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少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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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析聞離開的四年因為過得太過平淡,也沒什麼驚喜,所以張稀霖都沒什麼大的印象。

  張稀霖只是每天帶着張溪岩上山回到家裡,回到空蕩蕩的家,照常過日子而已。

雲端少女(二)

  不過別看只是每天做同樣的事情,光是這一點簡單的事情,其實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簡單了。

  張溪岩每天在樓梯上爬來爬去的時候,張稀霖就在樓下做好飯,接着上樓,把不肯乖乖吃飯的張溪岩「抓下來」吃飯。

  吃完飯後,張溪岩仍會坐在樓上那個位置在一旁玩耍,張稀霖則會坐到媽媽經常會坐的那個客廳窗口,拿起媽媽的書,經常一打開,赫然印入眼帘的是都是這麼些劃線的一段話:

  「他都不愛你,你為什麼不放棄?」

  「那我也不愛你,你為什麼不放棄?」

  「如果真的無法擁有的話,那麼寧願毀滅,我也不會讓給別人」

  …………

  張稀霖也是後來才從書中掉出的,爸爸和葬禮上那個女人還有孩子的合照,以及那份離婚協議書,才大概推測出了事情的原委——或許,是她那個終於受不了生活重壓的媽媽,因為她爸爸想要和那個為他生了一個兒子的女人結婚,才會突然想要終結這荒誕的人生吧?

  說不定那場所謂的車禍也是她策劃的,把張溪岩也帶走,也好讓她們真正的一家人在天上團聚……

  張稀霖喉頭一動,眼淚就不禁掉了下來——她現在也大致摸索到了她母親的思維方式:片面、局限、固執,卻又柔軟——張析聞已經具備完好的生存能力,又承載着她最美好的人生回憶,雖然後來不再親密,但也不影響她對出色女兒未來生活的祝福;而張溪岩,身體不便,她應該是覺得,這世上除了她會對張溪岩好外,沒人會對張溪岩好,才會想要帶走張溪岩的吧!

  可張稀霖的母親,她自己的母親,想到了所有的女兒,卻獨獨忘了她,忘了她也會渴望正常的情感,只是在臨行前的早上做了她不常給她做的糖煎蛋,和留下了一個永遠都不會兌現的諾言而已……

  幸而,每每張稀霖要陷入一路脫韁的死胡同思緒導致心痛時,張溪岩偏偏過來抱着她的腿喊餓,她的靈魂才不至於想偏、惡化。

  所以這次和張析聞鬧得這麼凶,是她人生的第一次這樣做,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張稀霖雖然覺得有些抱歉,但卻並不後悔。

  按道理來說,她也有資格去「懲罰」別人的--用她的整個人生都在所不惜,可她卻不願把自己的人生,像她母親那樣浪費在這一片小小的天地裡面,最終因為執念而死。

  她想很盡力活的清心寡欲,無欲無歡,不知道為什麼,卻硬要活着地……不是等着奇蹟發生,就是在這一日又一日地消磨中死去——撞上這世界上最大的運氣,擁有獨立的理性,或是忍受世界上最沉悶的痛苦,死在精神的荒原當中--無論哪樣她都不會拒絕,因為她的生命,理應是這樣痛並快樂寫的。

  遵循舊習慣,照舊最後一個洗完澡的張稀霖在剛上樓的時候,就會看見張溪岩正坐在地上搭房子,房子快要搭好了,張稀霖依舊會默默地等一會,然後再抱她去睡覺。

  因為剛剛張析聞說,她把張溪岩扔給她帶是為了自己輕鬆——張稀霖本來只是想着讓她們有多相處的時光而已,現在看來是弄巧成拙了,所以她才覺得說,今天還是自己帶張溪岩睡的好。只是,誰料張溪岩卻非要和張析聞睡才肯罷休,竟直鬧了一宿,死都不肯妥協!

  張稀霖無法,在張析聞和她大吵一架後,她們現在就處在冷戰的階段,但張稀霖不認為自己錯了,所以張析聞聽見張溪岩吵鬧着要她的聲音並不出門,張稀霖也不想去敲門向她低頭。

  只是張溪岩不知道仗着張稀霖的什麼情感--她不敢在張析聞面前這樣鬧,可在張稀霖面前就是不肯停下,像是篤定了張稀霖會因為愛她而妥協似的,氣得張稀霖直轉身進了房門。

  張溪岩一人在外面哭鬧,聲音也近乎嘶啞,張稀霖的心也一直揪着。

  最終,張稀霖還是忍不住,跑去敲開了張析聞的房門,勉強說了幾句軟話,又好生聽了張析聞一番「義正言辭的教導」,對諷刺學有了更謹慎的態度和精深的了解後,才疲憊地轉身回房。

  一陣兵荒馬亂,張溪岩終於睡下了,疲憊不堪的張稀霖也就能睡下了。不過她睡得很不安穩,像是她的心臟缺了一塊似的空白,只不過不知道那缺失的一角,是被誰給握着的。

茫茫然中,張稀霖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高大、白皙,長手長腳地,偏生長得溫潤,還像和景曉萌一起排練那樣地擁着倒在地上的自己--可那人摟得太松,太小心翼翼了,活像景曉萌那個「娘們樣」。

張稀霖心裡一陣不悅,反手摟緊了那人,這才填補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空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張稀霖是抱着枕頭驚醒的,因為在夢境的最後,瀰漫的霧氣逐漸散去,張稀霖這才發現,原來那緊抱着她的人竟然就是景曉萌本人!

  她又驀然想起她和他走在河邊那次的光景。淡淡的曖昧縈繞着,他又那麼沉靜如琅--活像他們兩個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在晚間散步的模樣那般歲月靜好……

  可張稀霖一瞬間又想到過年的那次的談話--景曉萌是社區姚奶奶要介紹給張析聞的啊!而且怎麼看,景曉萌都是適合要和張析聞在一起的,她怎麼能……總不能到最後兩個姐妹爭一個男人吧!

  張稀霖一想到這裡,自己都不由地震驚了:一向標榜自己為獨身主義者的她,怎麼會,怎麼能冒出這樣的想法呢?

  張稀霖簡直為自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而瞬間感到恥辱,也顧不上為什麼自己會夢到他的訝異,只是臉色冷淡地將自己亂鬨鬨的腦袋和心給屏蔽了。並且一大早地就坐在門口發呆,看着寂靜空無一人的山林,自己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為昨天感覺太無助了,所以才會有這樣想被呵護的感覺而已。

  

  張析聞回公司的時候,一向愚鈍的張溪岩卻又聰敏地和張析聞抱怨張稀霖不帶她出去玩的事情,軟軟糯糯的聲音簡直無法不讓人信服。

  張析聞趁機對着張稀霖又是好一通教訓,但張稀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聽着。她是看出來了,張析聞只是在找機會好教訓她的「反骨」而已,而剛好張溪岩又是一個非常好的助燃器,給了她這個機會而已。

  而且張稀霖知道,雖然昨天她成功的「逼迫」張析聞,要到那些手術費的舉動有些無恥,但仔細想來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那裡面本來也有父母留下來給她的錢,而這點是不能僅僅憑張析聞更受寵,而她卻不受父母歡喜而改變的。

  而昨晚因為她的低頭,她們也算「重歸於好」。但事實上,她們都清楚地知道,的確有那麼些東西是早就改變了的,再怎麼想恢復也是沒用的。

  就在商量完了所有的事情後,張析聞是立刻要回公司的。張稀霖總覺得好像一晃神,就到了她要離開的時候,根本想不起來這時光到底是怎麼度過的。

  張析聞站起身「教訓」完張稀霖後,才對「小告密者」張溪岩笑了一下,「溪岩吶,再見!麼,給你個飛吻」

  張析聞朝張溪岩做了個手勢,臉上很是歡樂——這個姿勢是很久以前張稀霖渴望有人對她做的,但張析聞從沒和她做過,她本人也不是主動的人,所以自此倒也是按耐下了那種渴望擁有的衝動,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們互動。

  張溪岩也有模有樣地學了個飛吻給張析聞後,張析聞見此,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而就在張析聞剛下空地也到了台階下時,張稀霖確定她聽不到聲音時,才就拉着張溪岩進門,把門關了起來。邊恨鐵不成鋼地低低訓斥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你忘記上次摔得有多痛了嗎,你還想那麼痛嗎?居然還說......」

  張溪岩被張稀霖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只是低着頭,抓着自己的衣襟似乎馬上就要哭了出來,「不要,不要……不會了」

  張稀霖見狀不忍再說什麼,但又堵着氣,一個人心煩意亂,半晌還是忍不住無奈地自嘲一句。

  「哼,我知道我知道,什麼都是我不好,什麼都是我的錯,不管我做什麼,哪頭都討不了好……」

  張稀霖搖了搖頭,身子無力地攀上樓梯的扶欄,聲音慢慢消失在陰暗的樓道里。

  景曉萌的家住在海邊。張稀霖意識到這一點,是在後來經濟選修課班級和生科院的班級聯誼時才知道的。

  張稀霖之前被劉玉歌撬牆角沒撬成,後來「被迫」去劉玉歌所在的經濟選修課班級上課,說好聽的,也只不過是去旁聽過幾節課而已--後來她懶得,就沒去了,所以也算不得真正的學生。

  意外的,絲毫沒有像文學班級一樣極具浪漫和充沛的精力,張稀霖所在的中文系班級可能個個都是搞自個研究的人,張稀霖又小得多,所以開學那麼久,竟是什麼班級活動也沒碰上過。

  張稀霖對此倒沒覺得說什麼初來乍到、很難融入之類的--因為沒有什麼期待,也就沒什麼失落。這麼上完課各走各的也挺不錯,至少她能回家待着,還可以照顧下張溪岩。

  而這次經濟選修課的那個班級和生科院的班級聯誼,活動負責人之一廣皓也邀請了張稀霖一起,還當眾開玩笑說,如果她不去的話,就是不承認自己是劉玉歌老師的學生了!

  廣皓這麼一說,張稀霖要不是真有事,那還真得去了。畢竟她是真上過劉玉歌的課的,這話要是傳出去,她也不太好過。

  幸而她手術費的事情張析聞答應解決,而且她本身也就是隱藏了天性中喜愛熱鬧的本性,不然以往她一般聽到此類「威脅」,反而會更堅定不去的決心。現在這樣,倒也還算符合心意,所以對這次真正意義上的出行,張稀霖還是很抱期待的。

  不去的學生也有不少,只不過為了學生出行的安全,勢必要有一個老師要帶隊出行的。

  本來他們預定好,這次是生科院的輔導員也就是那個大馬路上拉着張稀霖不放的許盈香帶隊,可是那個老師卻因為臨時有事,所以委託他們的學生會主席,本來不打算去聯誼的景曉萌負責——其實他們倒是不知道,這次的聯誼卻是他一手促成的。

  景曉萌自那次在市醫院「自尋煩惱」,打算放棄看上去就沒什麼表示曖昧的視線追蹤時,本來已經心想着緬懷他已經決定放棄的愛戀。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卻總是隱隱覺得不甘,蠢蠢欲動地想做最後一絲努力。

  這時,正好經管院上次問聯誼的同學又問了一次聯誼的事情,然後他就想到,他們可以和她的班級進行聯誼才是。那之後的景曉萌就仍舊以超常的耐力和做了許多細緻的工作來敲定這次的聯誼活動,雖然臨到頭他又心生種種恐懼,萌生退意。

這件事看似就這麼完了,可誰知到最後,卻是老師臨時有事,又托他代理……哎,總之,雖然經歷一番波折,但景曉萌卻還是和他的目標獵物成功「會師」了,此話不提。

  在這次臨行之前,張稀霖將張溪岩暫時送進了一家特殊學校,寄居一小段時間,直到做完了那一切短期安置的事情,匆匆趕來登車的張稀霖才沒錯過即將發車的大巴。

  張稀霖是在最後幾分鐘才趕到的,在外面深呼吸了一會兒,她才能勉強控制呼吸,不動聲色地緩步衝上車廂。

  車上的其他人都在聽歌的聽歌、玩遊戲的玩遊戲、說話的說話,窩在各自的角落裡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張稀霖乍然一上車,環視四周的座位,滿滿當當的,也幸虧沒人抬頭,不然她肯定會覺得有些尷尬。

  突然,張稀霖自己都覺得毫無緣由地,她的眼睛就聚焦到正在打電話預定房間位置的景曉萌的背影,不期然他無意間抬頭一看,目光正好撞上張稀霖若有所思的目光。

  本來正在為酒店訂房出現了差錯而煩惱不悅的景曉萌,在不經意間竟發現要和張稀霖要同乘一車時,不禁呼吸一窒,純情小男生的心理又充斥灌盈着他的整個腦袋,然後他就立刻低下了頭。

  他們總共租了兩輛大巴。他本來還以為她早就去坐另一部了呢,沒想到……景曉萌卻是又想到什麼似的,目光灼灼地抬起頭來看她,彼時的張稀霖卻是扭頭看向了窗外不斷飛逝而去的景色,自顧自地尋了個位子坐下。他也只得收回黯然的目光,無聲輕嘆。

  兩個班級的人都坐在搖搖晃晃的大巴車上,原本以為會很久,沒想到路程不長,一個上午就到了目的地的海灘旁邊。而張稀霖因為忙着張溪岩的事情太過勞累,一路上竟然睡過去了什麼路景也沒看到,猛然醒來後正暗自懊悔,目的地也就到了。

  下了車後,海邊裹着海水氣味的獨特的風撲面而來,使人的精神瞬間上升了一個八度。

  不像其他的人那樣狀態興奮,張稀霖就一個人離群索居地站着,不遠不近,神情淡然地看着天空,似乎在憂鬱會不會下雨似的。卻不料微風輕撫起她的髮絲,模糊了她視力本就不好的視線,使她整個人也變得虛幻起來了。

  張稀霖看着景曉萌忙前忙後計劃着三天兩夜行程的身影,和時刻未停的笑容,就可以在心裏面十分斷定,景曉萌絕對是個害怕孤獨的人。正因為他害怕孤獨,所以才這么小心翼翼地照顧着每個人的情緒,生怕被其他人遺忘、拋棄……張稀霖暗暗在心裡計量着這些,驀然卻想起那個羞恥的夢境,張稀霖臉色一哂,又冷酷地掉過頭去看一望無垠的天際。

  張稀霖就自認是從來不怕孤獨的,這也是為什麼,雖然她也過得不怎麼舒心、也不去多管別人生活的原因。

  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卻有些心疼這樣像個傻子的他——老實說,這點總是張稀霖可能是因為太過無聊,才會這樣默默地觀察別人,判定別人的原因。

  不過倒還好,張稀霖沒有浮於表面,僅憑一面就斷定別人--只不過因此,她發現了很多人的惡劣性之處,也讓她失去了結交很多人的意願。算起來,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壞處了。

  本來他們到了目的地,只要順利住進酒店後,就可以開始去玩了。畢竟學生周末的時光總是飛逝,不抓緊玩就沒什麼好玩的了。

  但就在酒店入住的時候,就出現了點小問題。經濟選修班的女生多,生科班的男生多,本來定的房間是足夠的——因為老闆保證到時他們來的時候是會有空房間的,所以景曉萌才定下了房間,現在發現卻是沒有,而且那當初的說辭只不過是當初為了接下這次訂單而撒的謊言而已。

  所有人雖然沒有明說,卻私下裡都紛紛責怪起辦事不利的景曉萌,絲毫沒有看到他忙前忙後的身影。

  後來沒辦法了,大家只能商量着在現有的雙人房裡各加一個人下去才能解決問題,所以仔細算了算,還真是需要兩個班的女生,男生一起各三個人擠住一間,才能勉強解決了住宿。

  但這就體現出張稀霖的尷尬了,自己本班的女生都願意和生科班的女生一間,占去了所有的房間,卻沒人願意找她一起,而她本來站在最後面,剛好和另外一個男生就落了,再沒有房間可住了。

  分配好的眾人一看這情況,都笑了,因為所有人都找好了,也沒人再說什麼,調笑地說了幾句,說乾脆讓張稀霖和那個男生湊一塊好了。

  但畢竟張稀霖一向很不苟言笑,別人不好意思開她玩笑;而另一個男生也沒什麼有令人值得調侃的地方,是以他們說說,就拎着包裹回房間了,留張稀霖和另一個男生在外面的涼亭坐着。

  張稀霖雖然講究但也很將就的,隨便一個沙發就能睡的,只不過也要看那個沙發擺在哪裡,總之,她覺得自己是不可能去外面海邊搭帳篷睡的,就算旁邊有個認識的人也不行。

  因為她是那種很難入睡,又是那種一睡着最難醒的人。怎麼也不可能一個人躺在人來人往的沙灘上住的--那種毫無安全感的感覺,就好像在所有人面前袒露......雖然她心裡也清楚,沒有房間,就算景曉萌肯讓人進他房間,那也只那個男生可進啊,她還是得準備睡帳篷里了。

  他們一群人放好行李已經出來了。張稀霖站起來,正要開口問帳篷的事的時候,就看到剛從老闆那裡跑回來景曉萌,於是張稀霖瞬間閉口不提,靠在了酒店半露天的涼亭欄杆上不語。

  他們那群人走出涼亭,剛好和景曉萌撞上,遠遠地不知道他們商量了什麼,然後張稀霖就看到劉世曦好像和景曉萌說了幾句話,就自顧自地領着同學先去海灘玩了,剩下他們三人面面相覷。

  其實劉世曦也算話劇社的重要成員,話劇社相處那麼久來,也不是不熟,他們以為至少她會幫他們想想辦法的,畢竟像張稀霖要說什麼話的話,是很沒有分量的,說了也白說,而劉世曦說話,卻會有人附和。

  張稀霖是不愛開口的,另外那男生也是沉靜的人,最後還是進了涼亭的景曉萌沉穩地咳了一下,表情灰暗地說了一句,「嗯,劉同學剛剛說,因為人不夠住,所以把我的那個房間也徵用了……所以,現在我們三人要自己去找新的住處了」,他這麼說了一句,成功地看到張稀霖和那個男生暗沉下來的神情。

「這樣吧,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沒有人住,你們跟我走吧!」

景曉萌努力克制住內心的激動,轉過身低低地啟唇微笑,莫名的覺得今天真是好運連連的感覺啊!

  景曉萌神清氣爽地走在前頭,那男生走在後頭,一臉挫敗。估計是想到這個點的旅遊旺季,剩下的沒人住的地方,也就只剩下幾間茅草屋了,甚至可能連帳篷都頂不上呢。

  而張稀霖的神情則還是淡淡,心裡卻是沒什麼所謂的,同行的那個姓周的同學她不知道,但景曉萌這人的性情她是感覺還能把控的--他很安全,所以她其實對於住在哪裡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只是慶幸不用住在外面而已。

  堪堪地走了好一段,他們漸漸的從平房區走進了富庶的高白建築林立區。

  張稀霖和那個男同學越走越疑惑,周同學看景曉萌越走越快,直走到一棟高大漂亮的海邊別墅前,掏出鑰匙想要開門時,就忍不住伸手攔住了他的動作。

  「你,你這是幹什麼呀!這就是你找到的住處?那得多貴啊……」,周同學驚疑着開口,張稀霖也一臉為難的看着他,似乎很想說些什麼

  轉過身看着他們吃驚模樣的景曉萌,突然綻開一個笑容,一手曲起,對他們做了歡迎地手勢,露出了笑容,「對啊,這是我找到的住處,不過不需要錢的,因為這是我家,請允許我邀請你們」

  景曉萌所謂的家,是座帶着後花園的大別墅。大門正開的話正好是大海方向,周邊也是一排排的海邊別墅,看上去是這種沙灘旅遊之地上少有的富庶區。

  張稀霖還好些,反應過來也就算完了,不過對此震驚不已周同學似乎很想不透,為什麼在大家眼中那個貌似身世可憐的景曉萌,會有這些富豪的「配置」,這一切好像都很說不通啊!

  不過沒時間給周同學多想,酒店的位置離這裡很是有些遠,他們三人這麼走過來再走回去的話,可能都到傍晚了——因為他們是商量好周五早上來的,待到周日上午才回宿舍,為了不落下行程,只能匆匆將行李放下,趕過去和劉世曦她們會合的地方。

  本來他們也是能按時到達漁家村吃上晚飯的,事實上也都已經快到了,結果劉世曦他們一個電話過來,說是他們要開始篝火晚宴了--這也是本來大家商量好的節目之一,所以他們想讓他們三人回來的時候「順便」去大巴車上取零食和毛毯過來,而且在說完之後,電話就掛了。

  這樣無禮的要求,饒是張稀霖這樣長期有些面癱的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抽搐。

  那個文弱的周同學第一個不幹了,「她們都不管我們住哪就算了,我們又不是他們的苦力,我不干,要拿叫大家一起拿」--他倒是很有勇氣,徑直就要回去叫他們一起來拿,也好讓他們看看這路走的能「順路」到哪裡去。

  景曉萌卻攔住了他,「你一個人回去了,待會他們一起說你的不好可怎麼好?不然你們在這裡等着,我過去拿吧!」

  景曉萌是打算要回頭去拿的,張稀霖只好跟着過去一起拿,到最後瘦弱男生看了一眼他們在漁家村里喧囂的身影,也就只能選擇跟他們一起轉身回去,去取東西。

  其實這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裡孩子少,現在的經濟條件又好的緣故,即使很多人具有很高的情商,也曉得怎麼做才是個能討人喜歡的人,可每個人都是,都學會了在這種大環境下,順應某些主導者對一些人「壓榨」的自私行為。

  換句話說也就是,如果他們三人當中但凡有一個厲害的--雖然厲害的肯定也不會淪落到沒房子住了,可只要他們中有一個是有很有價值的情況下,也就有人會體諒他們的狀況了,不會這麼隨意地指使他們了。

  畢竟現在他們是在聯誼,都是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理應做同等的工作才算是生活的情趣,可如果有人把生活中的那些地位帶進他們相處生活的種種--當然也可以是理直氣壯得讓人沒法反駁,只不過有些頤指氣使地不令人舒服罷了。

  莫名被人當做小弟看的心情自然不好,縱使後來景曉萌扛了最多,還非要幫張稀霖拿,張稀霖的心情也沒變晴,而周同學似乎從沒提過這麼多重物,也一副很吃力的感覺,走在路上一副淒悽慘慘。

  張稀霖滿心被憤怒交雜着,因為勞累而衍生的怒火,夾雜着其他的情緒,張稀霖滿腦子都只有一句話想要衝口而出「你媽媽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不是為了讓你這麼過活的......」--她真的很想沖景曉萌這樣喊去,但每每想說的時候,卻又覺得不適合,覺得自己好像太大驚小怪了。

  所以即使她也很想把周同學的身上的東西全部摘下來,扔到他身上,也很想看他硬要幫他們多提東西的笑話,但還是低頭按捺住那純屬惡劣的心思。

張稀霖已經自動把篝火晚會的歡樂聲排除在外了。獨自望着海天一線的夜景,聽着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聲、海飾品販賣聲、海鮮魚味的鐵板滋滋聲,和客人的喧鬧聲夾雜,她好不容易才聽清楚沙沙風聲和海浪細碎的拍打聲。

  張稀霖是閉着眼傾聽這些的。不過很奇怪的是,即使她沒睜着眼睛,只要有關注她的人也能品出她獨樹一幟的恬淡悠然。

當然,這麼多人里除了景曉萌也沒誰會關注她了。畢竟她整天陰沉着臉,誰也搞不清楚她想什麼,這種女生自然沒什麼靠近。的確也是,現在的張稀霖心裡也有些後悔來這裡遭罪受,明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而這點誰都看的出來,自然沒人去招惹她。

  篝火晚會持續的不久,兩個班上的人不用介紹,自己已經相熟起來,有好幾個看上眼的,也已經圍至一圈相談甚歡了。

  已經很晚了,陸陸續續有人回了賓館,偶有幾個人關心地問起他們住在哪裡,廣皓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正打算追經管系的一個女生,也很放心景曉萌,知道他們有地方住後,沒多說什麼也就離開了。

  張稀霖和那個周同學跟景曉萌一樣,也不想在外面再待了,回去的路又遠,商量了一下,只想趕緊回去他家好好休息,所以就起身往回走。

  海邊的月色白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得晃眼的沙子四處折射才如此光亮的。他們三人走在離海邊還有一段距離的沙道上,月色冷冽得有些刺眼,風也拼命呼呼地刮着,照印得前方的路途有些恍惚,似是光潔的月色和發着白光的沙礫融合在了一起。

  張稀霖是不喜歡和人並排走的。因為她覺得並排走的話,不說話很尷尬,而她也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所以退後一步走在了他們的後面。

  兩個男生也都不是健談的人,也只是偶爾說幾句話而已,又因為她是女生走得慢,自然也不覺得她走在後面奇怪。

  只不過不知道是張稀霖太累了還是怎的,她眼睛的視線好像被這滿目的亮色給模糊了,而且她也分不出精力去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才走了沒大一段,他們剛剛遠離了海邊的喧囂,走入了僻靜一點沒有五顏六色燈光的位置。

  「撲通」一聲,張稀霖就不知怎的,好像被個什麼東西絆倒了,徑直把正走在她前面的景曉萌給撲了個結實。

  那一下可砸的結結實實的,張稀霖頭偏了一下,也覺得自己眉骨的位置疼極了,緩了一會,才隱約發現,她好像是撞上了景曉萌背上的蝴蝶谷--在張稀霖短淺的人生中,從沒遇上這樣她無意「傷害」別人的事情。她有些擔心,又有些慌張地,連忙爬了起來,按了下他的蝴蝶骨問道,「怎麼樣,很疼嗎?」

  景曉萌只是低低地嗚了一聲,並沒有立刻爬起來,張稀霖見狀更擔心了,扶着他的肩膀急切了一句,「你沒事吧?對不起……我,我看不見路」

  說完這話,其實張稀霖自己也有些訝異為什麼自己會這樣說——因為,說「我看不見路」這話,總有些感覺好像在示弱,撒嬌的感覺,換做以往,這種情況下,她說句抱歉就已經是至極了。

  為了避免自己再犯這種以往都不會犯的「錯誤」,張稀霖默言,沒再說什麼,手也收了回來,只是仍坐在一旁,等着景曉萌起身。

  趴在地上的景曉萌好一會才有動靜,稍微動作了一下,在一旁雖然沒說話,但也關心着的周同學,就伸手一個大力把他拉了起來。

  張稀霖站了起來,也伸手去扶,只不過是扶在肘上的位置,「對不起」,她想了想又重複了一遍,因為沒聽到景曉萌的諒解。

  「沒,沒事」,景曉萌咳嗽了一聲,沒敢看她的臉,被她的手扶着的位置有些灼熱,景曉萌渾身也紅撲撲的,卻沒想把手收回來。

  周同學單手扶着景曉萌的另一隻手,一手在沙地里一拉,一截近乎銀白色和沙地一般顏色的樹枝就被扯了出來,他笑了一下,「原來是被這個絆倒了」,然後隨手就扔了出去。

  張稀霖的臉色一哂,低下了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長這麼大了還被根樹枝弄得跌成了這樣。

  景曉萌於是微笑了一下,「沙地的夜晚就是這樣的,視力比較差的,很容易就和雪盲症、夜盲症相同吧……嗯,我沒事,不用扶了,還是趕緊回去吧!」,景曉萌說着,手收了回去,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往前走着,張稀霖和另一個男生也只好跟了上去。

  景曉萌那話聽上去有些不着頭腦,張稀霖聽着想着,走了一段,才發現,難不成,或許,是景曉萌怕自己覺得尷尬,所以才解釋了那些雪盲症什麼的吧?

  只是當自己的腦海里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張稀霖的心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有些羞澀的甜蜜。不過想到景曉萌平時就是個對所有人都很體貼的很有修養的的人,或許這種情況下可能無論是誰,他也會如此做的--張稀霖一想到這個,有些激動的心情瞬間又冷靜了下來。是的了,她討厭面面俱到的人——因為這樣,她會分不清那個人的心,而弄亂自己的心。

  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思緒糾纏着,也有可能是分心了的緣故,走了一會,摔了幾下後的張稀霖又不知道踩到了個什麼,身子一個打顫,差點又要摔倒了。

  幸虧一直注意着這邊動靜的景曉萌,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他,將張稀霖一個腰身給攬了回來,令她的身體凹成了一個弓形。

  周同學也是被這邊的動靜給驚到了,回頭一看,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大大笑容,「你們,這是要跳探戈?還是又要摔倒了?」,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周同學是看向張稀霖說的,那調侃的語氣令都愣住的兩人一下子被火燙了似的彈開了。

  張稀霖垂下了眼眸,似乎很不想承認,可事實卻又是如此地尷尬,「我……」

  張稀霖的一個我字剛出口,景曉萌就神色很肅穆地說了一句,「這可不行」,張稀霖的神色一變,沒再說話。

  「這可不行」,景曉萌走到張稀霖的面前,認真的提議,「我們這麼走明天也回不去的,不然我牽着你走,或者,我背你吧?嗯,你看呢」

  或是難得地見到張稀霖有如此不「偉大」的一面,景曉萌在此刻不再覺得她像是雲端上的少女不可觸碰了,所以說話間也多了幾分篤定,不然平常他是絕不敢提,這個聽上去看上去都很占便宜的提議的。

果真,景曉萌這樣一說,周同學又在一邊看着,張稀霖就不好意思了,她微側臉,眉眼溫順地低語一句,「那,麻煩你了」

張稀霖的手猶豫了一下,就兩手緊緊地攀住了景曉萌的手臂,怕極了再跌一次——如果說跌一次跌一次修為的話,那張稀霖現在的狀態,就好像是新生兒邁出探索世界的第一步吧!

  張稀霖的身高接近一米七,景曉萌有一米八,因為手緊緊抓着的緣故,張稀霖貼的景曉萌的身體很緊,可以感受到他手臂上有層有些厚度的肌肉繃直着,那直直往前走的背影,倒是很像一對恩愛夫妻。

當然,景曉萌的痛苦也因此萌生。

在第一次被張稀霖給「撲倒」時,因為身高的原因,而且張稀霖又退後他一步,她的平坦的腹部剛好壓在的臀部上,而兩團柔軟就壓在了敏感的後腰那裡……

  從張稀霖的反應就可以看出她的惱羞,大概這是她第一次會碰到這麼尷尬的事吧!不過對於這點,景曉萌卻是很高興的。

  而她後來摔倒了好幾次,景曉萌心疼的恨不得一下子背起她就走,可旁邊有另一個同學,這就註定了計劃的無法實施。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表面上看來,雖然景曉萌自認心裡跟她很熟,但他們的確是沒有熟到可以隨隨便便背起一個人的舉動來--那至少不會是冷漠的張稀霖會做的事,所以張稀霖才選擇了抓着手,

  而現在,海風將張稀霖馬尾的髮絲吹起,拂過景曉萌暴露在外的肌膚,原本咸澀的空氣都變得輕盈。帶動毛孔的顫慄,就像是靈魂的顫抖一般,那風聲,是極致的歡愉。

  而也好不容易,他們才花費了好似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征的艱辛,當然在景曉萌的眼中或許不是——他們才回到了景曉萌的住處。

  不過大概是景曉萌從沒邀請,或招待過任何客人的原因,他老是一副很手足無措的樣子,不時地問他們要不要吃夜宵,或者要不要看電視,那副僕人管家樣得像個從沒有人教他,該怎麼在自己家如何自在活着!

  張稀霖是什麼也不用,所以欠了欠身,就回到景曉萌給她準備的面朝大海的房間了。

另外那個周同學也被景曉萌的熱情也無措到,一會兒也回客房休息了。最後只剩景曉萌一人在走廊的後間整理床鋪,再去打算洗漱。只是裝起被套的時候,不小心被揚起的灰塵嗆到了,他還得忍住,努力捂住嘴巴,壓下了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和忍不住咧開的嘴角。

第二天,海邊特有的明媚的陽光撒照在張稀霖的臉上,清醒過來的張稀霖,不禁深吸了一口窗口灌進來的蔚藍色彩清新空氣,這才坐了起來。

  因昨天上午放行李的時候太過匆忙,昨夜又經歷過一次又一次摔跤後張稀霖又太過累了,所以倒是到現在,她才有機會看清整個房間的布局。

  她躺的床頭是在一進門的右側牆壁上靠着,上面有幅簡單的海景畫。

  舉目望去,房間的擺設既簡單又溫馨。床的左側是實木四門大衣櫃,前側是嵌入牆的玻璃書櫃和書桌,右側是靠着窗擺設的兩座座椅和茶几,地板上鋪的也是同色系淡黃顏色繁美紋飾的地毯,帶着淡淡的溫馨的貴重色彩。

  張稀霖看了一眼床頭柜上擺的仙人球花,直覺這樣的房間,不會是給客人或者其他人住的,但她聽到已經其他人起床的聲音,做客人最不好的一件事,就是亂動主任家的東西,所以張稀霖沒有多想,也立刻起身洗漱了。

(九)

那天,風和日麗。

  景曉萌一臉興奮地現在操場終點線上,本來被認識的體育老師單獨拎過去記錄秒表成績的挫敗心情也煙消雲散——他天天在有可能遇到張稀霖的地方活動,卻老是沒見到她。

  這次總算眷戀有情人,待會記錄到中文系預科班的時候,他喊一聲張稀霖,然後張稀霖就會主動走到他面前,然後低低說出她的秒數……

  終於看到了那個名字,景曉萌喊了聲,「張稀霖!」,激動地抬起頭,卻發現面前站着一個滿臉麻子的女生?!

  景曉萌⊙﹏⊙∥,「張稀霖?!」

  妹子(つд),「俺,俺是張稀霖啊!」

  被景曉萌吃驚的聲音吸引過來的體育老師,知道了張稀霖找了個女生代考事情的原委,一怒之下給上報學校。

  妹子猝。

  張稀霖(︶︿︶),「哼,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景曉萌┳ ┳,「sorry……你不要生氣嘛!不然,我把我自己賠給你好不好?」

張稀霖:「什麼!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也說得出口?我原本以為你只是無聊,想抓着我陪你耍一耍,沒想到你居然要賴我一輩子啊!你個不要臉的」

(十)

景曉萌╭╮ ,「張稀霖,你很差勁耶!」

  張稀霖⊙ω⊙,「怎麼?」

  景曉萌指了指門外的樹,「連樹都有春天,你卻沒有!」

  張稀霖(ー_ー)!!,「我又不喜歡春天,而且,我為什麼要去羨慕一棵樹?」

  景曉萌(<_<),「可我喜歡啊!你不喜歡的話……那我怎麼辦?」

  張稀霖(︶︿︶),「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景曉萌⊙ω⊙,「算了……那,那你還是喜歡秋天吧!」

  張稀霖?!,「你又搞什麼?」

景曉萌(* ̄︶ ̄),「因為秋天就是收穫的季節……那麼……你直接收穫我就可以啦!小嘗怡情,大嘗得趣,嗯,不過你要是喜歡粗暴直接一點,生吞入腹的那種,也不是不可以的啦!我都很隨意的......哈哈」

張稀霖也邪魅一笑,「告訴你個秘密--」

景曉萌迫不及待!

張稀霖的笑容越發燦爛,「我從未見過如此變態之人」

(十一)

一天,張稀霖正在和經管院那個,當初推她起來回答問題的女同學一起走路。

  景曉萌突然從拐角沖了出來,不小心撞上了正側耳傾聽女同學講話的張稀霖。

  張稀霖揉了揉她用來格擋住景曉萌身體的手,一言不發地退後。

  女同學,「好巧啊,景曉萌!」

  景曉萌撓撓頭,「是啊,好巧啊」!

  張稀霖→_→,「是啊,巧到我剛好看見你急匆匆地要走大階梯上山,卻又從操場的另一邊折返過來……」

  女同學(ω ),「好刺激啊,原來景曉萌是這樣追女孩子的」

  景曉萌(_) ,「討人厭的小霖霖,我連占點便宜的機會都沒有,還被你一肘子給撞到了,這麼狠心……而且你知道就知道了唄,幹嘛還偏偏說出來,說出來就說出來了,偏偏又不懂意思,還真的一本正經地只按照字面意思來回答的!這讓我情何以堪」(つд)

  旁白君:哎!看來,有個「牙尖嘴利」的女友,不是在接吻中受傷,就是在言語炮彈中犧牲的命啊!

  景曉萌的住處實在離賓館有些遠,在他們匆匆趕到那裡的時候,他們一行人早已經吃完早餐了。

  沒什麼時間留給他們三人吃早餐,景曉萌立刻就說,「那讓我去旁邊買點早餐可以吧?」,他說着,邊跑向了旁邊的店鋪。

  卻沒想到,景曉萌跑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那家店鋪的老闆是景曉萌小學同學,而且還認出他了。

「你怎麼回來?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那樣……」,有些臃腫,黝黑的女老闆笑着和景曉萌寒暄。一向爽朗的海濱人家,不知怎麼,說到最後,竟好像有些羞澀了起來。

景曉萌正忙着裝椰餅,聞言有些一愣,卻還是理智無缺地立即溫潤地笑了笑,雖然沒認出那個老闆是誰,可也沒讓她尷尬應了幾聲。

「又是這個笑容!」,那女老闆不禁激動地心想。好像從小學開始,景曉萌就是那副唇紅齒白,長手長腳的樣子,和海邊人的粗壯非常不相稱;且他的性格也是斯文有禮的那種,很是討人喜歡--至少是很受女孩子喜歡。

  那個女老闆看着景曉萌的大眼睛長鼻,竟不禁紅了臉。

  不過景曉萌此刻倒是真有些尷尬了,被店鋪里,還有那麼多同學,尤其是張稀霖的眼光看着,難得地有了一些果決,他於是放下錢,扯着個袋子就飛快地跑了出來。

  一行人今晨的打算是在海邊玩玩,而且要去遠一點的乾淨的海岸,所以很快就上了路。

  景曉萌隨手將早餐遞給了周同學後,然後見沒人注意,默默地走到了張稀霖身邊,「沒來得及問你要吃什麼,這個可以嗎?」,他把一份椰餅和果汁遞給張稀霖,自己手中卻連杯喝的也沒有。

  聽到他那似乎一直以來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張稀霖很是覺得這世界怎麼了!

  為什麼明明幫人買早餐這種事情,他幫忙買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還要做到怎樣才算不得不令人感激呢?他又不是誰的附庸!

  一想到這,張稀霖的心情就不美好,所以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倒是很真誠地道了一句謝謝,不過卻還是沒有接過那杯果汁,還翻開包包,把椰餅的錢塞進了他的手裡,轉身就走。

  一路上,劉世曦和生科院班一個醫生世家的溫潤男子討論得火熱,剩餘的人也是各自有討論的對象,並不互相打擾。

  而一到海邊,他們就紛紛各自同脫了韁的野馬一般,四散而去。

  張稀霖的衣着一貫是老學究風的,又是黑的藍的,很是中性,這次也不過換了條五分的棉褲,和海藍色的短袖而已。

張稀霖不喜歡熱鬧,是以也只在海邊淺灘里、海水剛好沒過小腿的位置里走了一下。她帶着一頂碩大的遮陽帽,也算長手長腳的瘦弱,在夏季炎熱的光線下顯得很是蒼白。

而就這麼走在人潮擁擠的海灘上,聽着周圍的一切歡聲笑語,可身旁卻沒有一個相熟的人--這種感覺既像被全世界包圍的奇妙,又有些獨自貽樂的舒適,很是偷歡。

其中也有個愛鬧的男生,看見景曉萌和那女老闆早上「相談甚歡」的場面,就提議他們中午也去那家店鋪吃。

景曉萌也不好拒絕,所以中午的時候,只得幾人返回,又回那個地方吃去了。

只不過才吃到一半的時候,就有幾個愛起事的同學又開口相推着,讓景曉萌去跟那個跟他相識的老闆要個折扣。

景曉萌猶猶豫豫,沒答應,但也沒拒絕--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不擅長這種事情。

而就在景曉萌磨磨蹭蹭去的時候,還未曾開口呢!誰知道那女老闆的丈夫剛好進貨回來,剛好看見女老闆一臉嬌羞--不知那是不是碰到他什麼邪火,他竟然破口大罵起來。

「景曉萌你這個私生崽來我這兒幹什麼……」,而後夾雜的是一大堆土話,但也聽得出好賴。

  那惡毒搞得在座的人一瞬間就很有些懵了,幸虧那女老闆對着丈夫時恢復了那母老虎般「凶神惡煞」,徑直扯了她丈夫進後廚裡面,才避免了更加尷尬的場面。

  景曉萌回到座位上吃飯的時候,明顯感到了氣氛的凝滯,心裡有些堵。有人也想關心了他幾句,但這種私人的話,在公眾場合說起來卻更不好處理,所以乾脆也就沒有人說了。

  而堪堪落座的景曉萌知道,現在肯定很多人在心裡暗暗討論他,可能還看不起他,而且這件事在回到學校以後,肯定還會發酵——畢竟在陸氏學院沒有人知道他是個私生子。

但景曉萌還是只能忍着,裝作毫不在意地把飯吃完了,特別是在張稀霖面前面無表情。只不過他來這裡的初衷倒是興致變淡了許多--很想就這麼不顧一切地跑回學校去,只不過是理智作祟在強撐着而已。

堪堪地吃過飯後,頭頂着藍得深沉的天空,景曉萌任咸澀的海風吹拂在臉旁,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有關注他人。

很難得地,他竟然在這麼吵嚷的碧海藍天裡感到了超脫,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寬廣和它的美輪美奐......如果不想俗世,只放空自己的話,就讓時間這麼凝固着,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飯畢,收拾心情,抬腿走出涼亭,沐浴在了亮得有些刺眼的太陽光底下,走得久了頭皮還有些發燙。他們等會要去的,是這個海灘另一邊的租船處,然後打算向船老大租船出海。

  而就在他們路過一塊沙地的時候,景曉萌停下,和一個認識的正在種沙灘蘿蔔的老漢打了個招呼,「安伯」

  也有幾個知禮的學生向老漢打了招呼,老漢抬起了頭,笑道,「哎哎……曉萌啊,沒放假就回來了……我就說昨天怎麼看你房間有個女娃,咋的,有女朋友啦……」

  老漢的土話音有些重,但很多人卻都聽得懂。這些話雖然已經被景曉萌急急忙打斷了,已經走了一段的人群也還是有一些人聽到了,有人就順勢問起他家住在哪裡,景曉萌無法,也就指了指房子給他們看。

  眾人遠遠地看到那高大銅藝圍欄區裡的高大白色別墅,就發出驚嘆,紛紛笑責他怎麼不帶他們進去看看,此後一路上,倒是對他熱絡感興趣了許多。景曉萌倒是來者不拒,只是少了那麼些真誠的熱情,但他掩飾得很好,沒讓人發現罷了。

  不過可能是他們的運氣太不好了,好不容易才跋涉到了租船的地方,碼頭上全是各式各樣的船隻,大熱天的還有滿滿當當的船工在外修理船隻。

  那些船工赤膊上陣,有的赤裸只穿了一條三角褲衩,那裡鼓鼓張張的,見到這麼這麼一大群人走過,也沒見害羞--反正在這裡住久了的人也都是這樣的,就是幾個城裡的女同學被這樣的場景「刺激」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連連發出小聲的驚畏。

  不過,這裡的船工應該來說是被管教得很好的那種,雖然年輕,但上過學,也很早就成了家的,都是很踏實又老實的人,只顧做自己的事,也沒人開他們玩笑。其中一個較小的男孩還跑過來,問他們是來幹什麼的,還問他們要不要幫忙。

  碼頭上的人都換了一批,景曉萌也認不出他是誰,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你,不過不用了,我和船老大打過招呼的,我是阿景……」

  「噢!船老大叫你直接進去」,那男孩說完這句,蹦蹦跳跳地又回其他船上了。

  船老大卻是聽到聲音自己出來了,那是個高大彪悍的男子,不過臉上卻有一條長疤,看上去像是被船上的鈎子給傷到過的。

  景曉萌本想上去的,只不過他卻是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上船後,徑直對景曉萌說了--且是那種在大風浪來時,也能穿透風浪的粗大的嗓子,「阿ging,嘿鬼缸哦dua乎,摸趟qie克落……」

景曉萌聽後只是皺了皺眉頭,笑應了幾聲後,回頭和他們解釋了一下,「船老大說這幾天大風浪,很危險。不能租船給我們了......」

景曉萌這樣解釋着,卻還是沒能打消他們想要出海的想法,最後是直到劉世曦他們去商量也無果後,才算罷休。

  在回去的路上,有人本來提議說去景曉萌家去玩好了,但在景曉萌家外面看了一下,發現景曉萌家院子裡疏於打理,是只有幾棵矮黃的樹的,便沒什麼期待進入的心思。

  而後他們又看到與景曉萌家一牆相連旁邊的另一幢房子,那房子一進門就有一個巨大的泳池,綠植茂盛,在炎熱的夏日裡,顯得清涼無比,於是他們就順勢覺得,讓景曉萌去向他的鄰居借泳池,辦個泳池party也不錯。

  誰料一向笑意迎人景曉萌的表情,卻在那時顯得很是為難,拒絕的話已經溢於言表,就這下,提議的那個人就有些心生不滿了。其實很多事情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景曉萌太過良善了才會這樣,他們才會在他領隊的時候這麼多事,提那麼多令人麻煩提議。

  而如果要是還是許盈香或者其他人的話,也許他們並不敢這麼麻煩,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那麼麻煩,不過但誰知道呢!很多事情是不能假設的,因為假設了也沒什麼用處,只是自尋煩惱。

  景曉萌好聲好氣地大家解釋,說那家人現在不在,而且他也好幾年沒見了,貿然進去不好。

  「你騙誰呀!那庭院那麼乾淨,肯定是有人打掃的,不想去也不用找這個理由吧!」,很有些人表示不相信景曉萌說的話。有些人知道以景曉萌的性情--能做到的他基本上都不會拒絕,在這種事上他沒必要撒謊,所以還能諒解。

不過,這麼大中午的走了一來趟,又熱又累,隔着大鐵門,那碧水盈盈的池水碧波蕩漾,頭頂池邊又是澆灌得綠蔭滿涼的綠植,很是愜意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那麼涼爽,要是能進去就好了!抱着這樣的想法,總有些膽大的人就是敢提出這麼令人難為情的要求,他們竟然商量着要景曉萌去問村長拿備用鑰匙,不然的話打個招呼破鎖進去,再鎖賠給那戶人家就好了,反正也不過一池水而已,也沒什麼關係的。

一群人吵吵鬧鬧,景曉萌眼眸低垂着卻是什麼話也沒說,直到漁村老大現身,用他那不甚標準的震耳欲聾的普通話大聲說,「那個池子死過人,就在池子邊,一池的血水……全身的血都流光了!你們還要進去玩哈」

那話一出,霎時間,剛剛幾個提議的人一想到那個滲人的場面,不禁在炎熱的夏日裡陡然生出幾分寒涼的恐懼,抖了抖身體,這才算罷休。

  最後,幾個人還是嘟嘟嚷嚷說這次的旅行毫無樂趣,然後在景曉萌「家徒四壁」的白色房間隨意逛了一圈後,一行人興致聊聊地分散走在海灘上,有些人玩了下海邊水也就打算回酒店了,然後看電視的、玩手機、打牌的,一個個的,就像換了個地方宅一樣。

景曉萌可能因為拒絕了他們想要來泳池趴的決定,所以不好意思,後來力邀他們去海邊游泳,不僅費盡心思準備了幾個遊戲,還為他們定了餐館。張稀霖自然也是一起。

本來他們是避開了早上那個女老闆的店的,卻沒想到剛好看到那個女老闆的丈夫又在附近,大概是和妻子吵架,沒處泄憤,便氣急敗壞的衝來,又拐彎抹角地諷刺景曉萌是個私生子。

  此時張稀霖是看沒有其他同學在側,正想好好說一道那個女老闆的丈夫,只是她剛想要開口,就被景曉萌拉住,不知為什麼地就忍氣離開了。

張稀霖不明景曉萌的心思,見狀也就沒有說話,本想掙開的手,也因為一直不敢看自己是如何臉色,低着頭急走的景曉萌而頓住了——當是給他點鼓勵吧!張稀霖心想,默默地地跟在他的身後。

  到了賓館,本來景曉萌也做好了心思,去通知他們聚餐的地點、也打算陪顧照看好他們的,可那些人卻說,不出海只玩水的話,他們早就玩得不愛玩了,所以景曉萌只好怏怏的回家了,連之前牽了張稀霖一路的手也沒有意識到。

  回到景曉萌家後,張稀霖也沒有出去。

  一個下午,張稀霖就只在景曉萌的書櫃裡拿了幾本書來打發時光,而景曉萌也在隔壁的書房看了一下午的書,直到晚上也還沒有離開書房的位置。

  而傍晚張稀霖出去後,從外面回來,景曉萌問她吃過了沒,張稀霖應他吃過後上樓,也由着他一人坐在寬大的餐桌上吃着簡單的晚餐。周同學也不見蹤影,他一個人怪沒意思地,然後也不知做什麼好地,就早早爬上床休息了。

  周同學不知道突然在哪裡找到談得來的夥伴,在外面待到直到深夜才回來,景曉萌在他回來之後,和他確認了一下房門安全後,整間別墅就又陷入了沉靜。

本來一切也還算相安無事。但凌晨時分的時候,張稀霖卻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吵醒。因為景曉萌給她準備睡覺的房間,剛好就在大門的上方--即使直面大海,視野非常不錯,但這全部滿目的白色淡黃色交織的一切,讓她覺得非常沒有安全感而變得淺眠,所以她一下子醒來走到窗邊,就看見一身雪白睡衣的景曉萌,匆匆跑下去樓梯,然後在開了門後諾諾地站在門口,被船老大訓斥。

「……你這帶的是什麼同學!半夜偷解了船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景曉萌聞言也是一驚,連連道歉,反倒一副誠摯着急的模樣,讓人不舍苛責。

  船老大也只是氣急了,見此也知道他是無辜,就軟了下來。

  其實船老大沒有立即出海而且來找景曉萌,也只是為了確認偷船出海的人數,以便尋找而已。

  但景曉萌在打電話確認完仍在酒店的人數後,卻不肯留下,一定要跟着去海上,說是這本來就是他的職責所在,也要確定同學們的安全,所以硬是跟了上去。

  張稀霖本換了衣服也要去幫忙的,匆匆跑下樓梯,也要跟着去了。

  結果船老大用本地話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就笑着提腳走了,景曉萌也有些羞地看了一眼楞在門口的張稀霖,訥訥地急促說了句「你在家等着吧!」,而後也跟着船老大走進了沒有月色深沉幽靜的黑夜裡。

  張稀霖只好一個人退了回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着。

  一整晚過去了,張稀霖窩在沙發上的時候,恍惚間聽到「咔噠」一聲,門開了進來。

  太陽的白光映在景曉萌的身後,襯得他高大的身影頗有一番天神降臨的風範。

  然而卻是直到張稀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這才發現,他的胳膊上是帶着傷回來的的。

  他髒兮兮睡衣一邊的袖子,不知被什麼劃了開來,露出一大片的白色紗布混雜着點點血跡,看上去很有些滲人,張稀霖一時有些呆住了。

  景曉萌昨天下午根本沒有午休,昨天晚上也沒睡,對於他這種作息良好的人來說,連續的不眠和體力過度消耗,使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感到非常疲憊。

  張稀霖見他這麼倉皇一進來,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一隻手放在沙發的靠座上,只看了一眼他,很是拘促。

  景曉萌卻是勉強制住了困意,笑了一下寬慰她,虛弱地說了一句,「我先去洗澡了」,進了浴室——景曉萌也是有些潔癖的,更何況在張稀霖面前,他隱約知道她也是很有潔癖的,所以自然不想落了下乘,給個什麼有不合適的機會。

而直到景曉萌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出來,張稀霖還是站在沙發旁有些扭捏,但看到景曉萌要上樓休息,就鼓起勇氣喊住了他,「呃,你……」

景曉萌轉過頭來。張稀霖看到他睏倦地目光看過來,反而一下子不知說些什麼,就那麼定定地站着。

  景曉萌停下,看到桌上擺着兩個簡單的煎蛋,和一杯橙汁,心念一動,景曉萌的手從扶梯上放了下來,向她走去,含笑道,「那是給我的嗎?」

  張稀霖微微點頭,景曉萌淺淺一笑,頭腦昏沉坐在餐桌上,其實現在比起來吃飯,他更想的是去睡覺,只不過是張稀霖的好意,所以他還是吃完了張稀霖煎的兩個雞後蛋,才打算要去睡覺了。

  張稀霖見他吃完了立刻又要上樓,猶豫了一會還是指了指他的頭髮,「你就這樣……睡覺」,景曉萌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無奈的笑了笑,「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張稀霖知道那種困到極點的時候,人是有多難控制自己的舉動--那種幾乎能一頭就栽下去地板的本能,能支撐到現在已經非常不錯了,所以景曉萌現在仍這樣溫和,的確算是很尊重她了。

張稀霖不知為什麼,一時不忍,竟脫口而出說了句「我幫你擦乾吧!」

這話一出口,張稀霖自己都覺得懊悔,不知為什麼自己要說出這些話來,但還是盡力表現得自然,眉眼淡然地看着他。

  景曉萌也是累到極點,點了點頭,不管什麼,徑直就在沙發上趴下了。

  張稀霖自己說的話只好照做,她去衛生間取了一塊乾淨的毛巾,半跪在沙發旁幫他擦拭。

  細長的手指穿過景曉萌蓬鬆的發間,棉白的頭巾擦拭過他的耳朵,可能有些用力,讓他的耳墜有些紅色。張稀霖經常給張溪岩吹過頭髮,所以很快就弄好了。

  而景曉萌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情感上恨不得時間更久一些,可理智上卻已經幾近喪失感知任何事物的能力。

  於是只沒多一會,景曉萌在暖暖的陽光照射下已經陷入沉睡,張稀霖看了一眼他在陽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腳趾,給他蓋上薄薄地被單。再然後,無所事事的張稀霖看着他碎了一袖的睡衣,就找出針線補了起來,補好了以後還順便洗了一下。

  只是洗衣服也洗出了麻煩。本來內褲她是放在一旁的,不想洗的,但想想那內褲單獨地擺在一旁,又未免太明顯了,所以也一起洗了。可她剛洗完又覺得不好意思,總覺得像自己上趕着討好似的,然後就這樣,她的腦袋就這樣被來來去去的各種思緒充斥着,一片混亂。

  所以,為了不再想這種令人折磨又羞恥的心思,張稀霖就想出去海灘走走,試圖通過曬曬舒服的太陽——她的體溫一向偏低,不知是因為什麼,可能是生病的緣故,經常如墜冰窖……但夏日炎熱的太陽,的確能讓她來舒緩自己的心情,能感受一種生命血液里存在的溫熱感。

  張稀霖一人獨自在海邊走着,本來也沒想去想什麼的,卻是腦海里不自覺地又竄出景曉萌的樣子,和他的那個讓給自己住的房間——張稀霖雖然平時表現得是很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她其實卻是很能耳聽八方的觀察細緻的,不然也不能在她父母如此水火相交的生活中如此安然。

  本來看到那房間布局的時候,她就覺得奇怪,後來又聽到那種沙灘蘿蔔的老漢說了,也就確定了那房間的主人……只是她有些鬧不明白,不知景曉萌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有說過什麼的話,張稀霖應該不會錯過什麼,也能從旁推敲出些什麼,可景曉萌卻是表現得很隱晦,害得張稀霖即使想說他喜歡自己吧,都覺得好像是自己太自戀多想了!

  其實也都怪景曉萌這種面面俱到的的好人形象,隨時隨地都照顧着別人情緒的做法,真的很容易讓她這種缺愛的女生感動的。可她自己又太蠢,又因為他對待所有人都好像是這樣關照曖昧的態度--而她沒辦法分辨真偽,才會自尋煩惱,以為他是不是會喜歡自己......可其實事實上,很有可能就只是她自己多想了的緣故。

  張稀霖這廂正煩惱着,卻沒想到剛好碰見了也在外面和那個醫學世家出身同學一起閒逛的劉世曦。

  劉世曦穿着修身的比基尼,那個男同學穿了條五分褲緊緊地摟着劉世曦的腰站在一旁。

  她藉故和張稀霖攀談一會,卻沒介紹她身旁的男同學是誰,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了——正常來說,如果不是想要交朋友的情況來說,她沒介紹那男同學就很正常,那她們簡單打過招呼就算完了,可劉世曦明顯不想和她交談卻又不讓她走的樣子,令張稀霖瞬間就覺得有些不耐煩了。

  張稀霖剛想問她有什麼事呢,劉世曦的話鋒一轉,就提出要和她換房間住,「我不習慣和那麼多人一起住」,劉世曦如是說,友善地笑了笑。

  劉世曦希望張稀霖可以去酒店住,而她能去景曉萌家住?張稀霖猶豫了一下,才明白她此番主動和自己說話的意圖。

  張稀霖的眉目一凜,本想拒絕的,只是心裡又被剛剛自己和景曉萌不明意味的態度而產生了雜緒,莫名就不想再在那裡待了。

  張稀霖原本心知,她是該回去問問景曉萌的意見才說的,畢竟這樣才不算失禮,卻莫名其妙地還是答應了劉世曦的這個要求。

  劉世曦聽到她想要的的答案後,就露出一個更加美艷的笑容,跟張稀霖約定好了時間,立刻就拽着那男同學回去酒店收拾東西了。

  

  睡醒之後神清氣爽的景曉萌,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腦袋還有些懵懵的,卻是依稀想起在睡前自己頭頂上被觸碰的那些柔軟的感覺,就不由地心馳蕩漾,在樓下哧溜地轉了一圈後,壓了壓心思,就打算上樓看看張稀霖現在正待在何處。

  結果剛上了二樓的轉角,他看見掛在二樓陽台上隨風飄揚的雪白睡衣,看上去完好如初地如同一隻在風中飛舞的蝴蝶。

  景曉萌伸手把飛揚地衣服拉過來一看,一眼就認出那細密的針腳是張稀霖的手筆。

  他原本還以為媽媽留給他的睡衣就這麼破費了呢,沒想到就這麼輕易地被她弄好了,鬆開拉着的衣角,景曉萌低頭一笑,突然有些不可思議起自己現在的心境。

  倏然想起這兩天他老呆在書房,卻其實根本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為的也不過就是想在離她更近的位置上呆着而已。

  而那個反應遲鈍的人,大概還不知道他把他的房間讓給她住吧!還以為他媽媽真的捨得讓她唯一的寶貝兒子,住在房子背後那麼陰暗的角落嗎?

景曉萌不禁搖了搖頭,暗嘆自己的懦弱。

他是很想和她表明心思,可他要是是個能夠做到那樣事情的人,也就不會喜歡上張稀霖這個,他一直認為是他永遠也夠不到的雲端少女了。

  不過想想現在這樣也好,他可以慢慢感受,慢慢把那些愛傾注進時光的涌流中,體會那些悸動。

  景曉萌漾着笑容穿過走廊,想起早上張稀霖給她做的早餐,還幫她擦拭頭髮的舉動……不由地暗想都怪他太累了,什麼都感覺不到,才無法重溫當時的意味。

  景曉萌的心情一邊懊悔,一邊美滋滋地走過原本他的房間門時,透着門縫卻意外地看見她待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還似和他親吻的樣子!

  景曉萌頓時如雷電掣,瞬間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登時身子就不由地倒退了一步,碰倒了花風鈴,將裡面的人引得打開了房門。

  景曉萌瞬間想轉身逃離,但他的血液卻像凝固住似的,令他僵在那裡,一動不能動彈。

  直到那個生科院的、他的同班醫學世家的男同學站在門口和他斯斯文文地打過招呼,景曉萌看見在房間裡整理衣服的是劉世曦後--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在這,但他的心才仿佛恢復了似的,一下子又跳動了起來。

  景曉萌舒了一口氣,卻又愣了一下呆在房門口,奇怪為什麼他們兩會在這裡。

  似乎看出了景曉萌眼裡的疑惑,劉世曦解釋說,是張稀霖覺得她一個女生和兩個男生住一起有些習慣,還是去酒店和女生一起住自在些,所以才和她換的。

  劉世曦說的那個理由其實很站不住腳,但景曉萌理智上相信了這些話,有些感到挫敗--因為他知道張稀霖慣來是不擅長與人同住的,但如果選擇和一個人住或者其他的話,她會選擇還是和一群人住的。因為在很多人的情況下,別人會忽略她,而如果在這裡,有其他一個男生,又獨獨有他的話,的確反而令她不自在些。

  不過縱使景曉萌接受了這樣的說法,但潛意識裡卻不是很相信,不過自然也不好意思去問就是了,畢竟人家都主動搬出去了,明顯他也應該心知肚明,再去追問就不好意思。

  景曉萌心思流轉着,餘光卻剛好看到就劉世曦要將衣服放進衣櫃。不想他們住在自己的臥室里,景曉萌就立刻應承請她去另一個房間住。

  劉世曦詫異不解的看他,景曉萌也不知道怎麼一個謊話就這麼謅了出來。他只好解釋說張稀霖的床鋪不乾淨了,所以他會給劉世曦換床新的房間。

  而劉世曦是那種不用她自己動手的話,自然是什麼都樂意的人,所以就住在了一樓下面的空房間裡——當然辦什麼事也方便一些。

  當天夜裡,即使他們努力掩飾了,樓下的房間響起了奇怪壓抑地低聲,搞得正在上方的正在想張稀霖的景曉萌面紅耳赤,又有些不悅,一夜不曾睡着。

第二天一早,景曉萌很早就床了,打算在他們離開前,為了他帶來的學生偷偷在船老大碼頭上解船、和為所有人帶來麻煩的事,去向船老大道歉並致謝。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幸,景曉萌剛好在沙場拐彎的時候,碰見了正在幫老奶奶曬蝦膏的張稀霖。

  彼時的張稀霖正蹲在地上,帶着編織帽,細瘦的身子委在地上,要不是她的坐姿形態和其他人顯得很不一樣,景曉萌幾乎沒認出她。

  因為她坐的儘量地直,這一點也不同別的婦女那樣低眉服帖佝僂着腰--對於做農活來說,保持那樣的姿勢無疑很受累。所以她特別顯眼。

  景曉萌想了想,本想裝作沒看見徑直離開的,卻還是忍不住進去庭院和她一起幫忙。

  而張稀霖除了他剛一進去的抬頭飛快看了他一眼外,並無任何話語,只是手上不停、熟練的地擺放蝦膏。

  這種不知是熟稔至極,還是冷淡以對的清淨場面,使得景曉萌很有些不知所措,當然如果他知道張稀霖對他的看法也是如此的話,那他就會知道他們的心思是不謀而合的。

  景曉萌不敢靠的太近,只蹲在她的旁邊略遠、但比其他人要近的位置,邊取過籃子默默地幫忙,一剎間,沒有言語,卻也配合得天衣無縫。

  可他實在控制不住內心的疑問,便假裝無意地委婉詢問張稀霖,是不是他招待不周,她才不住他那兒的。

  景曉萌想過張稀霖可能會有猶豫不決,然後避而不答之類的舉動,畢竟她昨天很晚才發了個短信,說了那些、沒提前和他說要去酒店住很不好意思之類——那樣的話,而以她一貫的處事方式來說,避其鋒芒,也是她常做的事。

  卻沒想到張稀霖手上不停,非常耿直的一句「她非要跟我換的,我當時不知道怎麼回事……」,然後仿佛一下子意識到什麼,就沒了下文。

  以往以張稀霖謹慎,和對每件事都非常客觀的角度來說,她不會說這麼「接地氣」,幾近抱怨和無奈的話,尤其還是像說別人的壞話似的。

  張稀霖的確有些反常——因為自詡正直的她,通常不會去做特殊的事情,也不會說特別的話,不會給人的話里設這樣隱晦的引導,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做,因為她覺得是自己有些着慌了,被人趁虛而入才會失去應有的警惕的。

  但因為劉世曦的確那樣「半強迫」地和她換了住的地方,而她又因自己多餘的想法,才害得她對景曉萌這樣一個斯文有禮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做出粗魯無力的舉動--意識到這點後,她不禁為自己的那些舉動有些沮喪後悔了。

  事實上,因為張稀霖心裡知道自己爸爸出軌的事情,雖然別人以為她不知道——但在家庭生活中,她固執地認為,他是那種很令人感到侮辱的存在,所以張稀霖才會一貫對異性有很苛刻的要求。不過,景曉萌卻是在那種苛刻的審視情況下「唯一倖存者」。

  張稀霖之前對很多人也無禮過,但過後卻都會因為他們身上的那些無可饒恕的缺點,而慢慢減弱自己的愧疚。但景曉萌不一樣,從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到後面很多次,張稀霖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過,但景曉萌卻一如既往地那樣溫潤如玉。

  這讓很少為別人改變的張稀霖,很想稍稍為他考慮一下,至少要給他一個好臉色——因為他也一樣,在這世上,也是一種很孤獨無措的存在吧!張稀霖有時會這樣心想,忘卻了天上的浮雲流過。

  景曉萌猛然聽了她的近似抱怨的、只有相熟才能說出的這樣親密話的語調來看,一下子腦袋懵了,愣了一下。

不過懵掉過後,景曉萌冒出一個想法,覺得自己姑且可以認為,她這是在向他展示,她從未在別人面前顯示過的性格特徵吧,那麼,其實這也意味着他也算離她更近一步了吧?苦苦思索後意識到這一點景曉萌,即使張稀霖最終沒說出他想聽的話,心裡也是開心的。

  船老大為景曉萌特地的上門道歉感到哭笑不得,只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以後你別這樣了,就揮揮手讓他回家,看景曉萌的眼神像看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景曉萌走在回家路上,在廣闊無垠的港口也停留了一會,不知為什麼驀然想起以往在繁星點點星空下的掙扎。

  他明白船老大的意思,依他現在所學的知識,他也知道該怎麼活才能更好一點,可他卻做不到那一點。有時他也不想這樣活着,但那些生活習慣,就像是慣性一樣,已經神髓入骨了,不是說改就能改的——說句難聽的話,也許這輩子,習慣成自然的景曉萌都無法逃脫這樣的面孔了,除非逃離到一個新的地方,否則他也只能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因為他的人生早已經在開始,奠定了那樣委屈的基調了。

   今天本來是他們聯誼活動的最後一天,本該啟程回學校的。但因為前晚那幾個在海上受驚的同學,本來景曉萌打算去賓館看他們一下,再看看情勢,看是否要打電話通知老師延遲回校。

  不過現在看來,還是沒有必要了。他們也不是小孩了,是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的,而且張稀霖又不住他那裡了,反正他們又都覺得沒什麼樂趣所在,所以他就想把一到中午就走的決定告訴他們。

他也覺得是時候理性強勢一點了,畢竟他現在並不想在這裡繼續待着,為什麼還要陪着他們耗呢?想來也是。

  只是這趟行程終究沒能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因為景曉萌打架了,而且就在他去賓館和他們商量中午回學校的時候,且在他回到學校還被上報處分了。

  至於原因,按他說的是,因為他們背地裡說他安排的不好,還講他壞話被他聽到,所以才起的衝突。

  但事實上卻是因為他們當中有幾個人犯渾,胡亂說話,說張稀霖一個女的,和他們兩個大男人一起3P,肯定是受不了才和劉世曦換出來的什麼的,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聽了就讓人火大。

  但這些捕風捉影的話,景曉萌一點也不想讓她聽到,哪怕只有一點也不行。所以他承認全是自己的錯,丟失了競爭全校優秀畢業生的名額和其他條件,才堵住他們的嘴。

  而張稀霖一向是最討厭打架的,因為她的父親在幼年的時候給她的印象就是暴力的——無所謂冷暴力還是直接的暴力,所以她才那麼喜歡斯文有禮的人。

  但所幸,她是親身體會過那種「惡人作惡讓人恨得牙痒痒、卻不得已忍耐的」的感覺,而她本性其實也是惡劣、暴力因子存在的。以至於竟然在後來有一次在操場遇到景曉萌的時候,還無比認同地安慰了看上去正在傷心的景曉萌。

  「他們不懂,這個世界需要你這樣的人了,至少你有其他人沒有的責任心」

  自以為了解了事情真相的張稀霖非常認真地說,還給足支持似的,用手的指尖部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彼時的景曉萌正坐在塗洛山腳下的操場上,看着定定看着他的張稀霖,不知為什麼,仿佛接連幾日的陰雲都莫名飄散,心裡驀地升起柔軟的感覺--那感覺是他從不曾有過的柔軟。

  頓時感覺他們關係親近了一大步的景曉萌搖了搖頭,撲哧一聲好笑,「你這算安慰的話嗎,真是的!」

  景曉萌越想越覺得想笑,尤其是看到張稀霖一臉懵,絲毫不知道他為什麼覺得好笑的時候,他就更想笑了。

  「你笑什麼!」,張稀霖故意板着一張臉怒視景曉萌,要是不知道的人,還真有可能會被張稀霖給嚇到。

  可景曉萌看出來,所以他仍捂着肚子笑着,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張稀霖如同一尊佛一樣地坐着,看着頭都要笑到地上的景曉萌的毛絨絨的腦袋,不由地也忍不住低頭微微一笑。

  清風自過無痕。

  陰雷是一種在盛夏里近似寒冬的天氣,而寒冬的傍晚是沒有什麼溫暖可言的。尤其是從窗口望去,重疊的山坳都是冷色調陰鬱的濃綠。天空是冷郁的灰色,因為乾旱而稀疏的灌木萎黃變褐,斷續的河流也似乎沒什麼興趣再做旅行。日子似乎就是這樣一天天循環着,春華秋實,夏花冬雪,沒什麼不同也沒什麼相同。

  張稀霖自他們操場見過後,除了一次戶口登記時,因為無父無母的共性才和景曉萌再見了一次,並無再見。去那裡登記的,至少都是名義上可憐的人,所以即使有些人感到尷尬不甚耐煩,接待人員也很耐心對待。

  景曉萌遲到了一會,進來的時候剛好撞上要出去的張稀霖。

  張稀霖一開始沒看清是誰,皺着眉頭一閃身往邊上靠了,景曉萌卻是注意到了,抬頭朝她綻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笑容太過炫目,就在張稀霖仰頭的地方盛放,甚至來得猝不及防,張稀霖楞了一下不自覺也扯了一下嘴角點頭致意——雖然那幾乎不能算個笑容。因為那只是一個深酒窩的面龐有一個笑的模樣而已,而那酒窩的凹陷一閃即逝,也並不自然。

  其實他們嚴格意義上,都是屬於那種慢熱的人,很難獲得認同感,所以當他們回到各自生活的地方後,按照他們本來的步調生活的話,雖然也還是同一個地方,但卻依舊沒有辦法有更深一步的交流,至少他們不會有精神層面上的交流或碰撞。

  但那個笑容對於景曉萌來說就已經足矣。

  他從沒想到,原來無父無母這個悲慘的身份,也會給他帶來一些驚喜,至少能讓他不僅僅局限於默默愛她的地步。

  而後,關於這個無父無母的身份,也還是給他們提供了一些相遇的機會——當然,這裡又不得不提一下緣由了。

  近些年,由於塗洛市的政府、企業都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上發揚國際人道主義,學校這座象牙塔也不能免俗。特別是對家庭殘缺的學生,會給予更多的幫助,比如說提供一些生活補助,或是工作上優先幫助等之類的舉措。

  景曉萌以前會覺得自己可憐,但現在卻卑劣地覺得慶幸,正因為他也是無父無母的人,所以他和張稀霖的第一張光明正大的合照,是在學校發給獎學金,特別是有家庭缺陷時拍的——雖然這麼想似乎是不應該的。

  而後陸氏學院的贊助人,也就是陸氏企業,也會優先提供特殊名額給這些家境困難、卻優秀的學生一個工作實習的機會——生科院裡的景曉萌因為打架事件,沒有這個選擇的機會。

  而在中文系學習還不錯的張稀霖在大三下學期的時候,因為沒有完整的家庭得到了這個機會,雖然這有點讓人沮喪,但在生活的逼迫下卻是一點也不算什麼了。

  只不過張稀霖原本還奇怪,只是輔修經濟學的景曉萌,為什麼卻用了經管院的的名額進陸氏這種外貿公司實習——畢竟張稀霖學語言還能定個合同什麼的,而景曉萌一個學醫學的能做什麼呢?

  這不僅讓張稀霖百思不解,也使很多人感到不解,並且認為,景曉萌這是沒辦法的情況下,才僥倖得到的機會,所以他的情況變得有些令人輕視。但這個事情很快就被張稀霖拋到腦後了,因為她這才突然發現了張析聞的反常。

  在張稀霖聯誼後回來的這一段時間以來,張溪岩的病情在她的照顧控制下稍顯正常,所以張稀霖才真的放心把她送進特殊學校,和景曉萌一起去總部實習了。

  而這次去的,是張析聞所在的陸氏公司,張稀霖有些興奮。因為她在一步步向張析聞靠近,或許這次的機會能彌補她們之前出現的裂痕也說不定--畢竟親情這種東西,是很玄妙的。

她在去陸氏公司之前打過張析聞的電話,想告訴她這件事情,不過她卻總是在忙,沒有回電。

  以前張稀霖也常給她打過電話,張析聞也定期回她消息後,只是興趣卻是淡淡,通常是三言兩語說完,現在看來卻是不想理會,卻沒辦法忽視的無奈,所以張稀霖後來也就不怎麼打電話聯繫。所以這次張析聞沒有回她電話,張稀霖其實也並沒怎麼在意。

  只是當張稀霖實習報道那天,在陸氏公司大堂里和張析聞擦身而過,而張析聞卻裝作不認識她的時候,張稀霖是很震驚的。但她腦海里習慣性的思維,又是立刻責怪自己多想,也許張析聞沒看到消息之類的,或是她和旁邊的女生說話太興奮所以才沒看見自己——通過這些,她給自己的失落和張析聞的冷漠找了許多藉口。

  但過沒多久,那些幻想很快就破滅了。

  震驚於張稀霖也來陸氏公司上班的張析聞,趁午休的時候偷偷把她拉出去,原本似乎是想責難於她的,但看着張稀霖不知甚解的神情,她可能又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默了一會,才忸怩的道出她的意思,「那個,稀霖,你在公司就別叫我姐了吧……」,張析聞那般款款說着,塗着精緻唇彩的兩片唇形美好的嘴唇上下合動着,在張稀霖的眼前不斷地閃着。

  而剩下的,張稀霖卻一句也沒聽到,因為最初的那一句話就像一個令人難以忍受的聲波源一樣,不停地激盪着她的腦袋,使她一向反應靈敏的腦袋難以理解,並去思考那句話的深層含義,而她現在也並不想去了解。

  一人坐在茶水間發愣的張稀霖,不知為什麼事情突然就變成了這樣,為什麼她的姐姐就不想讓人知道她們是姐妹呢?

  是因為她穿着平庸,長相不美?亦或者是因為她是憑着幫助名額進來的,拿過貧困金?想來想去,怎麼看都不會是因為張析聞自己的原因,她肯定是這樣想的。

  張稀霖度過了自己內心的第一陣自我懷疑,想明白張析聞的虛榮時,她的憤怒生了出來。而不巧的是這時,在別的部門實習的景曉萌不知為什麼要跑到張稀霖待的這個找她一起吃午飯。

  「我只認識你……」,景曉萌的大眼睛看着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該是她想親的人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們的關係,而一個獨身主義者本來就排斥的異性卻巴巴地跑上來表示親昵。張稀霖簡直要被這種詭異的現實擊倒,而對於張析聞的怒火她不敢發泄在張析聞的身上,卻不知道為什麼就敢發泄在景曉萌的身上了。

「可我不想」

可能是因為他最怕軟糯可欺吧!反正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可能每個狠狠打擊過他的人都會這樣想,然後湮滅了自己的愧疚感。張稀霖說着這話,離開了茶水間,躲進了衛生間裡。

  不過很可笑的是,她對景曉萌忽視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直到第二天張稀霖才知道,原來張析聞不是像她這樣被人可憐才進的公司,也不是因為柔弱才被所有人喜歡的。是因為她比大多數中層階級還高一點的家庭所致--她的父親的確是塗洛市的一名市政高官,母親也的確是一名有名作家——只不過沒說的,是已經去世了的。

  所有人都喜歡她的平易近人,卻並沒有看穿她的真正面目,甚至以為她不提自己的父母,只是因為她想從底層奮鬥起,而忽略了最開始,也是她自己一不小心讓人看破了她家境殷實的刻意。

  而張析聞和她部門的總監陸駁也走得很近,那種曖昧、火熱,都不像張稀霖所認識的那個傳統女人。

  當然,還有一個傳言是,張析聞有一個勢力背景很強的乾爹,雖然這也好像確有其事,但張析聞平時做人看起來不錯,沒有人願意以那樣的惡意去揣測她的行徑。

  張稀霖試圖和她交談過她的這個形象問題,但張析聞卻認為她已經犧牲了那麼多,如果連這個事情也要遷就張稀霖,並向她交代的話,那張稀霖未免也太過分了點。所以張稀霖無法再說什麼,只能轉身離去。

  而張稀霖之後實習的每一天,也沒有下去食堂吃過飯--不知是不是張析聞給她的暗示,她總覺得自己是她們家最見不得人的陰影,在張析聞眼裡甚至是一種恥辱,就像她曾經知道的父親和別的女人的那個私生子那樣,她甚至應該要慶幸,張溪岩不會長大,沒辦法意識到這些,避免了那種被嫌棄的感覺。

  只不過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經濟的原因,她當初和張析聞說好的,給她20萬手術費後,她就解決自己的伙食--她也決定把手術放到她們實習過後,因為那時放假,那樣才有時間可以調整。

  可張析聞在她們說好了之後,就只給了張溪岩的費用,已經沒有給她的生活費了,而把張溪岩送去特殊學校的費用甚至還超了些,使她不得不動用了她的為數不多的存款。

  她之前存的生活費雖然還有些,但不算多,所以在不高的實習工資拿到之前,她也只能夠每次早上買多的麵包,在早上中午吃過後,晚上再隨便找點東西吃。

  實習第二天她對景曉萌的發火,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被自己姐姐意外嫌棄而頓生的悲憤沖昏頭腦,還有一部分就是因為沒錢而產生的窘迫——她甚至不能隨意的出門去買東西吃!

  其實要是張析聞不是如此地話,她或許還能保持清貧而知足,以她之前和景曉萌相處的程度來說,她甚至還會開玩笑說一聲,說她有些原因不想下去吃之類的話,可偏偏張析聞的態度激化了這一切--所以她才這麼卑劣地遷怒了一直向她示好的景曉萌。

  其實那天她躲進廁所之後,憤怒過去之後升起來的就是她心底深淵的悲傷。她一方面為自己的處境感到難過,又悲哀一向自詡正直的自己心裡仍有這樣可怕的劣根性,卻毫無改變的欲望——只能就這樣放任自流,和無所作為,證明欺軟怕硬存在於每個人的的心中。而且看起來,她就是不怕和景曉萌搞事情的那樣。

  這種對於原本在這世界上唯一認可的親情,和她的引以為傲的人性也破滅之後的深刻的認知,使她剛準備好好開始就受到了打擊。她幾乎又回到了從前的那個時候——似乎有時她看上去只是外表略微冷淡,但實際上根本難以接觸,因為她又封存了自己。

  如果有觀察到的話,其實你可以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幾乎沒有看你的眼。這可以說她的習慣,也有可能是一種漠視,不過無論是哪一種說法,都並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張稀霖自認在這間公司實習的日子難熬,不過似乎景曉萌的日子更加艱難一些。

  自從那天他被張稀霖莫名一句「可我就是不想」和你一起--給傷了之後,他就有些魂不守舍了。

  事實上,當天夜裡他躺在有月光的床頭上,還流眼淚了,那眼淚靜靜地淌在枕頭上,留下一串水珠的痕跡,有對張稀霖的怪罪和又不舍起來的心思,只不過最後和他一起睡去的,是他本就脆弱的玻璃心和暗戀。

  情場上的失意也就算了,這可以歸結為是他們兩人的性格不適,或者是這環境的不佳。可事業上的的得失就很難說了。

  也不知怎的,景曉萌在端茶倒水的第三天過後,就受現任董事長秦瑟不知名緣由的賞識,直接從實習小生晉級成為了董事長身旁重要助理之一,很是遭到了一些非常規的排擠。

  對於工科醫學有些一板一眼的景曉萌來說,這種辦公室的勾心鬥角,對於他的事業的升職來說,可不知道是得意,還是另一種毀滅性更大的失意了。

  只是——最關鍵的是,他來這裡的初衷已經無法達到了,景曉萌坐在滿滿當當的會議室里,坐在董事長座下唯二的助理席位上心想。

  「似乎我永遠無法做到的,就是讓她愛上我……」

陸氏產業的的前身,是縱橫塗洛市周遭一代的黑幫社會,不過在最近二十年,才慢慢化身為陸氏企業公司的。

  而陸氏公司的前總裁陸哀為什麼名哀,是因為他是個遺腹子的緣故。

  父親的家大業大,全靠他母親秦瑟的強勢,才能在他長大後還能繼承家產。但很可惜的是,因為陸哀喜歡的女人秦瑟很不喜歡,所以心孝母親、卻又不甘的陸哀,在有限的選擇里,娶了一個秦瑟最不喜歡的女人,齊嬈。

  婚後多年,陸哀才給了她陸駁這麼一個兒子,都比他的姐姐們生的孩子小了。

  自從陸哀三年前去世後,秦瑟一直看不慣齊嬈一副理所當然她兒子陸駁就會繼承陸氏公司的樣子。而且因為篤定陸駁是唯一的繼承人後,齊嬈也對她這個婆婆失去原有的恭敬——尤其這點讓秦瑟很感不悅。

  因為她的兒子,陸哀,一生為了陸氏家族的漂白事業做出努力,投資公益事業、興建學院、關注公共設施建設,才能讓整個黑社會產業的陸氏家族走到公眾面前。

  但齊嬈實在太庸俗膚淺了,在陸哀旁邊就沒少拖後腿了,更何況是她兒子獨占權利後,那可怎麼辦?

  秦瑟唯恐她會毀了一切,所以寧可扶持兩個女兒的孩子,也不願讓齊嬈得逞。然後就這樣,秦瑟將外孫女陸芒、陸綿,外孫陸遽、陸岑,培養了起來,招收進公司和齊嬈的兒子陸駁爭奪--這對於本來就想奪走陸哀公司的兩個姐姐陸謐、陸盎來說,提供了很大的助力,當然也讓本來就已經是很激烈的競爭,變得更加火熱起來。

  而就因為那天,秦瑟無意中見到和陸哀神似的景曉萌、和相似的姓氏,然後DNA查證過後,這才發現,原來景曉萌是陸哀和當初和他那個喜歡的女人景似月生的。

  而陸哀之所以那麼多年來投資塗洛山的陸氏學院,也是為了能給景似月一個好的安身之處、一個令人尊敬的教授身份--只是為了讓景曉萌安然成長而已。只不過這所有的一切,卻是連景似月也都不知道隱秘。

  所以,在陸氏公司的日漸白熱化的繼承權爭奪戰中,突然又加進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秦瑟的「正經」孫子——景曉萌。而按照年齡來排的話,景曉萌也的確是年長,只不過論鬥爭段位的話,呵。

  秦瑟現在做這些事,都是有理由的。

  畢竟自己名義上現有親孫子的生母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孫子也和自己不親,而且很肯定的是未來掌權後也必將不會善待自己。而外孫終歸是外,就算以後能有要挾,也還是不如流落在外、自己兒子最喜歡的純良大孫子來的好。

  且相對於強勢了一輩子的秦瑟來說,景曉萌這樣性格的人,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了。不過這點心思其他人、包括景曉萌都不知道,只是陸氏核心的高層知曉。

  是以,一直對繼承人未有表態的秦瑟,對突然出現的景曉萌如此青睞--這對其他給予過機會,又打算剝奪的秦瑟外孫們來說,無疑是最壞的消息。

  而陸駁本來就對奶奶把外孫子女拉進公司,和自己爭奪公司的舉動心有怨恨,再加上他母親齊嬈的耳提面命,就更對橫空出世的景曉萌更加厭惡。

  所以他們幾個有意無意的嘲笑景曉萌的咖啡色褲子,和他的做事方式,試圖不添堵也要挑事,倒是過得像是幼稚園的小朋友了。不過這方法對現有鬥爭段位的景曉萌奏效,所以他們樂此不疲。

  而當一個人真的被針對的時候,即使再不是缺點的缺點,也會被拿來當藉口。

  就像每次會議室開會一樣,他坐在秦瑟旁邊,看着下面他們如狼似虎的眼神,和那些會後的冷言冷語就感覺,就像渾身爬滿了螞蟻那般難受。那種千夫所指的感覺,簡直弄得景曉萌這種嚮往溫暖,希望每天都有人能夠陪伴的人都有些抗拒與人接觸。

  而繁重的非工科任務,也讓他的精神高度負荷,加上張稀霖對他的乍冷的態度,使他的眉頭更皺,整個人也變得有些沉默起來了。

  他也曾問過秦瑟為什麼,秦瑟只是笑笑,凌厲的雙眼柔和了一些。

  「你可以把這當做一個考驗,公司的考驗,或者說是我對你的考驗」,景曉萌仿佛意識到了些什麼,卻又想岔了似的,神色一變。他有很多話想說,但看着一頭白髮,卻不失魅力的奶奶輩的秦瑟,還是緘口不語了。

  而秦瑟看出他想岔了,卻沒有點破。

  其實景曉萌的性格和他媽媽一樣,雖然看上去矜貴,但卻有些溫和的平庸,只適合細水長流平淡的生活,所以才選擇當醫生。

  可現在這種情況,一方面是他為了更靠近張稀霖,失去了理智般,才做了這樣跑進不是自己專業的實習公司,而他的愛情也似乎絲毫沒有進展,反而還倒退了很多……且血淋淋的現實也表明,他的個性並也不適合在這樣的爾虞我詐的處境下生存--所有的這些讓一向都還算樂觀的景曉萌,也不禁又有些頹喪了起來。

  算起來他這二十幾年來的生活,並沒有如此多的沮喪過。除卻少時最初的幾次動搖外,幾乎十多年來,他都保持着這樣的理念活着,平凡但卻堅定。可遇到張稀霖後,他那些信奉的理念就常常被自己打破了,出爾反爾,堅定信仰的喪失……這對一個無論如何都試圖要保持理智的人,或者作為未來的醫生來說,可都不是件什麼好事情。

  而在無論他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影響張稀霖這個內心堅定的人的情況下,景曉萌需要時做的暫時離開,好好想想他要做的,是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

  而換句話說,就算是張稀霖不善交際,就算是他自己先喜歡上她的,他該承受這些,但這樣的生活也未免太煎熬,太痛苦了,只有他一個人受罪似的。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像是被所有的貓逼到角落裡,那不明地瑟瑟發抖着的老鼠一樣,而張稀霖是將他徹底壓倒的最後一隻。

  景曉萌見過自己媽媽活過一生這樣苦悶的生活。死死地追求愛過的男人,最後卻因為那個人結婚,而一輩子恪守禮義不渝,獨自一人過得,就像他現在過得這樣,竭盡全力想保持自己的尊嚴。

  可不同的是,現在的他自己,卻始終沒有辦法控制內心的衝動,沒法做到像媽媽那樣可以抑制自己的心思、左右自己的動作,所以才會一直堅持不懈地跟在張稀霖的腳步後頭。

  但再不甘,他也不願再這樣做了,因為媽媽那種荒涼的結局,是他不忍看到在自己身上發生的。

  他是他媽媽的寶貝,他的媽媽不會希望自己的寶貝永遠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當中,所以景曉萌需要為了他的媽媽,讓他自己過得好些,才不會使在天上的的媽媽為他擔心。

  而他也發誓,這是他最後一次的藉口了——為他的軟弱逃避。

因為他再也無法直視明天升起的太陽了,他再也撐不下去了。越來越幽靜的道路深處,萬籟俱寂的夢魘當中,景曉萌堪堪地走在通往自己心靈的道路上。

他要回去,在他和母親一起生活過的土地上生活,找回自己,守護自己的心......

在今年的優秀實習生頒獎會上,是新近升職了的部門經理張析聞給他們頒的獎。

  因為是在總部,又有國際人道主義由頭所在,所以整個頒獎會顯得還很隆重。

  也在獎單之列的張稀霖,坐在了第三排專門給實習生坐的位置邊上,她是第一個上台受獎的,所以也沒怎麼看清人,就直接上去了。

  雖然景曉萌因為是非專業生,幾乎沒有觸及陸氏商業的內容,做的工作也很模糊,但以景曉萌一貫做事的認真態度,肯定也是榜上有名的--張稀霖這樣心想,四處張望了下,卻是沒看到人,心裡莫名有股失落,又想猜測為什麼景曉萌連這樣重要的頒獎會也沒出現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張稀霖眼裡閃過焦急,心裡有些亂,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過這想法只在張稀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很快就被迎面走來疏離陌生的張析聞替代了,張稀霖的神情也莫名的有了些隱冷的敵意。

呵,一場貌合神離的頒獎會,也如同她們關係一般。

  很久以前就有人說過,像張稀霖這種執著的人,不適合像她媽媽那樣當個閒散的作家,更何況還去讀中文系!即使她的初衷是想更好的照顧妹妹,也曾十分努力過。

  不過,就如同她很難抓取那些一閃即逝的情感體驗的那樣,張稀霖很難理解張析聞不肯認她的做法,並且後半生也始終難以理解--即使她嚴格執行這個約定到了實習期結束為止。

  不過興許是張析聞對於不認張稀霖的事終於覺得抱歉了,也和張稀霖說了一些關於她在公司的事,比如說到現在在公司里和她打得火熱的那個人:陸氏公司的繼承人陸駁。

  張析聞說起這個的時候,表情很是有些隱晦的得意,似乎想從張稀霖身上看到羨慕,或者聽她附和地說幾句讚美的話。

  張稀霖注意到了這點,卻裝作沒有看見,只是淡淡的地應着,卻又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害得張析聞覺得想說也不是,不想說也不是,最後自己氣呼呼地走了。

  不過雖然陸駁比張析聞還小几歲,但卻是生的異常高大,也很俊美,且據張析聞所說的,他又是陸氏公司的企業繼承人,看上去很是前途無限。

  雖然他也有些年輕不懂事,但張析聞有自信能夠掌控得住他。而在這點的討論上,張析聞說的時候,用了非常直接現實的話語,不像張稀霖一直像媽媽那樣的對話習慣--這有一點嚇到張稀霖了,所以她閉口不言,只是頭低着,聽着張析聞難得地關於感情的女生之言。

  張析聞認為,光憑陸駁對她的喜歡還不夠,她還需要得到陸駁媽媽和奶奶的認可才行。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在秦瑟帶着齊嬈她們,罕見地來到前總裁陸哀為了他心愛之人所創辦陸氏學院時,張析聞還因此特地請假回塗洛山,帶上正準備論文的張稀霖,把張溪岩也從特殊學校接了出來,在家住了一個星期。

  期間的相處自不必說。

  縱使張析聞這樣的部門經理,也沒有資格參加陸氏高層的晚會的,但奇怪的是張稀霖卻有一份。而這份張稀霖並不想要的邀請,在張析聞垂下的眼眸里化為炙熱,卻是抬起眼時又化為虛無。

  張析聞在張稀霖收到請柬之後,就很想張稀霖能夠也把她帶去那個盛大的晚會,暗示、請求、要求地總共來回了很多次,逼得張稀霖不得不答應帶她去為止。

  張稀霖有些感到羞愧。

  她本來是回絕了的,畢竟她是真的什麼也不懂的,而她向來也不是個打無準備之仗的人,如果餐桌上要來個西餐禮儀的話,她卻沒準備,這種失誤或許會令她出醜--而她是個不喜歡出醜的人。

  只是她心裡將自己的固執盤算得再好,卻還是耐不住張析聞的祈求地,只好就這麼慌亂的一起去了——某一瞬間,張稀霖總覺得,她是真的有些討厭這樣的張析聞了。

  晚會舉辦得很盛大——觥籌交錯,杯瓦琉璃,人來人往的世界,完全不是張稀霖的目光能承受的,搞得她頭都快暈掉了。

  而張稀霖也不知道,秦瑟給她的晚會邀請到底是為了什麼。

  一來她並不是什麼厲害優秀人物,也並不值得注意;二來她也沒收到陸氏公司的聘任邀請,這意味着他們公司不要她這樣的人——可那樣的話,秦瑟怎麼會給她這種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發邀請函呢?張稀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個人自顧自地想。

  張析聞自從進晚會後就不知所蹤,不過張稀霖心思不在,也沒有找她。

  想不通就丟下後的張稀霖,此時正站在餐盤旁,猶豫要不要將自由餐桌上的一塊慕斯蛋糕偷偷藏起來,帶回去給張溪岩吃,不過正當她決定還是算了的時候,一個高挑的可愛女生朝她走了過來,禮貌地要她跟着她去董事長那裡。

  「張稀霖同學,我們董事長要見你」,女生如是溫柔地說。

  張稀霖認出,那個高挑女生是張析聞在陸氏公司所謂的最好的朋友:希思黎。

  不過張析聞會和她結交朋友,大概是認為自己長得比她更漂亮吧!卻沒想到原本可愛的女生打扮起來如此驚艷性感得出彩--登時被女生那一瞥的眼神驚艷到的張稀霖愣了一下,不由地呆住了。

  「不知張析聞見到心裡會怎麼想才好」,張稀霖心想,又甩了甩頭,揮去腦海中的想法,隨着希思黎跟去大廳的後面。

  穿過擁擠的人潮,再穿過禮堂的走道,停在張稀霖面前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花房院子。

希思黎讓她進了一個房間,自己卻守在門外,並沒有要一起進去的意思。

張稀霖見狀,就有些揣揣不安,心裡莫名有些緊張,不過還是強自定了定心神,這才推門而入。

  進去之後的第一眼,張稀霖看見的景象,就是秦瑟優雅得像幅油畫般,姿態得體地坐在透白明亮的房間裡。那高貴張揚得令張稀霖頭一低,收回目光沒有再看--歲月似乎沒給她留下任何風霜,她的一個眼神,似乎就能流露出天生的矜貴。

  張稀霖雖然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但卻也是個會趨利避害的人。

  因為她總覺得在秦瑟面前耍滑頭的話,是叫會令人後悔的事——如果你暗地裡針對她,而又被她發現的話,就算她可能當時沒有發作,但後來肯定會讓你吃很大苦頭的!所以此刻張稀霖態度非常恭敬--不過她自己本來也不是一個惡毒的人,這麼恭敬也無可厚非。

  秦瑟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讚賞,但卻也只是一瞬。然後她開口道,「我知道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所以,話我也不說的太難聽了」

  可能秦瑟試圖想讓她立即就清楚她的意思,可光是這麼一句就把張稀霖搞糊塗了。但張稀霖在不明情況下,慣不擅長反問,所以仍只是靜靜地聽着。

  秦瑟接着道,「我知道你姐姐想要嫁給陸駁——也就是我的二孫子,這點你也是知道的……」

  秦瑟話未了,張稀霖心裡就陡然冒出個疑問了,陸哀不是和齊嬈只有陸駁這一個孩子嗎?怎麼又成了二孫子——難不成秦瑟終於把女兒生的孩子過繼,來爭取公司的繼承權?張稀霖心思電轉,猜想了這一種可能,卻還是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秦瑟繼續說了下去,「但我不會接受你姐那樣的女人——當然也不會接受你……」,張稀霖似乎聽出一點端倪了,卻覺得莫名其妙,頓時不解就沖脫出來。

「您在說什麼啊?除了您說我姐和陸駁先生的事,其他的我真的一點都聽不懂——還有,如果您要說這些,為什麼不找我姐來說,我跟這件事完全無關的……」,張稀霖眼睛直直地看着秦瑟,真的是一臉無辜。

  秦瑟輕淡的目光一挑,眼角微微向上,似乎想到了什麼,啟唇冷笑道,「我不找你姐的原因,是因為那種里外親疏不分,只顧着偽造自己好名聲,兩面三刀、自私又幼稚的人」

  秦瑟說了這麼一大句長串,抬眸眼角翻着嘲意,然後朱唇輕啟,「——不值得我跟她說話。所以,我已經給陸駁找好了妻子的人選,就是剛剛帶你來那個女孩,這點請你回去以後告訴你姐姐」

  秦瑟幽幽地站了起來,調笑地看了一眼張稀霖有些抖動的腿,然後轉開視線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笑張稀霖那麼冷淡的人也會發慌。

  張稀霖心知她誤會了,她只是因為站太久了,才會身體不舒服得有些控制不了身體,再加上乍然聽到她如此對張析聞的惡語,有些無措羞恥才這樣的。雖然她不知道緣由,但她也算看出了秦瑟的意味--大概今天就是給她一個下馬威吧,所以才會連讓她坐下來的機會也沒有!

  秦瑟在她周圍轉了一圈,緩慢踱步。

  雖然張稀霖比她高,但卻總覺得在氣勢上被她給蔑視了似的,感覺極不舒服。

  而後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敲門聲,然後一個聲音響起,說是已經把大少爺接回來了後,秦瑟的神色瞬間就變了,她努力掩飾,卻還是漏出一絲激動的意味。

  她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張稀霖,「總之,你不要和我的大孫子糾纏就好。這是我看在你一直誠懇地生活上,才提前給你的忠告。別讓我失望……」,秦瑟言猶未盡,卻是不再說話就匆匆離開了房間。

  張稀霖在離開房間的時候,還是一臉莫名。

  但她至少知道秦瑟對她和張析聞的不屑。所以她急着找張析聞——即使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總是要先找到張析聞才是。

  而至於秦瑟說的話的真正意思,張稀霖是真的在宴會快結束的時候才知道的,知道以後再想想秦瑟說的話,張稀霖就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為在晚會快要結束的時候,作為晚會主人的秦瑟,在台上簡要說了一下此番特地來陸氏學院的原因。

  她說出了原來景曉萌的媽媽景似月,是陸哀以前喜歡的女人這件事,而且也不算掩飾美化,因為景曉萌的確是在陸哀和齊嬈結婚之前有的,所以甚至算不上是私生子的範疇,畢竟當時陸哀和景似月是真心相愛,而後不得不分開,陸哀這才娶了別人的。

  如此一說,眾人倒是明白了。

  不過秦瑟來這麼一通,那是真的打算要把他拉入陸氏公司的繼承權爭奪當中了。這也不難理解為什麼之前秦瑟在公司里對他如此在意後,而陸駁他們都對景曉萌有那麼強烈的敵意。

  接着,秦瑟開始扶着景曉萌的肩膀,正式介紹景曉萌的身份。秦瑟弱化了景曉萌是個未婚生子的事實,談笑間言談幾句風雲,不過主旨卻還是在於強硬地宣布,景曉萌在今天過後,會正式地加入陸氏公司繼承權的選擇範圍……

  看着台上像個傻子一樣想掙脫肩膀,又被死死按住的景曉萌,和陸駁旁邊傻了眼的齊嬈,張稀霖就知道,秦瑟肯定是不顧景曉萌的意願、而是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強行加注的。

  這種行徑不禁讓人感到憤慨。但這些事即是複雜,也很私人,所以沒有人能指責過多。

  唏噓的人們在晚會過後紛紛離開了會場。

  當她和張析聞離開宴會,路過站在大門處的依照主人家儀式送客的秦瑟和景曉萌時,張稀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秦瑟旁邊的景曉萌,這才發現他的氣色有些差,亦或者是更白了些。

  不過他的身材和樣貌實在太適合西裝了。白皙斯文的氣質,精瘦修長的軀體,融合了柔和冷冽的氣息,讓人一看就難以忘了他的臉。

而這樣魅惑的臉,因為記起又明白了秦瑟的警告,張稀霖是不敢再看第二眼。

  景曉萌也是,飛速抬頭看了一眼急步走過的張稀霖,又馬上低下了頭。耳邊聽着秦瑟和其他人的寒暄,很想直接離開,又狠不下心下了秦瑟的面子,只是盡力想隱藏起自己的存在。

  他之前在陸氏公司是沒有待到實習結束的。因為被陸駁他們針對的原因,又被不明所以的巨大工作給壓垮……最重要的是,連張稀霖也不待見他,甚至可能不想和他處在同一個地方,只不過可能沒好意思說而已,所以景曉萌就自己離開了,偷偷回到學校--比失敗者還不如。

  本來他也覺得沒什麼事了,可能以後也就這樣了吧,卻沒想到秦瑟竟然在幾天之前來到了塗洛山這裡,竟然還是為了專門找他的緣故!

  景曉萌在秦瑟找上門的時候就躲起來了,無論她怎麼說也不肯出來,而後秦瑟就沒有動靜了。

  景曉萌原本還以為事情好像有點太過簡單了,但也就希望事實如此就好了,卻沒想到秦瑟竟然在剛剛傳訊息給她,言明如果他不來的話就會把張稀霖扣押起來!

  景曉萌震驚不已,不知道為什麼,連他舍友薛沐淵都不知道的事情,為什麼秦瑟會這麼輕易地就知曉了。

  但卻沒來得及多想,景曉萌一方面擔心着張稀霖安危,又怕秦瑟會向張稀霖戳穿——他簡直無法想象,正直律己的張稀霖在知道自己喜歡她後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而很不幸地,景曉萌第一個冒出的想法就是她會覺得噁心吧,被他這樣軟弱的人喜歡。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冒出了這個想法,但就是在此刻,他就是覺得自己卑微到了塵土裡。

  而她剛剛的匆匆離去,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景曉萌的眉心緊皺,重重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呼,整個世界一片狼藉。

回到家後,張析聞一臉興奮地向張稀霖重述陸駁才剛給她的溫情。而那時候的張稀霖,正在一樓浴室給張溪岩洗澡。

  張溪岩可能因為家裡的人突然這麼齊全,所以興奮異常,所以可勁地拍着浴缸里的橡皮鴨子,弄得張稀霖一身都是。

  而張析聞就站在那裡,倚着門框說着那些,她絲毫不想聽的「戀愛經歷」。在旁邊看着不幫忙也就算了,就光她那麼喋喋不休不停地說着,本就已經被張溪岩給鬧騰得有些火大的張稀霖,更是覺得煩躁不已。

  這是張稀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如此鮮活的張析聞,這和她以往嚮往的一切很不謀而合,再說了,張析聞如此難得地敞開心扉,不論怎樣,原本張稀霖是該該高興的。可張稀霖就是,看着她那一副有些虛榮的眼,卻第一次覺得有些反感。

  而看着張析聞興奮過度的樣子,張稀霖陡然想起了秦瑟要她轉達給張析聞的話。不過想想如果由她說了,會引發兩人之間如何激烈的爭吵後,張稀霖還是是忍住了什麼也沒說,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回房間去了。

  半夜的時候,一向早眠的張稀霖還沒睡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幽深的天花板。

  寂靜的時間空間裡,她不由地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和人。

  她想起之前每個日日夜夜,在客廳外面可以看到的母親在廚房裡的身影,當她總是被那柔和氣息縈繞時,她的臉就不由地軟綿了下來,閃過一抹憂傷。

  然後她又驀地想起,每次張溪岩在樓梯頂上等自己放學回來的那個小小身影,和總會被高大的父親,因為擋住了樓梯的道路而抬腳踢到一旁的事——並不算重,但就是像踢在心裡的那樣地讓人屈辱。

  而張稀霖每每想到這個,就覺得恨得要命,為張溪岩的痴傻怨恨,也為父親的冷漠怨恨。

  然後張稀霖的思緒又飄啊飄地,又忽地想起了父親那個「流落」在外的兒子,也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私生子。

  如果這個消息在父親擔任官員的時候爆出,肯定會勁爆塗洛市的,張稀霖有時會這樣心想,但今天她卻試圖在腦海里要回憶起那個小男孩的樣子了--結果就是,張稀霖發現她想不起來了。

  當初她怕這件事被張析聞和其他人發現,早就已經燒光了那所有的一切——反正她是誓死也不會想要去認回那個所謂弟弟的人的,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因為她會覺得如果那樣做的話,那就是背叛母親了。

  只是今天,因為某個人相類似的經歷,所以她才會突然想記清楚那小男孩的模樣的。

  不過看來,卻是徒勞。

  張稀霖躺在床上,煩躁地翻了個身。

  其實她已經有些睏倦了,卻還是沒有辦法睡着,只能是看着房子外,山間的路燈透過樹林,隱約透進天花板的陰影發呆。

  然後模模糊糊地,張稀霖就突然想到了景曉萌。

  在今天的晚會上,被他今天那個意外打扮給驚艷到的張稀霖,簡直有些想不起他以前的模樣了,尤其是他不苟言笑冷然的樣子,讓她覺得有些看不透的危險感,卻莫名的蠱惑。

  她不是個喜歡老好人的人,但她這樣矛盾的人,說老實話,也不會喜歡這樣危險,她無法把握的人的,而且——秦瑟也警告過她了,雖然那警告很沒必要。

  不過管她呢!不可否認,張稀霖的確是被他吸引到了,對他也很是欣賞,只不過是那種抑制自己欲望後,很敬而遠之的欣賞了。

  山林中的午夜還是有些冷,張稀霖蜷縮了下身子,不經意碰到了膝蓋上的傷口,這是個挺讓人誤會的傷口。但卻是在聯誼時候,有月亮的那天,她在沙地里被絆倒了無數次之後留下的傷口最重的地方。

  至今,她還能隱約想起,她摔倒後撲倒景曉萌時,他們身體緊合的觸感:他那寬闊的背,細窄的腰部,和臀部緊實的肌肉感……而後,她甚至還雙手抓着他的手臂,是貼着他一起走的——其實那個動作,怎麼看上去都好像是情侶間才有的動作吧!

  一想到這個,張稀霖就很覺得不好意思,好像這是一種違背了什麼重要的原則似的舉動。但張稀霖還沒想明白這原因的所在,就猛然聽到了張析聞在隔壁壓低聲音後憤怒的話語。

  「什麼,什麼叫你要跟希思黎訂婚……」

  「你說你不是願意的,訂婚也是假的?呵……」

  「……我跟你說,我付出了這麼多,不是為了貪圖你什麼,你要這樣的話……」

  躺在床上,突然聽到張析聞低低地和陸駁打電話哭泣的聲音,張稀霖心裡莫名閃過一絲慰然。本來她還盤算着,要找個什麼樣合適的時機,和張析聞談這件事的,而現在陸駁說了,反倒不用自己糾結了。

  張析聞在陽台上壓低聲息,還是沒忍住質問陸駁為什麼要為離開她。但其實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雖然景曉萌曾是所謂的私生子,但現在陸駁的的處境才是危機。所以即使是需要用他的婚姻,去換秦瑟給他一個和景曉萌公平競爭的機會,大概陸駁也在所不惜。

  張稀霖在床上躺着,看着幽暗的天花板發呆,光想想也知道,陸駁和她姐姐張析聞的的結局無非有兩個。不是徹底斷開,就是他們還藕斷絲連着——要不然就是張析聞不捨得離開陸駁,然後纏着他。而陸駁那樣年輕又性格不強的人,是很不容易拒絕,雖略有瑕疵但高情商的人的。再不然就是陸駁不想離開張析聞,而後花言巧語令張析聞答應,先讓他假裝和希思黎在一起,然後承諾等他掌權後再和她在一起,總之就是這些有的沒的。

  當然,無論哪一種事態的發展,都是張稀霖不願看到的,只不過是當事人不是她,她再怎麼焦慮也沒有用處,所以她只能裝作並不知道那發生在暗地裡的一切事情。畢竟她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沒有解決呢!

  距離她約定醫生手術的時間已漸漸臨近,張稀霖除了要擔心她在醫院那些天,張溪岩的去處問題,最關鍵的是,她怕張析聞借着情傷的緣由,沒心情兌現她之前承諾會給她的20萬元,畢竟這是真的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當然這是後話。

  總之,實習完回歸正常生活的張稀霖,也照常去學校上課,只不過會下意識地想要牴觸有關於景曉萌的事情,似乎也有種不明意味的賭氣。

  但因為陸氏企業是陸氏學院的金主,對於企業領導權的更替,事關於學校切身利益,學校方面也對此事非常關注起來,所以要忽略他的信息反倒並不容易:

  據說之前,景曉萌以為陸哀拋棄了他,才一直不願意回陸家的。而現在他知道陸氏的一連串學院,都是陸哀為他母親修建後,就也漸漸地默認了回陸家的事情。

  而陸駁他們着急在各個領域表現的原因,就在於秦瑟本來不願意讓齊嬈的兒女上台,外孫家的又有爭議。本來不論怎樣,都顯得勉勉強強地選擇,但現在因為突然有景曉萌--這個背負私生名分的、卻毫無勢力的「孫子」,能成為秦瑟保證晚年仍能掌握權力的傀儡,所以使鬥爭得到了激化。

  秦瑟的年齡已經太老,但掌控欲還是很大。一生榮光,她是不會允許自己不喜歡的兒媳婦,在一旁虎視眈眈想要奪取她的權力的。

  張稀霖不禁為被秦瑟盯上了的景曉萌搖了搖頭,心中明了,也明白了,難怪當初晚會上他的臉色那麼差勁的原因。

  而後,大概是張析聞自己想幫陸駁採取措施,阻止景曉萌回陸家的腳步吧!

  第二天一早,張稀霖就看她一臉為難地看着自己,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

  張稀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覺得自己最好是和張析聞避開的好,可她卻沒有將那點不對勁放在心上,所以還是將醫院開具的單據拿給張析聞看了,想讓她拿出當初說好的20萬給她做手術。

  然後張稀霖看見張析聞的雙眼一放光,心裡就暗道遭了!

果不其然,張析聞略想了一想,平時她在陸駁出聽到的他們之間風聞,立馬開口就說,「你讓景曉萌不回陸家,我就給你錢……」

用這樣的方法為自己的男人增加籌碼,還能一石二鳥地打擊自己,張析聞的的手段簡直了。

  張稀霖聞言,嘴角嘲諷地撇了撇。只不過她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低頭半晌,然後抬起頭冰涼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

  「我說過了,這些年我花的錢不過10萬,加上現在的20萬,比原本遺產里我該有的100多萬已經少了那麼多了,你說我過分,你得了那麼多,我才要請你就不要這麼過分了吧!我們之間的事,拿別人的事威脅算什麼」

  張稀霖簡直要怒氣衝天了,眼角周邊也冷冷地笑着——就沒見過這麼「打劫」自己姐妹的人,但她還是強忍住了沒有發火。

  張析聞卻像壓根沒怎麼聽懂她說的,絲毫不理會張稀霖說的話。

  但張析聞知道,張稀霖是個要面子的人,不管她怎麼說,卻是不會把這種事情嚷得人盡皆知。因為她和媽媽一樣,最怕別人用憐惜的目光看她們了,所以她很有信心,張稀霖最終會泡不過她的功力而妥協的。這點也就是當初,她們媽媽的生命會那樣無言冰冷的家庭生活中隕落的原因。

  大概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張析聞才還是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提出這種過分的要求,固執的要求張稀霖拿景曉萌不回陸家的條件,來交換那20萬元。

  張稀霖不是個輕易崩潰的人,但在很多的時候,就比如現在,她就幾近崩潰,滿腦子想着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會活在這樣的家庭里,連爸媽死後也沒能得到解脫呢?

  她這一輩子,光是前半生的時光就已經這樣了:因為缺乏愛而蒼白,因為沒有情而懦弱,甚至因為外在的錢財——就因為想活下來,她需要如此低聲下氣地和張析聞講話……

  她簡直都要暈過去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能過得瀟灑一些一點?

  光是那次她鼓起勇氣和張析聞說起她生病的事時,張析聞不僅沒有一絲安慰,還說出「我沒有那麼多錢給你看病」時,張稀霖就已經感到身心俱疲了,而現在,事情卻又變成這樣……

  她承認,因為很多原因,她不是那麼熱情的人,但那也並不能代表她就是個好吃懶做、等着家裡人養的人吧?

  而且,她自己的人生已經毀了,這是她自找煩惱才會這樣的。

  但景曉萌的人生之前和他們沒什麼交集啊!

  他們憑什麼這樣去剝奪他選擇生活的權利,就像那麼輕巧的奪走她賴以為生的一切那樣呢?

  張稀霖並不是傻子,心裡隱隱也覺得之前懷疑過,景曉萌是喜歡自己的企圖是真的。所以張析聞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這讓一向對此不敏感多想了起來: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給她——是張稀霖選擇去找景曉萌勸他別回陸家,然後張析聞給她錢讓她做完她的心臟手術--還是張稀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尊重他的選擇後,就這樣靜靜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張析聞最終還是沒有給張稀霖錢。

  而張稀霖也覺得,與其兩個人為難,還不如她一個人為難的好,所以也並沒有去找景曉萌說話。

  只不過雖然張稀霖沒想去找景曉萌,但最後她卻還是和他說上了話。

  那天的天色不算太晚,只不過張稀霖一向是個穩靜的人,還在為傍晚路過操場、偶然見到景曉萌是事激動而感到懊惱時,一下沒注意景曉萌說什麼。

  而是直到他湊到面前才聽清他的話,「你覺得呢?」

  張稀霖差點就脫口而出,「你說什麼!」

  但她認真看了看景曉萌難得對她擺出的嚴肅神色,還是隱約淺淺記起他剛剛問的大概問題。

  仔細考慮後,張稀霖說道,「我不知道。如果從旁人的角度來說,你父親……陸哀做到的事情值得令人驕傲」

  「畢竟,只顧自己過得好的人就算值得讓人羨慕,也不值得讓人敬重。而他做到了那樣成就,是他的善心,也是他有那樣的能力才可以做到的……雖然說什麼也沒用,但如果你也有這樣的能力——」你會做得更好。

  張稀霖的下一句話就要脫口而出,但卻想到她的不參合原則,所以又立刻頓住。

  「那你覺得我該回去嗎?」景曉萌似乎不太理解張稀霖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眼裡的哀傷讓張稀霖都不忍直視。

  張稀霖當然不想他回去啊!

  要是陸哀在還好,可現在光是齊嬈的刻薄,都已經是景曉萌難以招架的災難。這讓景曉萌這樣一個心地如此善良的人,怎麼能過那種,那種讓人無話可說的生活呢?

  張稀霖心裡不由有這樣的想法,目光閃了閃,卻只是反問了一句,「那你覺得陸駁他們怎麼樣呢?」

  景曉萌一愣,不由地陷入沉思——他們對他還能怎樣,不就那樣嗎?不是總有辦法讓他的善意變得難堪,讓他出醜、利用他,卻一直又用施捨的語氣和他說話……

  景曉萌自認,他一直都是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他人。

  但他們真是,連他們家的小孩都能對他這個初見的人拳腳相踢,這該是怎樣的教育才能促就的,景曉萌實在是想不通,也看不起。

  他抬起頭黯淡地看了張稀霖一眼。

  張稀霖的大眼睛於是眨了一下,挑眉道,「我想,這取決於你是決定用你自己的能力讓別人開心,還是用別人的能力讓自己開心……或者讓別人開心——不過我想你心裏面應該已經都做了決定,如果是那樣的話,就不要多想了」

  張稀霖淡淡的一句話頓時讓景曉萌醍醐灌頂。

  是啊,他的媽媽用盡一生,不就是為了讓他好好的生活嗎?

  可他現在這樣子,軟弱、猶豫,為了別人的事情而把自己的精神和身體全都透支了……他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又怎麼對得起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的媽媽呢?

  或許在以後那麼漫長的生命當中,他會對於自己是否接受陸氏公司的繼承權感到後悔。因為現在他可以選擇繼承那家公司,繼而用這陸哀留下的能力為更多人的生活締造他看不見的幸福。但也許,他可以選擇不要繼承那家公司,現在就可以選擇自己立馬會有的幸福……

  景曉萌就是在這麼慌亂茫然之時,驀地想起他的媽媽生了那麼嚴重的病離開的時候,明明那時她自己過得一點也不開心,卻竭盡全力讓他過得幸福的樣子。

  而他不也是正因為不想有人重複他媽媽的病痛,才因此想當一個不僅僅是救死扶傷,而且是更能給人帶去溫暖的人嗎?所以他現在在做什麼,就只是這一點點小小的生活挫折就讓他慌亂了手腳?他該繼續堅定自己的心才是,就像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模一樣。

  景曉萌看了一眼眼神清明的張稀霖,她也正好收回看向天空的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他。

  呵,景曉萌心想,瞧瞧她多堅定!

  也許他該活得向她那樣才舒服一點,就算那踏實堅定生活,興許讓他一輩子也追不到到她了。

  但不論其他,這一點雖令他感到絕望——景曉萌倒是認真考慮過,是否要像他媽媽那樣獨自一個人生活。畢竟一方面他又追不上張稀霖,而張稀霖也並不是那種會遵循傳統,結婚然後相夫教子的女人。

  他也可以這樣,退而求其次地,就這樣心裡藏着一個人,在那個人的旁邊,再一個人虔誠地為那個人活着做點點滴滴可能的事,就夠了。

  這大概就是他能想到的、做到的、愛她的最好方式了。

在之後景曉萌消失的那段日子裡,張析聞即使知道了,景曉萌沒有回去的打算,卻也沒打算承兌她的諾言,而是又回去鄰市過她的小日子去了。

  張稀霖也詭異地沒有再提——雖然按她性格來說本應會提。可她卻按照以往的打算,還在準備畢業論文,並且去接了張溪岩回家住,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

  但張稀霖心裡卻知道,有一些東西在她的世界裡,已經徹底改變了。她決心用一種最極端的方式--死亡,來紀念這最平凡庸俗的日子,然後,再成就對張析聞的巨大諷刺:用她的死亡來「成全」張析聞永遠不用給她生活費的想法,把張溪岩留給她……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報復了。

  而景曉萌似乎打算永不出現了。

  要不是還有秦瑟不時追問她景曉萌的下落,讓她在繁忙的日子裡更加煩躁的話,張稀霖簡直都快遺忘了他。只不過埋在心底的那種特殊的情愫卻尚會存在,煩擾着她--不知是在氣秦瑟她們還是景曉萌,抑或者是她自己曾經對他無禮過的舉動。

  日子就這樣又轉到來年的三月,山下一片芳菲,山上的生機還始未開放,雨澤也漸漸來了。

  塗洛市的雨夜總是比別處的更為磅礴,擾人心扉。

  張稀霖躺在這座山中別墅的中央,想起白天秦瑟又問她景曉萌去哪裡,就難免輾轉反側。然後她就在淅瀝的雨聲中聽見了微弱的聲音。

  家裡只有她和幼妹兩個,張稀霖警覺地爬起來,扒在窗台掀起窗簾的一角。在燈影下恍惚了半天,才在上山石徑路的燈光下,隱約發現是景曉萌的背影。

  她仿佛天生就認得他的氣息,甚至一下子就可以看見他站在霧色的空地中央,一動不動的面無表情,靜寂得像樽雕塑仿佛墮落在這個世界邊緣--無人問津。

  雖然張稀霖一直都不喜歡麻煩事,很多時候也因為規避所謂風險,而不去做某些令人誤會的事情。

  但她卻無法對那樣的他做到視若無睹--把他關在門外,即使他並沒有向她敲門打算要進來,即使那也可能是因為她對他也抱着好感和幻想的緣故。

  張稀霖光着腳跑了下去,打開大門,在黑暗裡靜靜地看着他。

  景曉萌高大的身形一頓,似乎沒想到張稀霖會出來似的——因為他並沒有敲門。

  於是他猶豫了一下,緩緩從樹林路燈下的雨簾里走了進來。

  然後,就在剎那間,在那暖黃的燈光下,在景曉萌走過來的瞬間,張稀霖眼帘里好像所有的物品都鮮活明晰起來了,灌上了主人獨有的痕跡。

  她開始聽見雨的聲音,風的氣息,開始聞到了屬於這片森林的原始意味。

  在雨中被淋了好久的景曉萌有些木然,他那冰涼得沒有知覺身體被張稀霖的手隔着毛毯撫過,不禁因為那熱度而顫抖了起來。

  然後好半天,景曉萌才得以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思維,五官展開直覺,這才曉得張稀霖一直推他是要讓他去換下衣服。

  張稀霖硬是將傻子般愣神的推到浴室門口,心裡還在奇怪他怎麼會跑來這裡時。

  卻不料景曉萌扳住門框,突然回神,眼神里包含着熱切地委屈,想說着什麼卻半晌只是吐出一句。

  「我奶奶在我家門口了」,他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張稀霖眉頭飛快地皺了一下,心裡猜到他大概是回海邊別墅躲着,卻還是被秦瑟找到了吧!但她還沒想出些什麼。

  景曉萌又繼續道,語氣真誠又慌亂,「我……真的,不論你說什麼都會聽,只要你想要我做的,我也願意做……只有一點,我就只有一點,我想、你是不是願意……你是不是可以和我在一起?」

  景曉萌急切而又結巴地說完了這句話,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表述後,怕張稀霖不耐煩而不顧一切吐出的話,而後低下了頭。

  然後又像是要什麼證明似的,景曉萌突然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還沒回過神的張稀霖,仿佛是在反駁秦瑟說他的一無所有。

  張稀霖被景曉萌舉動和流出的淚水吃了一驚,因為那淚水滾燙的滴在張稀霖裸露的脖頸上,那溫度像是灼燒進她的胸膛似的,刺得她發痛。

  她觸電般把托在景曉萌身體的手收了回來,並把緊抱着她的景曉萌推了出去,眼眸垂了下來無聲的沉默。

  一陣明顯被這情況給慌亂的過後,她似乎漸漸堅定起來,側過頭表現出拒絕的意味。

  景曉萌見此,呼吸明顯地一窒。

  他難以理解地,像個小孩般無措地詢問和解釋,想要挽回似的表白。

  「你,你是擔心溪岩?你不必擔心,我會認真工作,我也是醫生,我會把她當成我自己的妹妹那樣來對待,我也會好好對你的……我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我,我不會欺騙你的」,景曉萌聲聲迫切地懇求着,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我相信」,張稀霖淡淡吐出的一句話,制止了景曉萌毫無章法的心跡表白。

  景曉萌低頭看她,張稀霖也思考了很久抬頭看他。

  張稀霖說話向來很注重分寸,也很中庸,即使她性格不好,也不傷人,但這次她決定不再含糊。

  可能她並不牴觸他,但她無法想象,此生和除了張溪岩以外另一人共處的生活,再加上她早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可能三個月,也有可能是半年之後。

  那樣的話,她又怎麼能和這麼好的景曉萌在一起呢?讓他勾起自己對生活的眷戀,還是讓自己再最後一次也狠狠地去傷害他?

  她不知道如果她答應了之後的後果,畢竟誰更愛誰,結局都是不好的,而她不喜歡不好的結果。

  所以如果她無法阻止的話,那麼她會拒絕開始。因為她的自私、霸道,還有很多隻要和人親密相處,就會逐一閃現出來的缺點會一一呈現,而她不想在有生之年的最後時光,去做那樣庸俗的人,更不想為再別人擔驚受怕,為生活而窘迫……這些她自己曾經為張溪岩做的夠多的,不想再經歷一次了。而且又要如何,她甚至沒管理好自己的生活,卻非要因為自己那無人問津悲傷,去承受、分擔另一個人的生活呢?

  哦,不對,景曉萌是關心她的感情的,可他可能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有的時候表現得很討厭他的樣子。

  那不過是因為他身上令她最不喜歡的,就是他的軟弱,試圖面面俱到,和真誠待人,在他最迫切想要獲得別人的友情或者其他感情時,卻失敗至極。

  這些特質張稀霖身上也有,所以她才在有的時候,特別討厭景曉萌——因為她也特別討厭她自己。

  她從小到大隻想過得瀟灑一點而已,一生大概只有這種想法。可在她人生的思想羽翼豐滿之前,她有張溪岩,那已經讓她感到疲憊了,讓她的很多想法無法得到實施了……不然再怎麼說,她也可以出去找些兼職之類的,也不必為了找張析聞要生活費而苦苦撐着。在這件事上,她其實是有怨氣的,所以她又怎麼可能願意,把張溪岩這個問題,帶去和景曉萌承擔,然後又去承擔關於景曉萌的痛苦呢?她向來不擅長和人分享痛苦和快樂的,所以才只能一輩子在自己的火坑裡水深火熱地活着。這會是她的最好結局了。

  沉默半晌,景曉萌仍期盼地看着他,張稀霖不敢看他那樣希冀的臉,再次偏過頭,卻還是開口了,「只有這一次,我會認真解釋,所以請你認真聽我說完——我是獨身主義者」

  「其實看一個女人的愛情觀,就可以知道她以前過得是怎樣的生活,這句話是真的,因為我姐長大的時候,爸媽都疼愛她,所以她是個各方面都還好的好女人,是個會生活,會體貼人的人」

  「但我不是,我自私、小氣、固執、狡猾,也沒有耐心……即使有可取的地方也不足為道」

  「這十多年來我生活在這個房子陰暗的角落,不僅因為我是個女兒,而是張溪岩生下來又那樣才導致……所以有的時候,我竟也說不出我到底是討厭我妹妹,還是可憐我妹妹」

  「我的脾氣性格這輩子已經不會改變了,雖然這可以理解——但如果你見過爸爸沒事卻不肯去開自己的家長會,而生病的媽媽又一直打電話請人代替,也會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厭煩;他也會打我,叫我要去哪裡去哪裡,只要別待在他哪裡;甚至連張溪岩蹲在樓梯口擋住他的路,他也能一腳踢開,卻對他曾經養的小狗好到不行」

  「但他們在我姐回來的不會這樣。可能因為我姐是他們的驕傲,不舍抹殺,也可能是因為在我姐面前生活的慣性,讓他們收斂了起來……他們大概一直覺得我是小孩,仰仗他們,所以什麼也不知道」

  「但其實我都知道,我知道,我爸在外面有個女人,知道那個女人給他生了個兒子,也知道我媽為了阻止他和別的女人結婚,還和他同歸於盡了……」

  張稀霖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下,卻又忍住,繼而道,「而那個所謂的弟弟,我沒有讓我姐姐知道,我不想映射別人,但即使他是無辜的,我也不願意承認他的存在」

  「我仿佛天生生下來就是為了恨的是我爸,所以即使我姐罵我,我也不會在他的墓前向他下跪。他是我人生中第一個遇見的男人,卻讓我對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都無感了。人是會變得,我不想找一個像他那樣的丈夫,被當成出氣筒,讓我的孩子也深受其害,然後也用這種黑暗的心裡去腐蝕你的世界;你有個好媽媽,教你用善良融化世界,但那不包括我」

  「所以,聽着。我不討厭你,甚至對你比對別人有更特殊的好感,但這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你成為我生命中的人。我會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感謝你的喜歡,也為我們的不合適作出解釋,我沒你想的那麼好,所以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

  「我會像看待別人的生活一樣,取捨我的生活,就算有些不如意,但因為我自己都不在意我的生活了,所以沒關係;可你不行,我也不能這樣對你,正因為我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我這能對你說抱歉」

  「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起碼讓我選擇如何讓生活的方式吧!所以請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以後再也不要對我說這種話了」

  張稀霖似乎很少說這麼多話,喉頭動了動,將浴巾掛在門上的掛鈎,垂眸一句「你請便」就要離開。

  景曉萌堪堪地拉住她的手臂,喉頭一滾,雙眼赤紅地艱難道,「所以,說了那麼多,你是說,我是註定被你捨去的那一個嗎?」

  景曉萌的聲音有些發抖,那是因為流淚的原因所致。張稀霖曾經也有過這樣,所以十分清楚,只是,她仍是強硬。

  「我不像別人一樣,認為這種感情很重要,所以,因為我不需要,我不會做這樣的」,張稀霖沉默了一下回道,不去看景曉萌泛紅的眼眶。

  頓了一下,然後張稀霖覺得有些尷尬,但卻挪不動腳似的,只好說了一句,「你快去換衣服吧」

  「你別管我」,景曉萌推開仍站着的張稀霖,就要向前走去。

  張稀霖站在他身後,「我沒有要管你,正因為我知道你會離開,所以才這樣寬容」

「寬容?」景曉萌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她,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張稀霖聳聳肩,一言不發。

  景曉萌冷笑了一聲,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哼,的確是,我又不是你什麼人,這樣對我真是寬容。還是說」

  景曉萌欺身上前,呼吸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額頭,張稀霖稍稍退後了一步,他低沉地,「連你也覺得我好欺負?」

  那低沉裡帶着溫熱的氣息,撲向張稀霖的面前,使得從沒近距離接觸過誰的她很是緊張。

  張稀霖立刻道,「我沒有」

  「你有!」,景曉萌加重了語氣。

  張稀霖乍然聽見他這麼嚴厲的聲音,突然想起她爸爸之前對她媽媽大喊大叫的聲音,那些記憶瞬間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張稀霖陡然一顫,不禁抓住衣襟,緊緊地捏住,撇頭,然後沉默。

  過了那一瞬間,她又反應過來,突然像只炸毛的貓一樣,只想着逃離。

  景曉萌的手撐在牆上,全身的濕熱氣息像某種溫暖的東西包裹着她,讓人心裡有些發慌。

  張稀霖剛想抬頭看他,就感到一片軟軟的唇印在右眼上。

  而她的睫毛太過密長,因為他一下用力的碰觸跑進眼裡,張稀霖捂住刺痛的右眼。

  隱約察覺他的身形不穩,伸出手想抓他的手臂,卻是視線偏差騰了個空,趕緊又搶前一步,勉強撈住了他的腦袋。

  他滾燙髮熱的身體砸在地上,衣服卻濕漉冰冷地貼在身上。

  而且他倒下去的時候剛好碰倒了張稀霖晾乾的鐵碗盆,在暗夜裡發出驚天動地好一聲巨大的聲響……

  一陣慌亂過後,張稀霖就這樣坐在冰冷的地上,皺着右眼。

  而景曉萌濕淋淋的腦袋擱在她藍色的法蘭絨男士睡衣上。

  張稀霖揉了揉眼睛,有些生疼的眼,看到頭頂燈光照曳了整個客廳,從大門兩側的窗台溢了出去,穿射進了雨幕,穿射進那不知名的黑暗當中。

  其實張稀霖當初話一出口,就想反悔了。但她在各種思緒的糾纏下衡量下,又覺得還是避免重複母親的悲劇好。當然這和她本來就隨遇而安,又懼怕改變的性格相符,這樣做,也無可厚非,誰能就此責怪她呢?而她自己,就算她日後後悔頓足,但至少她此刻的確按心意過活,這點心思向來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也是沒有任何不妥的。

  時間就仿佛在這滴滴答答的序曲中流淌而逝。

  這座城市的中心繁華美艷,美輪美奐的燈光將人們都吸引了出來。

  不過單憑這麼一點小雨,是不可能將打消人們探尋過度文明的社會的希翼。

  在星星點點的黑暗與光亮,人類的活動無處不在,情亦無處不在。

  霓虹艷彩向四周散去。而再遠一點的地方,山勢圍繞,工廠,學校的亮光像是繁星閃爍撒在城市中央的光點。

  在高空的風,像是黑暗裡無畏的勇士,在暴雨的侵蝕下穿梭自如,甚至攜帶着雨共舞。學校操場上還有昏黃的幾盞路燈,晚自習教室里還有殘留的光亮,窗外強烈的雨勢把綠樹花草都沖刷了一遍……

  這世界隨着這光活着,然而,當深夜寂靜,所有那引導人類活動的那光消失時,黑黝黝的半山中還有一團微光。

  而在那光里,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撫過心臟的位置,不由地發出一聲嘆息。

  他這裡,應該很痛吧!

(十二)

景曉萌(⊙o⊙),「呀!張稀霖,你自行車壞啦?我載你吧!」

  張稀霖→_→,沉靜一分鐘後,「我剛剛在樓上看到了——你扎我輪胎」

景曉萌(⊙x⊙;),「呃……我什麼都沒做好不好?如果我做了,讓我跟你兒子一個姓?」

張稀霖,「行,你夠狠--嗯,怎麼好像哪裡不對?」

景曉萌,「嘿嘿,啊......別打我!我懷了你的寶寶啊」

張稀霖,「天哪......」

(十三)

景曉萌去外地出差了。

  而張稀霖正準備着家宴的布置,因為時間很緊,所以忙得一團亂轉,連手機里來了景曉萌的十幾條短信都沒有發現。

  等到看見的時候,張稀霖一下子就慌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急忙打開一看:

  「工作完了,我要回去找你了,待在這好沒意思的……」

  「你怎麼不理我,你怎麼都不回我啊?」

  「你怎麼不理你的寶寶了(﹏)」

  「你的寶寶正在傷心中……」

  「你的寶寶一個人走在寒風中~」

  「你的寶寶在絕望中~」

  「你的寶寶要崩潰了」

  張稀霖窩在沙發的上笑的樂不可支,然後只聽得身後一個聲響,一個滿帶着涼風味道的人擁了上來。

張稀霖眼睛一眯,「你個傻寶寶……」

(十四)

景曉萌排練話劇一個月瘦了好幾斤,為什麼?

  景曉萌可憐臉:「哼,張稀霖,我抱你的時候你都不看我,我……我心裡難受」

  張稀霖(¬_¬),「我演死屍的好不好」

  景曉萌_,「那你和廣皓說話的時候,我也心焦火燎的,我說不上話可難受了……」

  張稀霖,「是你自己多想……」

  景曉萌 ̄へ ̄,「我多想?哼!我多想就不會每天想着你入睡;我多想就不會每天跟着你回家;我多想就不會把本不是我要發短信的活搶來做,還沒得到一個回復!」

  張稀霖,「噢,原來那短信是你發的啊?我還以為哪個排練通知會寫成那樣,私人問題那麼多,又讓人難以回答的……」

  景曉萌(ì _ í),「我的天,現在是你關注這個的時候嗎!!!你該關注的是我脆弱的心靈呀!」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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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12 11:04:20

寫的東西感觸很深,對情感上幫助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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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5 08:06:29

可以幫助複合嗎?

頭像
2023-05-18 01:05:36

可以幫助複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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