手臂推倒在地。

陸驍身上還穿着演出時的白西裝,襯衫領口微松。他摘下中指上的指環,單手扼住余立軍的脖頸,直接將人拎了起來。

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發力的徵兆。

陸驍眼睛裡有冰雪,漂亮至冷厲,在余立軍耳邊一字一頓道:「你就是俏俏的爸爸?真是久仰大名啊!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清楚,過去的事情我不跟你計較,但你記着,從現在起,你再敢靠近她一步,我一根一根掰折你的骨頭。做父親之前,先學學怎麼做人吧。」

陸驍驟然鬆手,余立軍爛泥似的倒了下去。

不去理會眾人的眼光,他徑自帶着俏俏上了停在路邊的出租車。司機問他去哪兒,他報出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車廂圈出一方安靜天地,陸驍罩着俏俏的後腦勺將人扣進懷裡,俏俏還在瑟瑟發抖,像是獵人槍口下的小動物。

陸驍纖長的手指自她發間穿行而過,低聲說道:「哭吧,我陪着你呢,不怕了。」

起先是一聲低低的嗚咽,緊接着是夾雜着無助與委屈的哭聲。

俏俏死死地抓着陸驍的西服袖子,喃喃着:「對不起……沒能看到你的演出……也沒能送你一份漂亮的生日禮物……我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對不起……」

陸驍心裡突然湧起無法言說的疼,心臟在震顫中驟然縮緊。

他想,愛這東西究竟有什麼魔力,可以讓一個人即便受盡委屈也要為你着想,可以讓一個人時時刻刻惦念着你,哪怕自己也是遍體鱗傷。

陸驍緊緊抱住俏俏,手臂箍着她的背,透出保護與寵溺的味道。兩個人的影子溫柔地融在一起,像是再也不會分開。

下車時俏俏已經睡着了,眼睫垂下來,臉上帶着濕漉漉的淚痕。

陸驍將俏俏抱回家,擱在臥室的大床上,動作小心而溫柔,生怕將她驚醒。他在床前守了好一會兒,見俏俏沒有醒來的跡象,才帶上門走出去。

客廳里沒有開燈,月光涼白,一室清輝。陸驍站在窗前撥通余笙的電話,身影泠泠如雨後的竹,挺拔中帶着淡淡的傲氣。

余笙嘴裡叼着煙,吐字不清地「餵」了一聲。陸驍也有點想摸煙,轉念想到答應俏俏戒了,又把手收了回來,道:「俏俏的父親是叫余立軍吧?他在俏俏十歲的時候被判了九年有期徒刑,是這樣吧?」

「對啊,」余笙不明所以,「那老王八蛋正在牢裡數跳蚤呢,好端端提他幹什麼?」

陸驍沉默半晌,道:「余立軍出獄了,找到了俏俏。」

「什麼!」余笙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撞翻了擱在電腦桌上的馬克杯,速溶咖啡灑了一桌子,他顧不得去擦,追問道,「你見到他了?在什麼地方?他敢纏着俏俏,我就敢剁了他!」

想起之前悄悄受驚無助的樣子,陸驍抬手抵住落地窗的玻璃,慢慢地道:「余笙,你跟我說實話,在起訴余立軍的時候,有沒有『猥褻幼女』這一項?」

電話那頭靜默了很久,陸驍聽到「咔」的一聲,余笙又敲開火機點了一支煙,他吐出一口煙霧,啞聲道:「不是余立軍,但是他想把俏俏賣掉換賭資,賣給那些做皮肉生意的人。俏俏的媽媽不同意,激怒了余立軍,被他失手打死。拐賣兒童這一項因為證據不足沒能成立,僅按照過失殺人宣判的。」

再度沉默,好一會兒,余笙才繼續道:「如果你因為這一點不喜歡俏俏,我無話可說。但是,陸驍你記着,這世界上再不會有人比俏俏更喜歡你,失去她,是你的損失。她現在在哪兒?我去接她回家。」

「別把我想象得那麼不堪。」陸驍苦笑了一下,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抵在玻璃上的手指一根根收緊,緊握成拳,「我對俏俏的喜歡並不比她對我的少,一輩子很長,我想全部用來愛她。余笙,把俏俏交給我吧。」

余笙在電話另一端深深嘆息,他想說既然知道一輩子那麼長,怎麼還敢輕言只愛一個人。腦海中突然晃過俏俏眼神明亮的樣子,她說,哥,我喜歡陸驍,非常非常喜歡。

無數小星星蹦蹦跳跳地融在她的眼睛裡,在灰白的背景中閃閃發亮。

她是那麼快樂,他又怎麼忍心去破壞她的快樂。

妥協的人只能是余笙,他把煙頭按滅在陽台的欄杆上:「我還是那句話,你敢對我妹妹不好,我不會放過你。」

陸驍心頭一定,笑道:「今天晚上妹妹不還你了,明天早上給你送回去。」

余笙一聽直接奓毛,他還在嚷嚷「姓陸的你把話說清楚」,陸驍就已經掛了電話。他回到臥室替俏俏掖好被角,指尖貼着俏俏的臉頰滑過,小姑娘夢囈似的呢喃了一句:「陸驍,生日快樂。」

月光輕輕柔柔地鋪下來,陸驍彎下腰吻了吻俏俏的額頭。

別怕,我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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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列表

頭像
2024-07-29 11:07:39

寫的東西感觸很深,對情感上幫助很大

頭像
2024-04-28 21:04:48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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