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W的反攻，如何讓黑白更純粹，《修女艾達》攝影師親解

導語：《修女艾達》是波蘭導演Pawel Pawilikowski的作品，由PSC的攝影師Lukasz Zal和Ryszard Lynzewski聯合攝影完成的。Lukasz和Pawel都強調《修女艾達》的成功是導演和攝影緊密合作的結果。這是2014年新片，因為劇情以及表達需要，做成了黑白電影。在獲得2015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同時，它也入圍了奧斯卡最佳攝影

技術參數：《修女艾達》使用1：1.33的畫幅比拍攝的，使用ALEXA 4:3搭配UP鏡頭。在拍攝的時候記錄的是彩色的ARRI RAW信息，後期轉成黑白。

就像所有優秀的影片一樣，《修女艾達》的成功有她的很多因素，導演說「電影的創作就像創造四個腿兒的桌子：故事結構，演員表演，攝影畫面和聲音設計在電影的創作中都是同樣的重要。」下面聊聊其中一個因素：電影攝影畫面。首先有三場戲與大家分享。攝影師Lukasz Zal說，《修女艾達》的燈光設計是很簡潔的，大部分採用單一的主光和自然主義的打光方式。

1.日景 廚房

這場戲是從三個機位拍攝的：

1.艾達手的近景，捕捉她編織花環的動作。

2.艾達臉的近景，捕捉她工作的表情和停下來嗅葉子的動作。3.包括三個演員的較松的景別。這場是從艾達的臉的近景開始的，沒有帶到其他演員。這個鏡頭持續到其中一個演員帶上花環詢問艾達的意見，但是艾達沒有反應，這樣的設計加強了艾達的孤獨感和疏離感。仔細看全景的截圖，你可能也很難發現畫面中刻意打光的痕跡。

攝影師在構圖時普遍在拍攝主體的上方留了大量的空間。這種特殊的構圖選擇讓《修女艾達》顯得與眾不同，突出了影片主人公對現實生活的疏離和對上帝的嚮往。——6K作為主光放在窗外，透過一個大的蝴蝶布打進房間。屋裡的環境反射被6K提亮了，也放了一些煙加強光束。——1.2K通過蕾絲打到背景的水池上，製造畫面的高光。這是一種便捷的方式為比較堵的背景製造小的高光點。——575W通過黑紙的洞減小光區，打前景的水壺。這兩個高光都是根據窗外的主光設計的，更好的保持了這種單一光源的視覺效果。——4尺的KINO 通過一個1/2片子，在全景的時候作為副光，稍微提一點暗部。

在拍攝艾達臉的近景的時候，將KINO挪到畫面的左邊，模擬陽光的反射，提亮一點左邊的牆面。畫面最終顯得很精緻，很好的平衡了主光的亮度和畫面左側微妙的層次。

2.日景 小教堂小教堂的這場戲是從兩個機位拍的。

1.一個高角度的全景，帶到所有躺在地上的演員。2.一個側面的中景，帶到其中四個演員，這個機位的鏡頭用在表現艾達睜開眼睛的動作。我為中景的構圖折服，雖然這個鏡頭的主體都被放在畫面的左下角。片中有很多這樣不常見甚至說是極端的構圖。但是這個鏡頭特殊的構圖方式更加引起觀眾的思考——這些女孩躺在地上都在想寫什麼呢。Lukasz的燈光設計靈感來源於他第一次看到這個教堂時，教堂里充滿陽光的樣子。那個時候他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作為這個場景燈光設計方案的基礎。同樣採用自然主義的打光方式，簡單的使用了5個燈。

Lukasz將3個6K放在外面透過三個拱形的窗戶打進房間，每個6K 都過了一個Lee 250 的片子。——第一個6K用於製造畫面左邊背景上的高光。——第二個6K用於製造地面上的光區。通過燈前加一個黑色Duvatyn材質的東西，上面戳滿了小洞。燈透過這些小洞打到地板上，為地板製造了光區，也讓艾達從其他演員中突出出來。——第三個6K主要是為了將底子提亮一點。——Lukasz將一塊大黑旗放在畫面的左邊，用以增加畫面的反差，強化從右邊來的陽光感。——兩個特圖利稍微提亮牆上中間的油畫。和廚房的日景一樣，Lukasz延續了「單一主光」的光線設計方案。Lukasz獨特的模擬陽光光斑的光區設計，成功的讓畫面變得生動，讓艾達更加突出，也平衡了畫面右邊較平的散射，讓整個畫面的反差顯得很精緻和微妙。

3.夜內 廚房

圖片裡的燈叫Octodome，中國影視行業用的比較少所以沒有中文譯名。接下來的兩場戲比較多的用了這種燈。片中用的是dedolight公司的DLH400SDT

這場戲是從四個機位拍攝的

1.全景—三個演員，一個在洗澡，艾達和另一個演員在幫她。艾達走到去燒熱水。

2.中景—艾達生火燒水，一邊看着另外兩個演員。3.近景—一個演員往洗澡的人身上倒水。4.近景—艾達先是看着她們後來轉過頭，她的臉受到下方的火爐的光線影響。

在整部片子裡，用這麼多機位來拍一場戲的情況並不多見。兩個不同的景別拍艾達，是為了強調她此時心裡的困惑，此時她發現自己對兩性關係的渴望。火正是常見的表現「渴望」的信號。在三個機位上的鏡頭卡掉了洗澡的人的頭部而着重表現演員的身體。最後一個艾達的近景在人物上方大量留白。在這場戲中不同的景別和角度的切換都是為了表現艾達的困惑和憂鬱。這場戲的光效設計非常簡潔。

——全景的主光用一個Octodome升高，然後把一個小的反光板放在畫面的左側補足副光。這個鏡頭，Lukasz覺得是一個「錯誤」。一開始，後景的燈泡太亮了，然後他讓工作人員給燈泡弄一個調壓器調暗一點，後來燈泡被調的太暗了。最後雖然這個畫面很美，但是不太符合實際。——洗澡的演員身體的近景只使用了主光的照明。——艾達的中景也是使用上方的Octodome作為主光，用左側的反光板補足副光。Lukasz認為Octodome給艾達身後的強制造了一種自然的漸變，正達到了他想要破一下比較平的牆面的目的。——在艾達的近景中，Lukasz讓火燃起來，並儘量讓火燒的更亮，成為這個鏡頭的主光，照亮演員的臉。Lukasz記得活當時燒的很旺，在幾次之後女演員眼睛裡充滿了眼淚。「她原諒我了」Lukasz解釋道，對這場戲來說，火的重要性和演員表演一樣。與之前一樣，這場戲依然是用了單一主光的光線設計方式。但是這裡也出現了第二個主光—火，用以表現艾達的不可救藥的渴望。4. 夜內 餐廳這場戲的演員表演很微妙，是從兩個機位拍的。

1.三個人的全景，艾達坐在兩個演員中間。

2.修道長和其他四個修女的全景，表現修道長看向艾達的動作。

和片中的其他部分一樣，這場戲也在人物上方打量留白。這種留已經成為了《修女艾達》獨特的視覺特點，表現了主人公與現實的疏離，和對上帝的嚮往。艾達先是環顧四周，然後自己發笑了。她突然覺得在修道院與修女們坐在一起一言不發的吃飯有些好笑。這也再次表現了她與修道院的疏離。這一發笑，讓艾達的其他同伴感到不解和驚奇。艾達一抬頭，鏡頭切到修道長抬頭看向她。

攝影師用2個Octodome作為主光，放在桌子的上方。模仿修道院常見的比較平的頂光（通常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餐桌和演員的白衣服反射了這兩個從頂上來的柔光的光線，給人物的臉部製造了從下方來的非常自然的副光。Lukasz用了7個燈來打這場戲

在第一個機位：——背景中有一個蠟燭放在一個白色桌布的桌面上。由此，布置了一個特圖利模仿蠟燭的光打亮了白色的桌布。背景里這樣的高光的出現使畫面顯得有層次。在第二個機位：——6K被放置在窗戶外面，在修道長身後的製造一個若隱若現的光區。這個窗戶是灰白色的，6K通過這個窗戶相當於過了一個片子，在牆上製造了一個理想的柔柔的光區。——背景處的門是開着的，門後的牆通過一個KINO提了一點層次。Lukasz說給背景多一點豐富的細節是他從他的師傅Ryszard Lynzewski那裡學到的，他經常說「竟可能的展示多一點的空間，把窗戶放在畫面里，打開畫面中的門」。——第三個Octodome被放在畫面左上角，柔柔的提亮背景的讀經台。——一個被調暗的特圖利把機器右邊牆邊的雕像提亮了一點。桌子上的蠟燭只是裝飾，也給這個頂光為主光的場景增加了一些層次和高光點。這場戲光線設計的難點不是怎麼把它拍的好看，而是怎麼在一個普通的，常見的，基本都是頂光光源的場景中增加一些縱深，層次，和高光點，讓它不至於顯得太平。

5.夜內 宿舍這場宿舍的戲是從兩個機位拍的

——一個全景帶到三個演員的背面，她們穿着睡袍跪着祈禱。                

——一個艾達的近景，艾達的臉被閃爍的燭光照亮。

我們能聽見其他三個修女的祈禱聲，但是艾達非常安靜，這也顯示出了她的孤獨。閃爍的燭光與廚房那場戲的火光呼應。廚房的火光暗示艾達心裡複雜的欲望，這裡的燭光暗示艾達對於「成為修女」的猶豫。Lukasz 的燈光方案是使用比較小的燈，來保持燭光的亮度對演員的影響。

——一個特圖利模仿燭光的效果作為主光，放置在演員前面提高聖壇的亮度。這個燈讓蠟燭的影子出現在聖壇里，這種效果一看就不是蠟燭本身能夠形成的。但是攝影師覺得這個光線還是跟真正的比較亮的蠟燭的光效相近的。最重要的是，蠟燭周圍最亮的部分保留在畫面里。——6K過了一個1/2的片子從窗戶外面打進來，為3個演員打了一個側光，讓她們從黑暗中突出出來。Lukasz提到他將6k 的燈芯稍微搖開一點，讓更少的光線進入窗戶。這是一種他經常用來控制亮度的方法。——一個在機位上方的Octodome提亮了前景的床框。近景里，Lukasz希望完全使用蠟燭的光線，所以他將六隻蠟燭放在機器下面照亮艾達的臉。

同時Lukasz也用了一個1/2片子在機位的左邊虛了一下艾達的側光。在後景，一個Octodome從上方給艾達身後的床提了點層次。為了表現艾達眼神中的神秘，導演讓演員戴了一個黑色的隱形眼鏡。在這個鏡頭裡，她深色的眼眸更突出了艾達深情的眼神。這場戲是一個非常好的利用燭光的例子。不可忽視的是，怎樣平衡好其他的光縣來增強燭光的效果和氣氛。6.夜外 花園這場戲是從兩個機位拍的。

——艾達的近景，她進畫向後看，最後抬頭看上方。——全景，表現艾達是站在修道院的花園裡，站在耶穌塑像的旁邊。這個塑像在影片的開頭出現過。艾達說了她六場戲裡的唯一一句詞「我還沒有準備好，請原諒我。」這是這幾場戲的高潮，艾達先是停下來回頭，這一動作表現了她的動搖。然互她一個人站在黑暗裡，告訴上帝她還沒有準備好。Lukasz想讓這場戲的光線儘可能的自然，他覺得這是全片最難的一場戲，因為他選擇在黃昏拍攝。

在全景中，Lukasz選擇用反射的方式，將2個6K和1個4K的亮度打到表演區域，製造一個有方向的柔光。他將這些燈具都放在離表演區域大概40米遠的位置，來減弱畫面打光的痕跡。他依靠天光來提亮右邊的區域。機位放置在修道院裡面，機位較高並使用長焦鏡頭。難點是怎樣用反射光與比較暗的天光的平衡。Lukasz讓燈光師讓燈的反射隨着天黑逐漸減暗，到最後一次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亮度。工作人員之後將機位放在塑像旁邊來拍攝艾達的近景。一個4*4的片子被放在演員的後面，借比較遠的燈的反射給演員勾了逆光。Lukasz記得到時已經非常暗了「我用眼睛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在目鏡里看見」。這場戲的效果相當引人入勝。選擇在黃昏的時候拍攝，對拍攝速度的要求和「自然」光線設計的要求都非常高。你甚至感覺不到燈光的痕跡，因為燈已經被放置的非常遠。7.夜內 酒吧這場戲是從三個機位拍攝的

——一個在觀眾後面的全景，拍攝音樂家的表演。——全景，拍攝艾達穿着裙子坐在觀眾中。——艾達的近景，表現艾達沉醉在音樂中。音樂在影片中的作用不可忽視。全片展示了1960年代流行音樂，爵士樂和古典樂的融合。這場戲中艾達已經完全被酒吧里的民謠俘虜了。這是後面浪漫愛情的開端。下一場戲艾達和薩克斯手共舞。

樂手的區域簡單的使用了兩個燈。機位左邊的燈是一個比較柔的，過了一個1/2片子的主光。機位右邊的燈作為樂隊的背景，同時也放了一點煙讓畫面更柔和。

——柔和的主光是用一個KINO通過一個米菠蘿反射，然後在過一個1/2片子做的。這樣的反射和過柔的組合被稱為「book light」。有時候也先過片子再反射。——一個octodome 在機位左邊提了一點層次。——2K通過一個全柔片子，放在放滿酒瓶的吧檯後面，製造了一個長方形的虛影在畫面的左邊。——另一個2K在畫面的右邊製造了一個稍暗的長方形光區。——背景的中間用了兩個道具燈，用一個特圖利將海報提亮了一點。

光線設計的高度依賴於對於微妙事物的控制和老練的平衡色調和亮度的能力。Lukasz很好的結合了這些微妙的特質，所以能為每一個鏡頭設計有質量的畫面。艾達的拍攝方式包含了很多技巧，豐富的暗部層次和多樣的亮部。「Book Light」的使用在影片中讓人印象深刻，特別是在拍攝演員的近景的時候。Lukasz 簡單的總結了達成《艾達》豐富的燈光效果的秘訣「我們只是想讓畫面看起來漂亮。」這場戲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學習控制畫面豐富的灰調。這是一個重要的能力，無論對黑白攝影而言還是彩色攝影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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