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作家·微刊|他日歸鄉已暮年(散文)

情感導師 6691

 添加導師LINE:jaqg

獲取更多愛情挽回攻略 婚姻修復技巧 戀愛脫單幹貨

貴州省作家協會主管 【貴州作家·微刊】以展示貴州作家創作成果、關注文學新人、多視角反映貴州文學生態為己任。每周一、三、五更新  NO·587

貴州作家·黔山文苑

他日歸鄉已暮年

作者:蔣芹

貴州作家·微刊|他日歸鄉已暮年(散文)

他把頭一低,迅速張開右手,五指呈內彎曲抓在臉上,手肘抵住膝蓋,手指往上抻,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把頭支撐起來,不至於讓那顆被歲月催肥的頭顱從脖子上斷落。然後緊咬牙關,雙目緊閉,上下牙因咬合而發出悶響,臉因痛苦而扭曲變形,全身瑟縮抖動。這個人 是我的堂哥。在他六十二年的過往裡,他曾經九天九夜昏迷不醒,連續三個月不能發聲,癱瘓在床一年半無法行走。有十年的光陰在監獄度過。又白髮人送黑髮人,手捧骨灰盒,親手將自己的兒子送至墳山。

「我真的很後悔,年輕的時候太無知」他說混到今天的境地,很羞愧。

堂哥年輕時候風流倜儻,一表人才,身邊常常聚集着一干追隨者,三五成群,男男女女。當然,堂哥並非紈絝的富家子弟,沒有資格提籠架鳥,吃喝玩樂,消磨青春。他有的是年少輕狂的萬丈豪情,常常在一簇簇仰慕的目光中血脈賁張,義薄雲天心高漲。他有俠肝義膽的行事風格,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好打抱不平,兩肋插刀,凡哥們的事,狐朋狗友的事,全都是他自己家的事。

堂哥二十三歲那年,他一個朋友的女朋友被別人拐走。在講義氣的堂哥的處世哲學裡,儼然朋友妻不可欺,朋友被端了「飛碗」受此奇恥大辱,他豈有坐視不管之理?為了討回公道,堂哥立馬糾集他的一群追隨者策劃,拉大旗扯虎皮,信誓旦旦表示一定要去把人奪回來,不達目不罷休。甚至揚言:那家人怎麼把人帶走的就要讓他怎麼乖乖的還回來。

到了約定那天,堂哥們那一群人到了「肇事者」家裡,準備好的一番義正詞嚴交涉,本以為會全勝而歸,誰料對方根本不買賬,甚至還囂張。這深深觸痛堂哥伸張正義的神經,在你來我往火藥味漸漲的言語衝撞間,也不知是誰先動了手。頓時,從那家人的各個房間,各道門裡衝出好多人,操着棍棒,鏟子、鋤頭,像蜜蜂一樣嚶嚶嗡嗡撲出來。原來,那家人早知道堂哥們要來,暗中安插了好多人在附近埋伏着。關鍵時刻,跟堂哥一起去的人見勢不妙紛紛逃竄,一群烏合之眾消失得無影無蹤。也不知道是對方覺得堂哥逞能,就要滅滅他的威風給他點教訓,還是根本只是混亂中的一個巧合,勢單力薄的堂哥被一把鋥亮的鋤頭挖向頭部,傾刻間血流如注。

送到醫院的時候,堂哥早已不省人事,接診醫生判斷他可能成為植物人,再無醒來的機會。最疼愛他的老母親,天天守在床前護理,陪伴,呼喊,哭訴,不離不棄。老人家心想,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兒子孤憐憐一個人躺在床上,只要兒子還有一線生的希望,她就絕不放棄。

也許是老母親的虔誠感動上蒼,也許是堂哥自身極強的求生欲望,到了第十天,堂哥眼皮動了幾次終於睜開了。老母親喜極而泣,她在房間裡跑來跑去,在兒子身上這兒捏捏,那兒翻翻,嘴裡不停問這問那。但兒子起初沒有絲毫反應,他仿佛認不得人,也說不了話。即便如此,老母親還是看到了希望,她知道自己的兒子究竟是活回來了。從此,她更加耐心細緻地呵護。她像對待襁褓中的嬰兒,每天不停地和他說話,教以「媽、媽、媽」,成百上千個「媽」的強化發音,日復一日,從不間斷。

到了第三十三天,堂哥終於能吃力地叫出一聲「媽」,老人家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她繼續教堂哥「爸爸」「哥哥」「姐姐」這些日常的稱呼,逐漸從單個的詞彙慢慢再到連貫的句子,堂哥說話的功能一天一天被重新激活,身體漸次甦醒。後來,母親又教他走路,做康復訓練,幫助恢復知覺全無的右側肢體功能。

從咿呀學語到能說出完整的句子,從蹣跚學步到獨立行走,堂哥用了整整一年半,這一年半,母親像又重新生養他一回。到底年輕,原本有着強壯的基礎體質,堂哥從最初醫生斷定有可能成為植物人,到能完全自理只用了一年半。上天有好生之德,堂哥受傷之深,恢復至此,已屬不易。

事情剛發生時,堂哥生死未卜,他的家人都是老實厚道農村人,無力為他出頭,找肇事者討一個公道,也沒有法律意識。再者,那是一個物質極端匱乏的年代,各自的家庭尚且顧不過來,誰有心思去管一個不知死活的人?堂哥當初兩肋插刀拼了命去幫的朋友,忘了何為仁義,自始至終竟未去醫院看望他一眼,更不要說經濟補償和體力幫助。那還是一個法制不夠健全的時代,打人者逍遙法外,沒有人報案,不受追究。醫院住了一年半,堂哥出院時欠下外債一萬多元。

多年以後,對於那場死裡逃生的災難,堂哥隨身攜帶着兩個「證書」,一個是肢體殘疾證,一個是只要一開口就會被人發現的口齒不清。饒是曾有三寸不爛之舌口吐蓮花又如何?事到如今,堂哥還會把「大路」說成「大度」,「見面」說成「欠面」……

堂哥並不是徒有其表的混事摩王。他出眾的長相,靈活的頭腦,極強的辦事能力,良好的人際交往,曾贏得十里八村媒婆的親睞,常常有人主動上門為其提親。縱有東寨的佳人西坡的碧玉,可堂哥還是挑挑撿撿,不曾心動。直到出事以後,以前那些明里暗裡的主動示好者,這時都避之唯恐不及。好在堂哥當時年輕,經治療後恢復得還算好。

二十六歲那年,老母親托人為他找了一個女子,堂哥便在母親的催促下結了婚。也正是這門親事,讓堂哥日後痛苦不已,每每提及總是搖頭嘆息。

堂哥結婚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當時正值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外面的世界商潮湧動,老家的小山村卻還貧窮落後。看不到一點希望而又不甘平庸的堂哥,終有一天,辭別父母,辭別生養他的家鄉,帶着妻子外出,到一個外縣的一個集鎮上開辦糕點廠,生產蛋黃元——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小城市一種圓圓的小小的主流糕點。

糕點廠開了幾年,小地方小買賣,毛毛錢,終究來得還是太慢。逐漸還清住院時欠下的債,隨着孩子降生,收入僅夠糊口而已,想要發家致富似乎不可能。而堂哥是有野心的人,野心就像野草瘋長,碰見野火,燎原之勢不可阻擋。所以,當有人來唆使堂哥做大生意——拐賣婦女。他關閉了糕點廠,攜家帶口去省城,在離火車站較近的地方租了房子作為中轉之地,干起了拐賣婦女的營生。

我至今沒有問過,當年的堂哥態度是毅然決然還是有所掙扎,就算不從法律的層面而從人性的角度,我也認為那是不道德的。而我印象中的堂哥,是講仁義道德和是非善惡觀念的人。但沒有置身其中,便無從猜測。況且,有時魔鬼和天使共存,無法區分。

事實上,改革開放為那個時代的人打開了萬花筒,精華裹挾着糟粕,文明摻和着野蠻,泥沙俱下,也無情地敲開了人們原本沉睡着的金錢渴望,還原了貪婪的本質。或許,由此讓原本正義正直的堂哥心安理得劍走偏鋒也未可知。

從堂哥的陳述中,他在這個鏈條中只能算一個中層環節,他的下線從偏僻的農村帶出來的女孩,每每在他設在省城的出租房住上一夜,第二日便由他帶上火車,送往江西、江蘇等地的農村,交給上線,賣與那些或貧困,或身體乃至智力有缺限的男子為妻。

有快錢自然也有好的物質生活,堂哥在省城的租住地每天有人進進出出,喝酒打牌,聲色犬馬,好不熱鬧。房東女主人是一位教師,可能暗中觀察他已許久。一天,房東老師把他叫去,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小蔣啊,你有一雙可愛的兒女,那是你的一對寶,你可千萬不要做什麼違法犯罪的事呀」。

好心的房東是見堂哥一家人未曾做何實體生意,卻能穿着體面,吃喝講究,家裡時常人進人出,便猜想堂哥有可能在做違法的事,於是善意提醒。房東一語驚醒夢中人,眼見得一雙兒女聰明可愛,堂哥明白,拐賣婦女的事真不能再幹了。

回到家後,他對妻子說:「我們不做了,干點正經生意」。妻子不語。

過了幾天,又有下線把要「送」出去的姑娘帶來了。堂哥說:「不做了」。他妻子咆哮:「人都來了,你不做我做!」。

妻子這樣說,堂哥又覺得他是男人,是一家之主,要做也是他去做,而不應由女人去拋頭露面。

第二天清晨,當他收拾好準備出門時,年僅兩歲的小兒子從床上爬起來追着喊:

「爸爸,爸爸,我要去,你一個人去了就回不來了。」

堂哥心裡一怔,立即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本能地停下腳步。可妻子和來人都不停催促着動身。堂哥猶豫片刻後,心一狠還是上路了。一路上,兒子的話不停在耳邊迴響,堂哥心裡忐忑,好幾次想打退堂鼓,可別人總勸他說:小孩子說的話,不靈。堂哥的直覺告訴他孩子的話會應驗,他想退出不干,但好像又有一股令人討厭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在綁縛着他,他怎麼也掙脫不掉,反抗不了,他不知道這種力量來自哪裡,為何如此強大。最後,他懷着僥倖心理安慰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做完這一單就真的不做了。

如此,他便在心裡默念了無數個「菩薩保佑」。

他幻想着平安歸來,慈祥的母親就等在家門口,張開雙臂擁他入懷,給他溫暖和力量,他便不再擔心,不再害怕。他將金盆洗手,陪一雙兒女幸福長大。

然而, 兒子的話一語成讖。

返回的途中,堂哥一行在火車站被抓。原來,買姑娘的那家與鄰居素來不睦,鄰居看到他家突然有個陌生的女孩進出便去報警。那個年代,一些偏遠貧窮的山區買賣婦女甚為常見,當地人不用說,只憑陌生人的穿衣打扮和神態,便能判斷身份是否是買來的。

警方順藤摸瓜就這樣抓了堂哥,同時,一個拐賣婦女的犯罪團伙落網。那是一個「嚴打」的年代,經審理,堂哥因拐賣人口被判刑十二年,被送到江西某監獄服刑。

堂哥從小很聰明,儘管腦神經受損,他的聰明依然存在。入獄後,堂哥及時、清醒地認清現實,明白任何消極避世和無謂的衝撞均沒有出路。他發揮了一貫良好的人際交往能力,不久便和獄警打得火熱,也深得大多數同在服刑的犯人認可,混得一個管理伙食的小頭目。

再後來,因表現良好獲減刑三年。就這樣,堂哥也還是結結實實在監獄呆了九年整,而那九年,正是堂哥身強力壯,大可干一番事業的年紀,可惜大好的青春年華不光被虛度,而且被蒙上陰影。

刑滿釋放回到家,堂哥的妻子告訴他原來積攢的十幾萬元全花光了,眼看着兩個孩子上中學,正是需要用錢的年齡,堂哥想着還得做點小本生意。他在貴陽大營坡的一個城郊結合部看準了一塊地。那年頭只需搭個簡易棚,賣點粉面就可維持生計。他考察了人流量,也做了概算,大約只需要兩千塊本錢就夠。堂哥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向妻子說他的打算,可妻子聽說他要錢就怒不可遏,她說什麼也不肯把錢拿出來,還破口大罵,不忘譏諷堂哥:「想要錢你挑個籮筐走街串巷撿破爛去呀,一分本錢不要。」

「那時候在城區亂搭亂建根本沒人管,只要有空地,要是她肯聽我的話,給我點本錢,我去弄個小攤點,後來那些地方都拆遷了,我現在早發了」。每次回憶起這事,堂哥仍耿耿於懷,咬牙切齒。

如堂哥所說,他當年看中的那個地方在貴陽城區的城郊結合部,當時有很多從鄉下各地進城的人就選擇在那些地方,先是擺些個粉面、饅頭包子、理髮臨時攤點,逐漸固定再慢慢做大到搭建門面。到城市擴容統一規劃建設的時候,那些地方全部拆遷,誕生了許多搬遷「暴發戶」,其中有好些人家還遲於堂哥好幾年後才踏足的。眼睜睜看着別人發財,一直貧窮的堂哥難免陷入怨恨的泥沼不能自拔,百般遷怒當初不支持他的妻子。

受了妻子白眼,堂哥經過再次謀劃,找朋友弄了一輛報廢三輪,跑起了「摩的」。在跑三輪車的那些日子裡,堂哥用微薄的收入支撐起了一家人的生活,但九年牢獄九年離散,親情已不大如從前,「妻子不疼,孩子不親」。他說:「無論回家有多晚,也不論天有多寒,回到家從沒有一個笑臉,沒有一口熱飯。」

不咸不淡的日子又過了幾年, 有朋友來相約去浙江開餐館。堂哥考慮再三,這些年跑三輪實在太辛苦,風裡來雨里去,年紀漸大,年輕時受的傷也常會發作,頭痛,腿也時常腫痛,家卻早沒有了家的溫情,經濟上的窘迫又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那時候的堂哥急需要一種證明自己的方式,他需要挽回在家人和朋友中失去的顏面。說到底,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多到足以令他揚眉吐氣。他答應了朋友的邀約,期待着有朝一日榮歸故里,衣錦還鄉。

只是,堂哥萬萬沒想到,浙江於他,竟又是一個兇險之地。

堂哥在浙江的餐館開業後,服務熱情周到,收費合理,有越來越多的回頭客。開業不到一年餐館生意火爆,引來了鄰近同行的忌妒。隔壁一家店的老闆是東北人,堂哥的生意逐漸火爆,東北人那兒卻逐漸冷清。

終於有一天,東北人糾結一夥社會閒雜人員上門無理取鬧,先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占着他的桌椅就是不點餐,再就有人攔 他的門口不讓客人進,百般滋擾。堂哥吃過群毆的虧,教訓可謂慘痛,剛開始,他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想要息事寧人。可怎奈他無論怎樣陪笑臉,說好話,那些小混混非但聽不進,還認定了堂哥就是個慫人,於是越發囂張,到最後竟然動起手來又打又砸,把一個好好的店砸得稀爛。

眼看着辛辛苦苦的心血被毀,蟄伏在堂哥心靈深處多年的血性被點燃,隱忍之心瞬間土崩瓦解,九年改造的教訓被拋向九宵雲外。他終於失去理智,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掄着菜刀出去,迎着對方就砍……

受害者逆轉為害人者,這次,堂哥被判刑一年。

再次出獄時,堂哥已經五十三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這次,不僅沒能證明自己,妻子在他再次入獄前和他離婚,帶着兩個孩子離開了他。開餐館之初欠合伙人的本錢還得還,沒有錢沒有技術更沒有了年輕時充沛的體力,堂哥再也折騰不起,只得去做些薪資低廉的活。他先後給人做過保安,當過門衛,甚至給酸辣燙店裡穿過串串兒。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年,堂哥靠勤勞的雙手算是慢慢把賬還上了,眼看着日子也漸漸好起來。可好景不長,命運似乎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堂哥。二O一六年,堂哥五十八歲,他的兒子在河北保定離奇出車禍死亡,肇事者逃逸。

「都怪孩子他媽,雖然對於孩子我也有責任,但主要怪她眼裡只有錢,沒把孩子教育好」他把孩子的死歸結為孩子母親的貪婪。

堂哥說在他年輕時掙的每一分錢都交給妻子,他到浙江開餐館前向妻子索要車費她不給,自己是向外人借的路費,然後含着淚去的浙江。可到了浙江後妻子成天打電話管他要錢,從來不問生意如何,不問是否辛苦,是否順利。他說他第二次坐牢的時候,妻子成天泡在麻將桌上,兒子才十二、三歲,她的妻子用一根繩子將兒子和自行車拴在一個賣氣球的老頭摩托車上,讓老頭騎着摩托車在前面跑,兒子騎着自行車被拖着跟。一路從貴陽經貴黃高速公路,到安順市區去賣氣球。

堂哥說這事的時候,我的心一直在揪着,腦子裡全是那個在高速公路上被「拖」着飛奔的小小少年郎的畫面。那些身邊呼嘯而過的車流,是否讓它心驚膽寒,繼而麻木?那一段走街串巷在人群中賣力吆喝,或遭人白眼,或饑寒交迫的歲月,那張稚氣的臉,是否寫滿了無助和恐懼,終至冷漠?

可堂哥根本不知,孩子是什麼時候迷上了賭博,而且不可收拾。聽說,在河北保定,孩子第一次贏了上百萬元,如果就此收手,他不會死。但孩子不滿足,他回到家,用贏來的錢買了一輛車開着又回去了,他想要贏得更多,更多。卻渾然不知自己是入了虎穴,上一次贏錢脫身已讓對方憤恨不已,早想找他算賬,不曾想他自己卻送上門。

自然,這次去沒有第一次那麼幸運。剛踏進保定的土地,賭場上的交鋒還未來得及開始,一場詭異的車禍就已發生。奇怪的是,車禍現場居然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肇事者無影無蹤。

兒子的骨灰,最後埋在了老家。由於和妻子離婚後,兒子女兒都沒跟他一起生活,前妻不讓他參與操辦兒子的喪事,更加重了他心裡的傷痛。在兒子上山的那天,他買了幾條煙,一路嗚咽着,跟着送葬的人群把兒子送至墳場,親自覆了幾抔土,再向幫忙的人群鞠一躬,每人發一支煙後,不等儀式結束,不等兒子的墳墓壘完,他就孑然離開了。

兒子死後,堂哥的前妻找人算命,算命先生說他兒子的死跟他們家死去的老人的墓有關。

原來,兒子遭遇不測的前半年,堂哥重新給母親包過墳墓。堂哥此舉是覺得母親命太苦,在他還在監牢的時候母親就已離世,老人家在世時他沒有盡到孝心,母親一輩子為他提心吊擔卻沒享過一天清福,他覺得欠老人的太多,所以哪怕是做苦力,稍微有點錢他就想要用一種什麼方式報答母親。然而在農村,對於一個死去的人而言,子女對父母的孝敬最受公認的就是立碑和包墓。

前妻找的算命先生說,是堂哥為母親包墓的日子不好,因而為他們家帶來了血光之災,兒子的死是這場災難的犧牲品,這一說法觸怒了他的女兒。女兒和兒子從小一起長大,兄妹倆感情超過了他這個從小到大沒幾年時間呆在一起的父親,所以女兒認為是他故意要害死哥哥。起初給母親包過墓後,堂哥本來還有一絲安慰,覺得終於了了一樁心愿,壓在心裡多年的那塊石頭業已移開,他不再那麼欠疚,那麼憋屈。可兒子一死,算命先生的話一說出來,女兒對他恨之入骨,原本僅有的一點父女親情也蕩然無存。他多次打女兒電話,女兒不接,發短信不回,堂哥深刻體會到「眾叛親離」的滋味。

在外飄泊多年後,堂哥越發覺得,自己就像是那秋天的落葉樹,陣陣秋風吹來,葉子紛紛落光了,只剩下一截赤條條的樹幹,他感受到樹葉掉落時不停抽離的疼痛,最後連樹幹也像遭了蟲蛀,從中心開始枯萎。他也仿佛看到五臟六腑就如被蟲蛀的木屑般往外翻卷,卷到快要不屬於自己。

他回到了老家山村,呈現在堂哥面前的老家已面目全非,二十幾歲時棄之而去的老屋早已垮塌,老地基上長着幾株高大茂盛的楸木樹,這個季節正開着串串紫紅色的花。幾隻烏鴉嘶叫着飛過,落在不遠處的松林里。

「倘若在人死後還能葬棺木的話,那幾株楸樹的大小可是夠作副棺材了」這個念頭在堂哥腦子裡一閃而過,瞬間,他涕淚橫流。

堂哥說,老家埋了他的父母,還埋了他的兒子,他以前沒有盡到做兒子和做父親的責任,現在老了,他要回來,在老家築一個窩,想父母和兒子的時候,就去墳前和他們說說話。

作者簡介

蔣芹:1970年生,貴州息烽人。1992年畢業於西南林學院,喜愛傳統中醫,熱心公益事業。有作品散見於各級報刊,現供職於息烽縣政協。

黔山文苑

由貴州省作家協會主管、主辦的《貴州作家·微刊》決定從2016年9月1日起,在「黔山文苑」欄目推發的小說、散文(隨筆)、詩歌(散文詩)實行微薄稿酬酬謝作者。

1.「黔山文苑」推發的12000字以內短篇小說根據篇幅和質量發放稿酬為100——500元。

2.「黔山文苑」推發散文不超過8000字,根據質量和篇幅稿酬發放為100——400元。

3.「黔山文苑」推發詩歌(散文詩)根據質量和行數發放稿酬為100元——300元。

4.凡在具有「原創」功能微信上推發過的作品,請勿投寄給貴州作家·微刊。

5.在「黔山文苑」推送的文稿可推薦給《貴州作家》紙刊刊發。

6.凡投寄給貴州作家·微刊的稿子均視為自動認可以上契約條款。

7.稿費發放時間為作品推發後2-3個月(從2017年7月始實行微信支付)。謝謝合作!

精彩回顧

歡迎關注

貴州作家

文學貴州

貴州文房三寶

貴州作家·微刊

以展示貴州作家創作成果、關注文學新人、多視角反映貴州文學生態為己任。

主管:貴州省作家協會

主編:魏爾鍋  

編輯部主任:黃山 

編輯:何沖 魏昉 蔡國雲

野老 老八 黃 勇

微信號:gzzjwx

投稿郵箱:gzzjwx@qq.com

評論列表

頭像
2023-12-05 03:12:59

在你們這裡學到很多愛情觀和人生觀。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

頭像
2023-10-28 21:10:58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頭像
2023-10-04 02:10:41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添加導師LINE:jaqg

獲取更多愛情挽回攻略 婚姻修復技巧 戀愛脫單幹貨

發表評論 (已有3條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