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後我還在，你還愛，那就是最好的愛情

如果有人問我，什麼樣的愛情才最好？那麼，我想說，兜兜轉轉，峰迴路轉之後，我還在，你還愛。這也許就是最好的愛情。

老路深夜給我打來電話，說：「曄子，我心裡好難受，出來陪我走走。」

無錫的冬夜凌晨，冷得人連尿都寧願憋着。我一邊朝着電話罵這個撲街佬，一邊起床披上一件老棉襖，穿鞋，摸黑下樓……

前半夜下了很大的雪，我獨自一個人哆嗦着鬼祟在小區樓下。暖黃色的路燈把影子摔在雪地上。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雪仍在下着，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他在南京，我在無錫，那一刻是凌晨兩點。

有些人，你高興他陪你喝到天明；你難受他陪你哭到深冬；你得意時他從不占你便宜；你落魄時他卻一定會主動幫助你。

在我們生命中大浪淘沙後，這些人倖存下來了，老路算一個。我們在一起時，相互嫌棄得要死，不在一起時又想得難受，見面後又繼續嫌棄。我們就是「死黨」「鐵哥們」，我們一直相互視為「兄弟」。

下了高鐵，我給他打了電話：「喂，路狗，我到南京了，快來接站。」

就在我等他回話的時候，他就那麼拖着一隻行李箱站在了我面前，嚇死「本寶寶」了。

「不是說走走的嘛？怎麼還帶個箱子？幾個意思啊？」我忍不住質問他。

老路是徐州人，比我年長一歲。他是我在大學時攝影工作室合夥創始人。工作室取名一楽工作室。當年，在大學攝影界有三大謬讚：最暖心、最走心，最操心。

大學期間，老路和我一同創作過不少的唯美攝影和微電影。一句話總結：為藝術獻身要拼命，寧熬夜加班也有勁。

工作室完全是胡亂瞎搞弄起來的，老路五花大綁地讓我做工作室編劇、導演。

有一次，在南禪寺吃烤肉火鍋時，我倆都有些喝高了。他非要在人家飯店裡唱歌。我害怕人家告他公共場合大聲喧譁，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老路絕對是個演技實力派，裝出一副快要窒息的表情。於是，我放開了他。他立即放聲嚎了起來。

鄰桌的人都怪異地看我。我訕訕地笑道：「喝高了，見諒，見諒。」

老路突然停下，說：「來我工作室工作吧！給你當編劇，讓你當導演。」

「不要。」我夾起一片生薑塞進嘴裡嘟囔着。

「我工作室有小老妹兒，倍兒漂亮，隨便撩。」

「不叫（要）。」我的舌頭辣得麻麻說不清楚話來。

老路喝多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非要給我跳脫衣舞。

怕他出醜，我就拉着他繼續喝酒。我們倆喝了一箱啤酒，一瓶紅酒，兩瓶黃酒。

吃完烤肉，又上火鍋，火鍋加了5次高湯，裡面的娃娃菜已經煮得花開了。老路突然哇哇地哭起來了，眼淚玻璃球似的往下掉。

他一邊抓起桌旁的泡椒鳳爪撕咬，一邊哭着說：「好不好？來我工作室？除了俺媳婦兒，其他都是你的。這卡里是俺生活費，你拿去花……」

老路見我沒表態，又哇哇地哭了起來。

我摟着老路的脖子，告訴他，答應給他當導演，給他當編劇。

我們好像在紙上寫寫畫畫了什麼，其他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他給我的卡，我放在我口袋的最裡層。

再後來，我就完全記不起來。

第二天酒醒，我看到了老路發來的加盟工作室協議。看完之後，我真想找塊豆腐撞死。上面寫着：XX本人自願加入工作室，即日起，十年免費為工作室出勞力，隨叫隨到，違反一次，再追加一年工作期。

一句話：喝酒真誤事啊！

老路拖着行李箱，滿身倦怠，滿眼血絲。

嚇了我一跳：怎麼這麼憔悴？

就算以前熬夜剪視頻的時候，我也沒見過他這麼憔悴過。他向來有潔癖，不收拾立整兒不出門的，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成邋遢叔叔了？

老路死魚眼般地盯着我看，說：「快檢票了，走吧！」

「往哪兒走？我不是剛下高鐵嗎？」

他不說話，看他那副面孔，我沒說話，只是跟着他走。

和以前在學校一樣，我們倆又單獨出去「取景」，只是這一次，只有兩個人，沒有設備。

夜裡的火車車廂空調溫度明顯有些低，腿邊的暖氣也顯得有氣無力。老路蜷縮着身體半躺在座位上，直勾勾地看着走過來的美女乘務員，眼珠子就像忘了抹油一樣，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看，看得我都渾身發毛。

美女乘務員輕手輕腳走過來問道：「您好，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老路還直勾勾地看她，不說話。我連忙說道：「沒事，沒事，我們就是有點兒冷，能不能把空調溫度調高一些？」

過了一會兒，乘務員送來了一件大紅棉襖。老路縮在靠窗的座位上，頭埋在胳臂里，雜亂的頭髮東倒西歪。

美女乘務員輕聲問我：「他沒事吧？」

老路睡得很沉，壓在桌子上的雙手還緊握着，兩個厚實的沙包墊在下巴下面，牙齒擠着嘴唇，印出一道很深的牙印。

乘務員看了老路一會兒，輕輕地幫老路蓋上。

我坐了那麼多次火車，怎麼沒聽說哪條線上發棉襖的？我也想要棉襖，可人家說，車上不發棉襖，這件是她自己的。

看着滿臉鬍渣的老路，整個一邋遢大叔，我不住感嘆現在小姑娘的審美。

老路當時是學校里的「校草級人物」，有才有貌，最重要的是很有內涵。當時追求他的小女生可以排成一個班。可老路早已心裡有人，她在武漢，老路在無錫，開始了一段長達4年多的異地戀，真是羨煞我等「單身狗」，氣死那些欲求不得的小女生啊！

老路和她女朋友從高中開始戀愛，是老路主動追求的她。他們走到一起沒有花前月下的深情表白，沒有好友死黨一旁的起鬨助威，也沒有鑽戒玫瑰和蠟燭。

只是在一個氣氛恰到好處的夜晚，四處無人的操場上，一個滿手汗珠的手牽上了一隻冰涼到心的細指玉手。就是這樣一個夜晚，他們成功牽手，仿佛那些深情款款的告白，倒顯得多餘和媚俗。

他們有很多共通的地方。他們都愛日系動漫，都愛《海賊王》和《火影》，都喜歡吃辣，喜歡七分熟的牛排，就連講話的腔調都是那麼出奇的一致……

她體寒，身體總是冰冰涼的。老路就去圖書館翻閱那些晦澀難懂的中醫理論，像個大媽一樣奔走於各大保健養生的講座間，還纏着家裡做醫生的表姐給抓一些滋補的中藥回來熬給她喝。

中藥往往都很苦，她不願意喝，老路總能變着法兒地哄她乖乖喝下。

高考過後，她跟隨爸媽去了武漢讀書，老路來了無錫，自此茫茫天涯各一家。每年，老路都會失蹤個好幾次——他不跟我們任何人說，當我知道他每次都是跑去武漢找她去的。

大三時，老路「失蹤」的次數變少了，窩在工作室里的時間越來越多。就是在那個期間，我們拍了一個短片，叫《我還想她》，那個劇本老路修改得最勤快。

異地的時間越長，錯過的美好就越多：她生病，他不在身邊；他醉酒，她不能扶他回家；她羨慕別的情侶手牽手散步；他渴望他們能背靠背看星空。

他們見面機會越來越少，聊天次數越來越少，內容也越來越短。

畢業前，老路和她分手了，長達4年多的戀愛正式宣布告終。

老路是個有情懷的人。每次拍作品前，他都會求着我改台詞，非說那麼改才像。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每部片子的女主角都有她的影子。

畢業的時候，一楽工作室也就解散了。解散是老路提出來的，解散第二天，老路就離開無錫，去了南京。

畢業半年後的一個深夜，凌晨兩點鐘，老路打電話告訴我：「曄子，我心裡很難受，陪我出來走走。」

我坐在南京開武漢的火車上欲哭無淚，老路正蓋着大紅棉襖蒙頭大睡。

火車到站，旅客紛紛準備下車。我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被擠得沒了根兒，隨波逐流。走到車門口，美女乘務員用擴音話筒講話：各位旅客，請注意，本次列車終點站武漢站即將到站，請下車的乘客拿好行李，注意錢包等貴重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老路睡意朦朧，踉蹌着向車門走去。

列車停穩，車廂門打開，乘客一窩蜂往下涌。我被人流帶了出來，站在門口遲遲看不到老路。等列車裡的乘客都下光了，老路才緩緩走出了車。我看到老路手裡抓着一件大紅色的棉襖。美女乘務員手裡拿着老路的行李箱。

這是怎麼回事？

老路不說話，只是低着頭走路，那美女乘務員也在後面跟着。走着走着，老路把手裡的紅棉襖套在了美女乘務員的身上……

我就那麼跟着走出了站。一路上，我滿心狐疑。

第二天，我和老路回南京，還是昨天的那趟火車，還是昨天的那個美女乘務員。她走過來，輕聲說：「到了南京站，我有三天休假，南京有哪些好玩的？」

老路不說話，還是直勾勾地盯着美女乘務員看，同樣地看得我渾身發毛。

這時，從後車廂走來另一位乘務員，說：「曉楽，列車長叫你。」

我坐在座位上，腦子裡好像一些斷裂的片段全部連接起來了。我沒說話，坐在車上看窗外的雪景。

此刻，下午兩點鐘，冬日的陽光通過玻璃照到身上，照得人困意十足。老路裹着一件大紅棉襖，仰面對着窗戶正打着呼嚕。

閒來無聊，我打開行李箱：我的個乖乖，滿箱子中草藥。老路姓路名一，大名叫路一，人稱「賽軍醫」。曉楽是他女朋友，專業試藥員。

老路後來寫了一首詩，叫《重逢》。其中，有幾句大致這麼說的：我獨自一人走進街巷，走過人潮，走過那些熱鬧與寂寥，永遠不停歇，因為我相信會在地球的另一個地方終究會和你再相遇。

摘自|青紅《我偏愛少有人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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