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氣大作《不願悄悄喜歡你》,被錯過簡直要去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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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得償所願

唐青瓷捏她的鼻子,明知故問:「急着去見陸姓先生嗎?陸姓先生到底是誰啊?居然這麼厲害,連你在哪裡吃畢業飯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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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俏一本正經:「陸姓先生姓陸名驍,綽號『我男人』!」

晚上十點,陸家大宅里燈火通明,陸驍在柵欄門外鳴了兩聲車笛,管家一路小跑着出來給他開門。天上飄着零星的雨,陸驍逆着光走進客廳,皮鞋踩在地毯上,綿軟無聲。

女傭上前一步要替他脫掉外套,陸驍擺了擺手,示意不必麻煩。他徑自走到陸然何面前,垂眸看着她,道:「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您刻意安排的吧?讓俏俏的父親提前出獄,讓父女兩人公開見面,讓俏俏崩潰出醜,都是您的傑作吧。」

「我只是想讓你看清那個小丫頭的真面目。」陸然何擱下手裡的茶杯,音調壓得很柔,神色卻是冷的,「碰到點意外就只會大吼大叫,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比小丑都可笑,這樣不體面的人你也能看上眼?陸驍,你的品位是不是壞掉了?」

陸驍垂下視線,半晌不語,突然問了一句:「媽,今天是我生日,您還記得嗎?」

陸然何愣了一下,隨即淡笑着道:「過生日、吃蛋糕、吹蠟燭,那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你若喜歡,我讓阿姨給你烤一個就是了。」

「重點不在蛋糕,而是心意。」陸驍的表情有點複雜,說不清是失望多一些,還是諷刺多一些,「從小到大,您沒有給我過過一次生日,甚至沒有對我說過一句生日快樂。我對您來說就像一件擺設,光鮮漂亮就好,難不難過、開不開心都不重要。」

陸然何猛地抬起頭:「你這是在怨我?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將你帶回陸家,你……」

「沒錯,如果不是您將我帶回陸家,我可能早就爛在了老街的舊房子裡,」陸驍毫不退讓,「變得庸俗不堪,這一點我永遠感謝您。除此之外,從一個母親的角度講,您給過我一點點愛嗎?小時候我經常守在書房門口,希望您能在進出書房的間隙里跟我說一句話,哪怕只是敷衍地問一句有沒有吃飯,可您連看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對不起您的,是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不是我,憑什麼讓我來承受所有惡果!」

陸驍這一腳狠狠地踩進了陸然何的禁地,這個素來端莊優雅的女人瞬間扔掉所有偽裝,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陸驍被打得側過臉去。他像是早有預料,神情里只剩諷刺:「我是您兒子,您可以打我罵我,但您不能去傷害俏俏,一根頭髮也不行。俏俏的確有很多缺點,並不是一個完美的戀愛對象,但她給了我太多真真切切的溫暖,那是我從來不曾擁有的。遇見她之後我才知道,被人心疼着,是一種多美好的感覺。等她再長大一點,我就會娶她,疼愛她一輩子,您能接受她最好,接受不了,我也不會主動帶着她到您面前來討嫌,咱們各退一步,彼此尊重。」

陸驍轉身便走,陸然何突然叫住了他。

她的胸口重重起伏着,冷笑着道:「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退步?一旦沒了設計工作室和汽車改裝店的分紅收入,你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在校學生,連房租都出不起,拿什麼保護心上人?還有那個余俏,她就要高考了吧,若是因為你而影響了成績,你說她的家人會不會恨你?你們兩個還有將來可言嗎?」

陸驍腳下一頓,眼睛裡閃過諸多情緒,最後只是輕輕笑了一下,丰神俊朗:「在您眼裡,我就這麼點本事嗎?」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俏俏在天亮時忽然驚醒,周圍陌生的環境讓她有點回不過神。

陸驍聽見聲音推門進來,披着滿身淺金的晨光,他穿了件質地柔軟的套頭衫,衣袖挽起,露出骨節精緻的手腕和小臂,笑着道:「醒了?餓不餓?早餐我準備了三明治和牛奶,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起身時發現自己還穿着昨天那條紅裙子,回憶洶湧而來,俏俏幾乎站不穩,陸驍快步走過去扶住她,道:「不怕,都過去了。」

俏俏眼睛裡含着淚水,她靜靜地埋進陸驍的懷裡,道:「我原本想要穿着漂亮的紅裙子上台獻花給你,在你接過花束的瞬間說一聲生日快樂。陸驍,很抱歉,相識以來的第一個生日,被我搞砸了。」

陸驍心疼得不行,緊緊把她抱住:「沒關係,我們還有那麼漫長的人生,還有很多個生日要一同度過。而且,你已經對我說過生日快樂了,在睡着的時候。」

那天,陸驍抱着俏俏在床邊坐了很久,他的女孩兒他的小公主,蜷在他懷裡瑟瑟發抖,看起來十分可憐。

陸驍抿起嘴唇,試探着道:「我媽媽,她……嚇着你了吧?」

俏俏驚慌地抬起頭,道:「陸驍,你別誤會,我沒有責怪你媽媽的意思,也不是不想見我爸爸,只是發生得太過突然,我還沒有準備好。」

「你不需要做什麼準備,也不需要為了我去討好任何人,包括我媽媽。」陸驍捧起俏俏的臉,看着她的眼睛,「儘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其他問題統統交給我,我會處理。俏俏,我只希望你能快樂,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俏俏靠在陸驍肩膀上,一顆心暖得近乎發燙,她真的越來越喜歡陸驍了,非常喜歡。

俏俏踏進家門時,客廳里只有餘笙一個人,煙霧攢了滿滿一屋子,冷眼一看像是失了火。

俏俏怯怯地湊過去,道:「哥,你別多想,昨晚我的確是跟陸驍在一起,但是……」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余笙把煙頭摁滅扔進煙灰缸里,「我想告訴你的是,別怕。余立軍就算出獄了,也不可能再傷害到你一分一毫,我和陸驍都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哥,」俏俏坐在余笙身邊,說話時嗓音發顫,「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有你這樣一個哥哥,有陸驍那樣的……朋友。」

「本來是打算說『男朋友』吧?」余笙笑了一下,拽出一張紙巾在俏俏臉上按了按,「一輩子很長,你還會遇到很多人,別急着下定論,也別急着把自己框住。」

余笙正想着如何委婉而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俏俏突然抬起頭很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哥,不論我以後還會遇到多少人,他們都不能和陸驍相比。對我來說,陸驍是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

余笙被不輕不重地噎了一下,卻不覺得羞惱或尷尬。他意識到他一直捧在手心裡的小妹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追求,有了真正喜歡的人。

這是一件好事兒,不是嗎?

他摸摸俏俏的頭髮說:「我明白了,以後不會再說這樣的話。」

余笙提醒俏俏,余立軍出獄的事兒,先別告訴太后。太后正處於更年期脾氣烈,很可能會直接提刀出門,剁了那個雜碎。

俏俏乖乖點頭說好。

星期一一大早,余笙主動提出送俏俏上學,俏俏受寵若驚,甚至懷疑余笙換了人設。

俏俏在學校門口下了車,笑眯眯地對余笙揮了揮手,說再見。

第三中學的圍牆挺高,余笙有好多次翻牆時差點崴了腳,他看着一道略微傴僂的身影自附近的小巷子裡走出,然後一點點隱匿到圍牆投映下的陰影中。余笙把鼻樑上的墨鏡往下一鈎,微微眯起眼睛。

那道身影在學校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了好一會兒,保安拎着警棍走過來跟他攀談了幾句。那人悻悻地準備轉身離開,余笙卻迎了上去。

余笙張開手臂搭上那人的肩膀,撲面一股酸臭味,他強忍着沒吐出來,低聲說了一句:「大伯,好久不見!」

余立軍盯着余笙被墨鏡擋住的臉看了好半晌才認出他是誰,梗着脖子冷笑一聲:「我可擔不起你這聲大伯!當初老子要坐牢,找你們家借點保命錢,你爸爸死守着棺材本一分都不肯借,這事兒我可還記着呢!」

余笙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這不是上趕着給您送錢來了嘛!」

說完,不等余立軍掙扎,余笙拽着他的衣領把人拎上了車,一邊踩油門一邊給陸驍發了一條信息:「老地方見。」

余笙口中的「老地方」是解放路附近的一座廢棄工廠,裡面有一棟兩層樓高的大車間,堆着舊沙發、爛椅子、空油桶和一些鏽跡斑斑的舊機器。

余笙推開車間大門時陸驍已經在裡頭等着了。他穿了身黑色的運動服,上衣拉鏈半垂着,露出一塵不染的白T恤,英俊得近乎扎眼。

余立軍驟然從光明跌入昏暗,視野里一片模糊。陸驍緩步到他面前,笑着伸出手:「余叔叔,您好。」

余立軍「啪」的一聲揮開陸驍的手掌,啐了一口唾沫,咬牙道:「當老子不記得你?那天就是你把老子拎起來往地上摔的吧?」

「那天一時衝動,多有得罪,不好意思了。」陸驍笑吟吟地道,「不過,您剛出獄,既不接風洗塵,也不走親訪友,大老遠的從南方跑來北方,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為什麼?為了看我閨女啊!」余立軍瞄了余笙一眼,陰惻惻地笑,「我都聽人說了,我閨女特別出息,還在上學呢就勾搭上一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吃香的喝辣的,錢多得能鋪床!我就這麼一個閨女,她得伺候我,給我養老送終!」

「你怎麼好意思提俏俏!」余笙「咚」的一聲踹翻一個空油桶,「你不僅要把她賣了換賭本,還當着她的面活活打死了她的母親。喪盡天良的事你都干全了,哪兒來的臉讓她給你『養老送終』?」

余立軍眼睛一瞪,神情扭曲:「我就算有天大的錯處,那也是她爹,閨女養老子天經地義,她不養我就是不孝,遭報應,挨天譴!我看出來了,你們兩個是想聯起手把我打發了,你——」余立軍手一抬,指着陸驍的鼻樑,「小白臉似的,你就是余俏那丫頭的相好吧?嘿!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玩的女人,你玩了我閨女就得給錢!」

「你少給我胡說!」余笙一肚子火氣悶得快爆了,抬腳踹在牆面上,牆皮簌簌地落下來,「你不要臉俏俏還要呢!」

「別生氣。」陸驍拍了拍余笙的肩膀,對余立軍道,「您可能有點誤會,我跟俏俏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並沒有任何逾矩行為。俏俏年紀還小,您是她的父親,怎麼能往她身上潑髒水?」

「人嘴兩張皮,」余立軍冷笑一聲,眉梢斜吊着,「上下嘴皮子一碰,假的也能變成真的!我老了,有沒有臉無所謂,你們大戶人家可不一樣。讓人知道你在外面玩女孩兒,左鄰右舍那麼一傳,丟人是小,前途可就毀了!不過,想讓我閉嘴,也不是沒有辦法……」

余立軍故意停頓了一下,陸驍笑了笑,道:「您有話直說。」

余立軍哼哼了兩聲:「我剛從牢裡出來,什麼都缺,尤其缺錢。我這個做老人的體諒你們年輕人掙錢不易,也不多要,八十萬!你一分不差地交到我手上,我保證把嘴閉得緊緊的。我那閨女也歸你,做大房還是做二房隨你樂意!怎麼樣,這買賣划算吧?」

「划算!非常划算!」陸驍從口袋裡抽出一支錄音筆,拿在手裡轉了幾圈,神色驟然一冷,「販賣人口、造謠誹謗、敲詐勒索,您猜這三項罪名一旦成立,夠您吃多少年牢飯的?對了,您現在還處於保外就醫期間吧?正好,罪加一等!」

「你敢耍老子!」余立軍氣紅了眼,面目猙獰地吼,「老子剁碎了你!」

余立軍竟然抬手從後腰處抽出一把小短刀,刀鋒寒光一閃,奔着陸驍就刺了過去。

余笙頓時冷汗涔涔,喊了一聲「小心」。

陸驍筆直地站在那裡,不躲不閃,在短刀近在咫尺時,掰着余立軍的手腕向下一壓,刀鋒偏離了預設的軌跡,避開要害刺進腹部。

殷紅的血液沁出來,潤濕了兩個人的手,陸驍死死地扣住余立軍的腕子不讓他逃,漂亮的眼睛裡是沉着純黑的光,低聲道:「故意傷害——您又多了一項罪名。前三項告不倒您,只這一項也足夠您坐穿牢底,您年紀大了,估計這一生也出不來了,您永遠別想出現在俏俏面前了!」

數學課改成了隨堂測驗,俏俏習慣性地把輔助線設為「LX」,落筆的瞬間筆頭折斷,唐青瓷拿肩膀撞了撞她,小聲道:「發什麼呆?」

俏俏神色懵懂地搖了搖頭,小聲道:「突然有點心慌……」

放學時,俏俏一踏出校門就看見余笙背倚着車門站在那裡,額頭上綁着印花髮帶,鼻樑上架着淺灰色的墨鏡,滿身痞氣。

俏俏爬上副駕駛座,笑眯眯地道:「管送還管接,今天太陽打西邊升起來的吧,待遇怎麼這麼好。」

陸驍進手術室前叮囑他千萬別讓俏俏知道,余笙只能摸摸俏俏的頭髮,道:「今天有空,盡一下當哥的義務,機會有限,你要好好珍惜。」

俏俏哼了一聲,沒頂嘴,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剝棒棒糖吃。

晚飯之後吃完水果,俏俏回房做作業,回身關門時,她看見余笙敲開了太后臥室的門。

白太后自認讀遍《聊齋》看盡世界妖魔鬼怪,但還是被余笙口中那個魔幻故事震驚到了。

老兩口對視一眼,余建國先開了口,猶豫着:「這麼說……你大伯要重新被起訴,然後繼續坐牢?他那個人啊,死不足惜!只是……陸驍還好嗎?傷得重不重啊?要不要買點禮品去看看他?怎麼說也是為了咱家的事兒。」

余笙心道人家哪是為了咱們家啊,那個臭小子要的是俏俏,嘴上卻替陸驍圓了一句:「探望倒是不用,陸驍原本也沒打算讓二老知道這件事。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要瞞着俏俏,省得她難過。」

太后點頭說好,她有心提點一句「俏俏跟陸驍之間是不是發展得太快了」。

可陸驍還血淋淋地躺在醫院裡,讓她說不出這句話,糾結半晌,只說了一句:「明天我給陸驍燉點雞湯吧。」

一門之隔的暗影里,俏俏拼命掩住嘴巴,眼淚卻一顆接一顆地砸在地板上。

余立軍刺在陸驍身上的那一刀刺得有點深,傷了肝臟,造成腹腔積血。手術時上了全麻,陸驍一覺醒來只覺頭腦暈沉,事先聯繫好的律師守在病床邊上,簡單交代了幾句,說余立軍已經被緝拿歸案,剩下的事情他會全權處理,保證讓余立軍被重判。

陸驍臉色蒼白,笑着說了一句:「辛苦您了。」

病房是單人間,律師離開後只余滿室安靜。余笙幫他聯繫了一個護工,明天來報到,這一晚他還得靠自己。

手上還掛着吊瓶,陸驍看着窗外朦朦的月色,一種名為思念的東西逐漸冒出枝丫,像小貓在懷裡伸了個懶腰,毛茸茸的頭頂蹭過胸口,掠起細微的癢意。

他的小姑娘正在做什麼呢……

熟悉的高跟鞋聲在病房門口響起,陸驍躺在床上沒有動,心裡滑過一聲淡淡的嘆息。

陸然何是一個人來的,漂亮的刺繡套裙也掩不住滿身怒火,她疾步走到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是誰教你這樣不珍惜生命的?」陸然何氣得發抖,咬牙道,「那麼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小女孩兒,也值得你拿性命去賭?你把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哪裡?」

陸驍神色蒼白,眼睛卻是亮的,平靜地看着陸然何道:「媽媽,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愛情這東西有多大魔力。」

陸然何張了張嘴,想要說的話全部斷在了喉嚨里。

是啊,她也曾執着過、瘋狂過,為了一個人不惜背棄整個家族。父親嚷着要打折她的腿,母親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好好的家裡亂成一團。

可她還是不顧一切地跟那個人走了,抱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可笑念頭。那個平庸的男人很快就露出了本來面目,捉襟見肘的生活磨碎了所有想象,愛情變成了一種諷刺。

正因為如此,她才不能眼看着陸驍走上同樣的路,為了一個不體面、不般配的人受誅心之苦。

一念至此,陸然何微揚起頭,燈光落在她臉上,照得膚色似雪,鼻樑挺直,細細看去,母子倆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道:「陸驍,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你不要試圖在我身上找共情,沒用的。我有多厭惡你父親就有多厭惡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兒,永遠都不可能接受她!」

陸驍垂下眼睛,道:「您可以不接受她,但我求您,能不能別傷害她?我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只要想起她的名字,就會滿心溫柔。您也經歷過那樣的時候吧,眾生碌碌,只有一個人披着滿身的陽光,不需要多說什麼,心意全都寫在了眼神里。對視一眼心就跳個不停,對於你來說,那個人就是全世界。」

陸然何似是被陸驍的聲音蠱惑了,她有一瞬間的出神,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已經足夠。

陸驍眼睛裡有星空,笑一下,萬物明朗,他忍痛朝陸然何伸出手,道:「別傷害她,我捨不得。」

陸然何心頭狠狠一顫,眼圈幾乎泛出紅暈。

當年有人為了保護她,說過同樣的話,同樣的繾綣情深。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陸然何似乎透過陸驍看見了當年的自己。眉目絕色,神情倨傲,飛蛾撲火般縱身跳入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里,帶着與全世界同歸於盡的決心轟轟烈烈地愛着。

他是那麼像她,從樣貌到秉性。

最終陸然何也沒有去握陸驍的手,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出去。

空寂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漸行漸遠,陸驍嘆了口氣,自己動手拔掉針頭,捂着傷口半坐起來,道:「出來吧,偷聽了半天,有什麼感想嗎?」

門口處人影一閃,俏俏低着頭慢慢蹭了進來。

陸驍指了指擱在床邊的椅子,說了聲「坐」。

俏俏搖搖頭,可憐兮兮地瞅着他,小聲道:「坐在椅子上離你太遠了,我想到床上去。」

陸驍有些哭笑不得,心裡想着這小丫頭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可妥協的人到底還是他,讓出半邊床板和半條被子,道:「上來吧。醜話說前頭,只許待半個小時,時間一到,乖乖回家,不能讓家裡人擔心。」

俏俏抿起嘴唇偷偷地笑,她反鎖上房門,踢掉鞋子,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陸驍身上只穿了一件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衣扣鬆散,行動間露出形狀精緻的鎖骨和些許胸肌線條。

俏俏惦記着陸驍身上有傷,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掌寬的距離,目光盈盈地瞅着他。

陸驍摸摸她的頭髮,笑着道:「感謝之類的話就免了,我自己都捨不得欺負你,別人更是想都不要想。」

俏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小腹上的紗布,低聲道:「還疼嗎?」

「不疼。」陸驍唇角彎起,面部表情異常柔和,「一點點皮外傷,沒什麼大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余笙那小子又說漏了嘴吧?」

「不怪余笙,是我自己偷聽來的。」俏俏的眼眶有些濕,她吸了吸鼻子,「陸驍,對不起,我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也丟了很多人。答應你要快點長大,結果碰到突發事件除了哭什麼也不會,真的很對不起。」

俏俏的聲音裡帶着哽咽,陸驍伸出手,果然在她的眼角處碰到溫暖的濕潤。他笑了笑,聲音裡帶着令人心安的寵溺:「你帶給我的從來不是麻煩,而是愛和心動。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願。」

俏俏有點想哭,可心裡又溢滿棉花糖般柔軟的甜,最終含着眼淚笑了起來,濕亮的瞳仁里倒映着陸驍溫柔而英俊的臉。

寵溺歸寵溺,陸驍一直都有底線,半個小時一到他就提醒俏俏該回家了。俏俏跳下床慢吞吞地穿上鞋子整理衣服,恨不得把每一個動作都拉成一幀慢鏡頭。

俏俏故意把扣子系錯了位置,衣襟歪歪扭扭地不對稱。

陸驍嘆了口氣,把人拎過來一顆一顆地整理妥帖。俏俏趁機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陸驍,我能天天來看你嗎?只要半個小時就行。」

陸驍動作一頓,俏俏連忙道:「十五分鐘也行,我保證會乖乖的。」

陸驍摸摸她的腦袋,猶豫半晌,慢慢地道:「俏俏,我覺得,在高考結束之前我們儘量不要再見面為好。」

俏俏有一瞬間的茫然,像是沒聽懂陸驍究竟在說些什麼。陸驍捧着她的臉,拇指細細地描繪着她嘴唇的形狀,動作溫柔,充滿憐愛。他道:「你也看到了我媽媽的態度,我在儘量改變她,這需要一點時間時間。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好好讀書,考一個好成績,到我身邊來,我們並肩站在一起,面對所有困難。接下來的一年,對你和我來說都非常關鍵,我不想看到你被打擾,或者因為我媽媽的關係被影響心情,所以,暫時分開是為了更長久的相守。我在Q大等你,等你來找我。」

陸驍的良苦用心俏俏哪能不懂,他是在給陸然何鋪台階,也是在給兩個人留餘地。畢竟是血脈至親,總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來。

「緩兵之計嗎?」俏俏笑了一下,眼睛澄澈通透,像是古法鍛造的琉璃,「先兵後禮,而後逐步攻心,一步一個圈套,一點防備的機會都不留給別人。陸驍,不得不承認,你是我認識的最厲害的人。」

陸驍握住俏俏的手,他的額頭抵住她的,呼吸亂亂地糾纏在一起:「謝謝你能懂我,來日方長,我會一點點證明,我有多喜歡你。」

我會一直等你,等你長大,等你來找我。

所有認識俏俏的人都說,她像是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堅韌的光芒從骨子裡透出來,笑容中充滿力量。

唐青瓷捏捏她的臉,說:「你是我的俏俏嗎?怎麼感覺像換了個人。」

俏俏回身抱住唐青瓷的腰,說:「唐總,從今天開始,我要為了我的夢想而全力奮鬥了。」

我要為了我的夢想,為了我喜歡的人,走在變得更好的路上。

那一次傷害事件在陸驍小腹上留下一道疤,顏色偏淡,觸感凹凸。余立軍還涉嫌違規獲準保外就醫,追查起來流程繁瑣,一時半會兒開不了庭,但是律師拍着胸脯保證,不會低於十五年。

一道疤換俏俏十五年平安順遂,陸驍覺得,這真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陸驍私下裡跟余笙溝通過,兩個人決定無論結果如何都要瞞着俏俏,余立軍在她的生命里已經留下足夠多的陰影,從今以後再沒有他出現的餘地。

期末考試前的最後一堂體育課,天氣好得不像話,俏俏單手比出愛心的形狀,襯着蔚藍的天幕背景,拍了張照片發給陸驍。十分鐘後,微信提示收到一張圖片,是陸驍抬手對着藍天,學着俏俏的樣子也比了顆心。

當時謝斯年正和陸驍一起去趕必修課,走着走着學神突然停了下來,謝斯年疑惑地轉身,就看見陸驍做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動作。

謝斯年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飛出來,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機發微博——這個世界瘋了嗎?

期末考試如約結束,俏俏的成績還算理想,沒有退步,但也沒有明顯的進步,像是走進了瓶頸期。唐青瓷卻下降了一大截,老嚴憂心忡忡地試圖跟唐家父母取得聯繫,卻發現哪個也聯繫不上。老嚴第一次意識到,那個看起來無比瀟灑的女孩子就像是水中浮萍,四海為家,卻也無家可歸。

兩個女孩兒一人抱着一杯冰奶茶坐在學校的天台上看風景,俏俏突然道:「唐總,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會成為怎樣的人?」

遠處夕陽沉沉,鴿哨聲聽起來格外靜謐。

唐青瓷眯起眼睛,思考半晌,慢慢地道:「什麼樣的人?大概就是那種永不膽怯、永遠驕傲的人吧。你呢?」

俏俏眨眨眼睛,臉上突然飄起一抹可疑的紅,小聲道:「我想成為陸驍的人!」

唐青瓷哈哈大笑,把俏俏的臉頰揉搓得變了形狀。

暑假期間,俏俏主動要求參加補習班,給物理和數學兩門學科充充電,白太后自然全力支持,還叮囑余建國多做點好吃的,別把咱家閨女累瘦了。

睡覺前,余笙叼着個啃了一半的大蘋果敲開俏俏房間的門,狀似無意地問,是不是跟陸驍吵架了?不然怎麼會放着一尊學神不用,上什麼校外補習班。

俏俏埋首在化學卷子上,隨口說了一句:「我們約好高考結束前儘量不見面,我要帶着Q大的錄取通知書去找他!」

余笙靠在門框上閒閒地撩了一句:「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就不怕他跟別人跑了?」

俏俏笑了,眼睛亮晶晶的,道:「我當然相信他,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相信,我還能去相信誰?」

余笙再沒說話,只是摸了摸俏俏的頭髮。

一個星期後,俏俏上完補習班,推開家門就看見陸驍和余笙並肩坐在沙發上啃西瓜。余建國身上還掛着圍裙,樂淘淘地沖俏俏招手:「冰鎮過的黃瓤西瓜,甜着呢,快把書包放下,吃塊西瓜解解渴!」

俏俏簡直不敢去看陸驍的眼睛,趁余建國進廚房炒菜的工夫,小聲道:「你怎麼來了?」

陸驍抽出一張濕巾替俏俏擦手,小聲道:「想你了。」

余笙險些被西瓜嗆住,咳了一聲,道:「能要點臉嗎?我去學校交材料,正好碰上這廝,搭他的順風車回來的,請他吃個午飯算是抵車費了。」

俏俏手上拿着一塊陸驍遞來的西瓜有些發怔,她的哥哥啊,生怕她長時間見不到陸驍會難過,想方設法地給他們創造機會。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哥哥。

一回生二回熟,陸驍已經是第三次到余家吃飯了,不好意思干坐着,起身幫忙擦桌端菜。俏俏端起一盤青椒炒肉,回身的瞬間差點一腦袋撞進陸驍懷裡,兩個人同時「哎喲」了一聲,陸驍伸手扶了她,道:「小心點。」

廚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俏俏把菜放回到料理台上,張開手臂笑眯眯地對陸驍道:「你想不想抱抱我啊?」

陸驍滿心柔軟,連忙傾過身去將人抱住,低聲道:「剛剛沒說謊,的確是想你了。」

陸驍身上有好聞的薄荷香,俏俏枕着他的肩膀深深呼吸。

這次陸驍沒有久留,吃過午飯就起身告辭,白太后熱情地張羅着讓他常來家裡坐坐。余笙癱在沙發上一邊揉肚子一邊道:「俏俏,你幫我送送陸驍,哥吃撐了,走不動。」

陸驍是開車來的,車就停在樓下。他坐進駕駛室,對俏俏道:「回去吧,外邊熱。」

俏俏把一個紅色的平安符遞給他,道:「廟裡求來的,保平安。」

陸驍眼神溫柔,將平安符擱在唇邊輕輕一吻,俏俏驀地紅了臉,好像她才是被親吻的那個。

隨着暑假的結束,高三正式開始。除了白天的課時,學校單獨給高三的學生加開了三堂晚自習,唐青瓷抱着城牆厚的複習資料感慨,習題難做,紅顏易老。俏俏枕着她家唐總的肩膀笑個不停,手機上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陸驍:「問:英語中強調句型的判斷方法是什麼?今天食堂大師傅發明了一道新菜,菠蘿炒辣條,冒死嘗了一口,居然很好吃。」

俏俏:「答:如果將句子中的『itbe』和『that』去掉,原句通順則是強調句,否則就不是強調句。學神,你的味蕾是不是壞掉了?」

自從俏俏升上高三,陸學神規定每一句閒聊前都要帶着一個關於知識點的問答,答不對問題,聊天終結。導致俏俏一看見手機就在腦袋裡循環播放知識點,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晚自習用來講上次考試的數學卷子,俏俏把「有且僅有」寫成了「僅有」。

扣掉一分,被數學老師點名批評。下課時,俏俏拍照給陸驍看,碎碎念着:「有且僅有真是一個霸道的詞啊,它不僅要求我喜歡你,還要求我只喜歡你。」

陸驍發來一首英文歌,俏俏戴上耳機靜靜地聽,歌詞美麗得如同傳說——

Longerthanthere'vebeenstarsupintheheavens

I'vebeeninlovewithyou

遠在天上有星星之前

我就已經深愛着你

熬夜刷題刷到疲倦時,俏俏就點開播放器將這首歌設置成單曲循環。推開窗,夜風拂面,天上有漂亮的星星,耳機里有溫柔的歌聲,喜歡的人就在不遠的未來等着她,全世界都變得無比溫柔。

陸驍,我在你想你呢,你呢?有沒有想我?

中秋節到來前,久未露面的陸女王突然打來電話,道:「我在赫爾辛基,不忙的話,來陪我吃頓團圓飯吧。」

陸驍看了下日程安排,見並不衝突,便買了一張夜間航班的機票,在中秋節當天抵達了赫爾辛基。母子兩人在當地的一家餐廳碰面,陸然何依舊妝容精緻,連往來的服務員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陸然何食量很小,動了幾口就擱下了餐具,看着陸驍道:「你瘦了很多,最近很累嗎?」

陸驍咽下嘴裡的食物,道:「還好。」

陸然何從手包里拿出幾張名片,擱在餐桌上推過去,道:「聽說你在籌備自己的室內設計工作室,準備自立門戶做生意,我有幾個朋友是從事相關工作的,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去找他們。你跟那個小姑娘也很久沒有見過面了,鬧矛盾了吧?呵,人在年輕時難免衝動,把一時的興起當作是一世的情深,現在醒悟也不算太晚。」

陸驍一點都不驚訝陸然何會知道自己的近況,他擱下刀叉,整理了一下措辭,平靜地道:「我們很好,沒有任何矛盾,暫時不見面是希望俏俏能安心讀書,然後帶着Q大的通知書來找我。工作室還在籌備階段,目前沒有任何困難,即便有,我想那也不是無法解決的。謝謝您的關心,我一切都好。」

陸然何「哦」了一聲,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勃然大怒,她側過臉看着窗外,半晌才道:「你就這麼信她?」

相信你們能一起走完一輩子?

陸驍笑了一下,不算燦爛卻足夠耀眼。他道:「她是我喜歡的人,我選擇的人,我不信她,就是不信我自己。」

陸然何看了他一眼,將幾張信用卡和幾枚鑰匙一併放在桌子上,道:「這是你的東西,拿回去吧。」

這算是妥協的徵兆,僅僅是個徵兆而已。話音一落,她便端起神色,聲音漸冷,道:「你是我兒子,我可以給你足夠的寬容,不代表別人也能從我這裡得到同樣的東西。我知道,你故意不見那個小女孩兒,是做給我看的,『宣導休風,懷柔百越』的道理,不止你懂,我也懂。可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接受她,永遠不會!」

陸驍並沒有在赫爾辛基過夜,陪陸然何吃過飯後,他直接去了機場,坐最近的航班回國。候機時他支撐不住小憩了片刻,手機微微一振,俏俏在語音消息里笑眯眯地道:「嫦娥嫦娥,你幫我問問陸驍,問他有沒有吃月餅?」

看看時間,俏俏應該快睡覺了了,陸驍直接打電話過去,道:「在國外買不到月餅啊,我想吃蓮蓉蛋黃的。」

俏俏笑着道:「你唱首歌哄我睡覺,我親手做月餅給你吃!」

陸驍的歌聲溫柔乾淨,在漸深的夜色里,在俏俏耳邊,輕輕流過,如同流金的細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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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beeninlovewithyou

他反覆呢喃着最後那一句——

I'vebeeninlovewithyou……

俏俏漸漸濕了眼睛,她從未像此刻這般確定,確定他們會一直相愛,相愛到死。

回國之後陸驍真的收到了一盒獨家製作的手工月餅,蓮蓉蛋黃餡的,加了一點點玫瑰醬,用漂亮的禮物盒子裝着,經過快遞小哥的手,一路送進了陸驍的宿舍。

禮盒裡還有一張手寫的卡片,陸驍將卡片展開,圓滾滾的字跡映入眼底——

我每天都做好吃的給你,你不要喜歡上別的小朋友好不好?

謝斯年暗戳戳地湊過來看了一眼,被萌得心臟亂蹦,一個勁兒地追問:「學神,這麼可愛的小朋友你到底是從哪兒撿到的,地址說出來,我去守株待兔!」

陸驍笑着逗他:「獨家秘笈,概不外傳!」

俏俏在拼命讀書的時候,陸驍也沒閒着,他一邊應付秦柯不斷拋來的各種課題和項目,一邊籌備着自己的室內設計工作室,僅是創業方案一項,他就帶着人做了好幾個版本。最忙的時候完全沒時間睡覺,頭疼到需要吃止痛藥來安撫。

陸然何將別墅鑰匙還了回來,陸驍將之前租住的公寓退了,在寫字樓里租了一間一百平方米的辦公室,購置了一批高配電腦和打印機複印機之類的設備,險些掏空家底。林力行介紹了一個有工作經驗的主設和一個財務給他,還幫他聯繫了幾個靠得住的施工隊,陸驍另招了兩個助理、一個預算員,六個人把雲境設計工作室的牌子扛了起來。

林力行問陸驍,雲境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陸驍笑着道:「《後漢書》讀過嗎?『吳耿驍將,雲集四境』,我叫陸驍,它叫雲境。」

林力行恍然的同時還有點感慨,野心不小。

雲境設計工作室正式開業那天,陸驍對俏俏說,心愛的人,自己的家,我都有了。

設計這碗飯不好吃,客戶爸爸個頂個的難伺候,陸驍並不着急,本着薄利多銷的路數,先從小活慢活接起,闖名聲,立口碑。

雖然陸驍打心眼裡不想借陸家的勢,但他的姓氏和樣貌擺在那裡,瞞不過那些有意討好陸然何的人精。再加上秦柯有意無意地提點着,幫陸驍打通了不少審批方面的渠道,工作室一開張就像是開了掛。

借着這股東風,陸驍索性重新規劃了雲境設計工作室的定位,走高精路線,只做別墅或躍層戶型,專賺有錢人的銀子。

一個土大款為了討情人歡心,要在別墅里建一個空中花園。陸驍見過所謂的女主人一次,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紅,他揣度着主人的性格,和主設聯手把空中花園建成了全透明的水晶版,還帶着一個小噴泉,沒什麼實際功效,而且打掃起來非常麻煩,就一個優點——好看。土大款和小網紅都很喜歡,完全不介意這個水晶花園的造價已經快趕上別墅本身了。

主設一邊製圖一邊跟陸驍吐槽,錢多燒的!

為了伺候好這個土大款,雲境設計工作室的全體員工加班加到吐血,陸驍身為老闆更是加班狂人,最長的一次整整三天沒合眼,林力行帶着夜宵來看他時,都擔心這孩子生生把自己累死。

這些消息不知怎麼就傳到了俏俏耳朵里,陸驍上完了課去工作室抓工程進度,前台神秘兮兮地遞給他一個快遞,西洋參含片、維生素、蜂王漿各色營養品裝了滿滿一大盒子。主設開玩笑說這是老闆娘寄來的吧,心可真細。陸驍笑了笑說,她很懂得心疼人。

水晶花園的項目結束後,陸驍在應酬客戶時跟陸然何打過一次照面,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陸然何迎面走來,表情是一貫的高傲。陸驍猜不准她想不想理他,索性退到一邊避着。倒是陸然主動走過來,撫了撫他筆挺的衣領,輕聲道:「你真的有點出乎我的預料,但是很抱歉,有些祝福,我依然不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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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驍垂下眼睛,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工作室磕磕絆絆地走向正軌,陸驍是一個很懂得放權的老闆,項目接到手,他只抓大方向和造價,細節問題都交給手底下人自行跟客戶溝通,留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去完成學業。林力行作為創業的先行軍,在這期間着實幫了陸驍不少忙。主設跟陸驍開玩笑說,若不是林老闆孩子都兩歲了,他都懷疑林老闆是看上陸老闆了。

這倒給陸驍提了個醒,半年來他忙得昏了頭,都沒顧得上跟俏俏好好說幾句話。

陸驍度過最艱難的創業初期,能好好地喘口氣時,都快過年了,秦柯幫他弄下了碩博連讀的申請,敲着他的腦門警告他,拿不下博士學位就等死吧!

高考前的最後一個寒假只有十天假期,俏俏徹底進入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瘋狂背考點」的修真境界,連除夕夜時都在房間裡瘋狂做題,覺得疲倦了就在草稿紙上來來回回地寫陸驍的名字。

看着滿滿一頁的「陸驍」,她突然就有了對抗一切的力量。

吃飯時,余笙提起陸驍的家人都在國外,他恐怕要獨自在辦公室里守歲了。

白太后不住地感慨太可憐了,說要不請他到家裡吃頓飯吧。余笙笑笑說,大過年的,他才不會來。

晚上要吃餃子,四口人,太后特意數出八個硬幣,用熱水泡乾淨了,包在餃子餡里,誰吃着了就會事事順心,圖個吉利。結果全家人一個硬幣都沒吃出來,余笙笑道,簡直邪門了。俏俏瞄了一眼她藏在角落裡的保溫桶,沒敢出聲。

太后和余建國依舊早睡,俏俏拎着保溫桶打算偷偷出門,換鞋時客廳里燈光一亮,余笙拎着車鑰匙站在她面前,道:「你沒去過陸驍的工作室,不認識路,我送你過去吧。」

俏俏走過去抱住余笙,道:「哥,等我成功嫁給陸驍,一定買好多好多又紅又大的蘋果給你吃!」

陸霓陪着陸然何在國外度假,陸驍身邊就沒有什麼走得近的親人了。林力行邀他到家裡吃年夜飯,陸驍笑笑說,心意我領了,你們一家團聚,帶我一個外人算怎麼回事兒。等過了年,咱們單獨聚聚。林力行了解陸驍的脾氣,也不強求,提前說了聲新年快樂。

其實,新年來臨之前,陸然何給陸驍打過一通電話,第一次以商量而非命令的語氣,問他要不要來墨爾本過年。陸驍鮮在這種事情上拒絕陸然何,這一次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覺得疲憊,道:「算了吧,年底航班緊張,工作室這邊也離不開人,來回跑一趟,大家都累。」

陸然何沒再說什麼,草草地掛了電話。

員工早就放假了,偌大的辦公室空空蕩蕩,陸驍開着電腦用3DMAX做3D效果圖,軟件切換得像是加速版的PPT。如果主設在這裡一定會多嘴問一句,老闆,你不是說只做別墅和躍層建築嗎,怎麼也開始研究起小戶型了?

余笙在車裡等着,俏俏推門進去時,陸驍把兩張椅子並在一起,半躺在上頭閉目養神。俏俏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把凍得冰涼的手背貼在他的鎖骨上。陸驍直接驚醒,睜開眼睛見是俏俏,伸手把人撈進懷裡,抱玩具似的緊緊抱着。

街上燈火繁盛,越發襯得室內冷清,陸驍握着俏俏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怎麼又偷跑出來了?大晚上的,多危險。」

俏俏靠在陸驍懷裡笑得格外滿足,道:「是余笙送我來的,他說你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守歲,我捨不得,就想來給你送點餃子,陪陪你。」

寫字樓里暖氣開得很足,把俏俏的臉頰蒸得紅撲撲的,像糖分充足的水果。兩個人額頭相貼,唇瓣間只隔着一線髮絲的距離,陸驍略略低頭便能吻住她,但他克制住了骨子裡的衝動,只是笑,道:「別對我太好啊,我會被你寵壞的。」

俏俏捧着陸驍的臉,指腹觸到青色的胡楂。她道:「就是要把你寵壞了,寵得只屬於我一個人,讓你一想起我就傻笑,無論外面多好都想着要早點回家。」

除了餃子,俏俏還帶來一杯鮮榨果蔬汁,主原料是小番茄和黃瓜,加了一點檸檬和蜂蜜調味,富含維生素,調節身體機能。小保溫桶里一共裝了二十幾個餃子,陸驍一口氣吃了八個,個個帶錢,說這不是暗箱操作鬼都不信。

其中一枚硬幣還硌疼了陸驍的牙,陸驍指着亮閃閃的五毛硬幣笑道:「這也太偏向我了,這麼多彩頭全在我碗裡,讓余笙知道,非跟我拼命不可!」

俏俏笑眯眯地捏捏陸驍的肩膀,紅着臉頰道:「我這是在督促你好好賺錢,早點帶着聘禮來娶我!」

陸驍笑了起來,眼神里全是溫柔,抵着俏俏的額頭,聲音很輕地說了聲:「好。」

鐘聲敲響時,窗外下起了鵝毛大雪,遠處的廣場上傳來熱鬧的歡呼聲,半空中綻開絢爛的煙火。

俏俏站在窗邊,縮在陸驍懷裡,看萬家燈火,看長夜不眠。

陸驍指着屏幕上的3D效果圖對俏俏道:「我設計的,我們的家。」

簡約北歐風格,色調整體偏淡,有大而寬敞的書房,漂亮的陽台和溫馨的兒童房。俏俏故意指着「兒童房」三個字對陸驍道:「兒童房啊,是給我準備的嗎?」

陸驍摸摸她的頭髮,笑着道:「是給另一個小朋友準備的,一個會叫你媽媽的小朋友。」

俏俏在陸驍溫柔而低沉的聲音里慢慢地紅了臉。

寒假一過時間就變得飛快,二月份有個著名的節日叫情人節,俏俏忙着背題已經顧不上日曆撕到了哪一天,放學時傳達室的大爺叫住她,說是有快遞,一個巨大的盒子。

俏俏抱在懷裡艱難拆開,果香撲面,滿滿一盒的草莓夾心糖。

唐青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你家陸驍非得讓草莓絕了後不可。」

俏俏眯着眼睛笑啊笑,半是含羞半是甜蜜。

百日誓師大會時,校領導居然將當年的兩位理科狀元——陸驍和余笙一併請了回來,給學弟學妹們做考前動員。

階梯教室里坐滿了人,余笙上台時,場面已經足夠熱烈,輪到陸驍上台時則險些失控,掌聲幾乎把房頂掀翻。

白襯衫上帶着淡淡的光芒和青草香,褲線和雙腿都是筆直的,乾淨如早春的霧。有女生壓低了嗓子尖叫不已,喃喃着:「太好看了!這兩個人都太好看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學霸!」

俏俏坐在人群里賣力鼓掌,她看見陸驍的目光自眾人身上匆匆掃過,然後帶着極暖的溫度落在了她身上,含着淺淺的笑,再未移動。

余笙一改往日混不吝的樣子,規規矩矩地站在台上,說話時語調沉穩,他道:「也許學習不是唯一的出路……」

唐青瓷在觀眾席上小聲接了一句:「對對對,坦白才是唯一的出路,坦白從寬嘛。」

周圍的人掩嘴偷笑,台上的余笙不明所以,飛快地朝唐青瓷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唐青瓷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一句:「叫爸爸!」

余笙嘴上一瓢,把「攻克碉堡」說成了「攻克漢堡」。

短暫的靜默過後,階梯教室里爆發出一陣鬨笑,連陸驍都彎起了嘴角,隔着人群朝俏俏眨眨眼睛,意思是你哥哥今天有點不在狀態。

唐青瓷笑着朝余笙眨了眨眼睛,挑釁似的。余笙挑了挑眉毛,意思是你給爸爸等着。

那一天,整場誓師大會的流程在俏俏腦海里都是模糊的,她只記得陸驍隔着人海投向她的眼神,減一分則損,增一分則滿溢,是恰到好處的脈脈情深。

活動結束時,一個活潑外向的女孩子突然站起來,大聲道:「學長,你有女朋友嗎?」

校領導試圖維持會場紀律,奈何起鬨聲太高,俏俏看見陸驍抬手摸了摸耳朵上的黑曜石,笑着道:「關於這個問題啊,你不妨先好好學習,考一個好成績,去Q大,然後……」

陸驍故意停頓了一下,台下瞬間安靜,他慢慢地道:「我和我女朋友一起請你吃飯!」

眾人鬨笑起來,俏俏看見陸驍的目光遠遠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說,我喜歡的人就在你們中間啊。

五月,天氣熱起來,到處都瀰漫着大考前的緊張感,老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為了四十八個學生操碎了心。

二模結束後,俏俏的成績擠進了年級前二十名,白太后險些驚喜得哭出來。但物理成績變動幅度略大,不夠穩定,俏俏把牛頓的照片打印下來,貼了滿屋子,祈禱這位百科全書式的人才保佑她和她的物理成績,不要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當時陸驍正跟着秦柯在英國參加講座,夜裡視頻,信號接通的瞬間迎面一張牛頓的大臉,陸驍哭笑不得地道:「拜他不如拜我,我對考試更加在行一些。」

俏俏緊張地揪着毛絨兔子的長耳朵,道:「怎麼辦啊,學神,我好像開始焦慮了!」

陸驍剛剛洗過澡,穿着一件純白的棉質T恤,發梢上沾着水,好看又清爽。他道:「要我唱歌給你聽嗎?那首Lo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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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驍的歌聲裡帶着千帆閱盡後的深沉暖意,仿佛有無數紙飛機滑過時光,繞着裙擺輕輕飛翔,夏日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悠長。

那些惶恐、那些忐忑、那些無法言說的害怕與無助,頃刻間煙消雲散。

俏俏是在陸驍的歌聲里睡着的,卷子還平攤在桌面上,邊角處堆疊幾個字跡整齊的「陸驍」。視角的緣故,陸驍隔着屏幕剛好看見,俏俏熟睡的樣子落進他的眼,天使般好看。

六月的第一天,兒童節。陸驍結束公差同秦柯一道回國,走出機場時才意識到今天是小朋友的節日,而他,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的小朋友了。

陸驍跟秦柯請了個假,準備守在學校門口給俏俏一個驚喜。路上看見有人在賣很漂亮的氫氣球,他記得俏俏好像格外喜歡兔子,房間裡擺着好幾隻耳朵長長的兔子玩偶,陸驍讓出租車停下,他下車朝小販走了過去。

高考在即,所有課程都改成了自習,俏俏在草稿紙上默寫着各種公式,唐青瓷突然推了推她的手臂,道:「你自己看看你在寫什麼!」

俏俏停下動作,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寫了滿滿一頁的「陸驍」。

唐青瓷摸摸俏俏的臉,小聲道:「想他了嗎?」

俏俏猶豫了一下,然後沒出息地點了點頭:「是啊。」

很久沒有見到他了,好想他啊。

陸驍買走了小販手裡最漂亮的幾個氫氣球,付錢時一枚硬幣從錢夾里掉了出來,那是俏俏當初「暗箱」給他的八枚硬幣之一。陸驍還來不及去撿,手機倒是先響了。電話那頭的人也不知到底說了些什麼,陸驍有一瞬間的茫然,氣球脫手,慢慢飛起來,化成渺小的點。

俏俏知道陸驍今天回國,放學時她還偷偷地期待了一下,陸驍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校門口,給她一個驚喜。俏俏特意慢下腳步在校門口多晃悠了一會兒,除了賣烤麵筋的大叔,誰也沒來。

俏俏有點失落,吃過晚飯做全國聯考的語文卷子,一眼瞄見現代文閱讀里有個一「驍」字,注意力瞬間就散了,聚都聚不起來。一邊想着我就問問他有沒有平安到家有沒有吃飯,絕對不煲電話粥,一邊擺出準備細細詳談的舒服姿勢。

陸驍的聲音裡帶着疲憊的沙啞,只「餵」了一聲就讓俏俏慌了神,追問着:「陸驍,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陸驍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半仰着頭看着門框上那抹猩紅的燈,他有心說些什麼卻覺得喉頭堵得厲害,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我媽媽病了,在搶救。」

誰也沒有想到陸然何會那樣突然倒下,前一秒她還在為併購方案做得不夠完美而大發雷霆,起身的瞬間眼前一黑,所有聲息戛然而止。

陸氏名下有自己的私立醫院,各科室的主任副主任、退休返聘的老教授,連行政人員都聞訊而至。秘書跟隨陸然何多年,同陸然何一樣雷厲風行,搶在媒體嗅到風聲之前,壓下了所有消息。

主任醫生集體會診,初步診斷為缺血性心力衰竭,要立即進行冠脈搭橋手術。陸驍接到電話匆匆趕來,簽字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一手漂亮的好字在同意書上變成了鬼畫符。

秘書按着陸驍的肩膀在他身邊坐下,低聲道:「你是陸然何的兒子,不能慌。」

你是陸然何的兒子。

陸驍第一次清晰地體會到這句話的重量。是啊,他們是母子,從某意義上說,還是彼此唯一的親人。陸然何高傲了一輩子,硬氣了一輩子,他是她唯一的兒子,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她丟人。

公司的部分高層和董事會的成員陸續趕來,看起來神情悲痛,眼睛裡卻是藏不住的精明。陸驍繫緊衣袖和領口站起身,器宇軒昂,身姿筆挺,擋住所有窺探,平靜道:「陸夫人仍處於治療階段,具體病情尚無定論,無可奉告。感謝各位的關心,若有消息,我會另行通知。醫院不便待客,各位請回吧。」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沒與陸驍打過照面,心生疑惑。秘書適時站出來,道:「這位是陸驍,陸夫人的獨子。以後少不得要與諸位打交道,提前認識一下,也是好的。」

在秘書的幫襯下,陸驍將眾人草草打發,幽長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時,才發覺汗早已浸濕了脊背的衣服。

陸然何轉進了ICU,手術很成功,但還處於危險期,沒人敢保證她會在什麼時候醒過來,也許明天,也許……

這種情況下按理說是不允許探視的,但陸驍從ICU主任手裡討來了五分鐘,他經過層層消毒才被准許靠近陸然何的病床。那個素來高傲的女人渾身插滿了管子,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陸驍先是覺得心口一空,緊接着是凌遲般的疼。

血脈相連啊。

「媽媽,」他不敢離她太近,嘴唇翕動出微弱的聲音,「別離開我。」

心電監測儀上波動驟生,她像是有所感應,暗自惻然。

為了防止媒體亂入,ICU所在的樓層只住了陸然何一個人,陸驍乾脆住進了隔壁病房,他想離她近一些,陪她撐過這艱難的一程。

頭很疼,但是睡不着——最糟糕的狀態。靜躺了不到五分鐘,被開門聲驚醒,俏俏直接跳上床緊緊地抱住他,溫熱的指尖按住他濕潤的眼角,輕聲道:「你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捨不得離開你。」

那一刻,陸驍所有偽裝在俏俏懷裡悉數崩潰。

俏俏原本打算用老辦法,等大家都睡了,偷跑出來見陸驍。可高考在即,家裡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很容易弄巧成拙。掛斷那通打給陸驍的電話後,她直接站在太后和余建國面前,道:「陸驍的媽媽突然暈倒被送進了醫院,好像是心臟的問題,情況不太樂觀,我想去陪陪他。」

太后和余建國同時怔住,不曉得該給出怎樣的回應。

余笙換好了衣服從臥室里走出來,道:「我送她過去吧。不會在醫院久待,最多一個小時,就回來了。」

白湘寧站起身替俏俏理了理衣領:「嬸嬸知道你懂事敦厚,是個好孩子,但畢竟年紀還小,還是要注意些分寸。陸驍現在有難處,你可以去看看他,把我和你叔叔的問候也一併帶過去,但重心還是要放在高考上,不要讓陸驍反過來替你操心。人要學會承擔自己的責任,做好應該做的事。」

俏俏鄭重地點頭,道:「您放心,我都明白。」

余笙沒有進病房,而是在車裡等。

兩個人相識以來,這是俏俏第一次以保護的姿勢抱住陸驍。空氣里有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陸驍靜靜地靠着俏俏的胸口,眼底揉出淺淺的紅。他像是累極了,啞聲道:「我怨過她,也恨過,但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再也見不到她。」

俏俏心疼得一塌糊塗,她緊緊抱住陸驍,拼命告訴自己,你不能哭啊,你是來安慰他的,你一哭他會更難受。俏俏忍住眼淚,哽咽道:「她一定捨不得離開你,一定捨不得,你不要亂想。」

病房裡有一個小浴室,陸驍草草沖了個澡,出來時發梢上還滴着水。俏俏厚着臉皮跟值班護士借了個吹風機,陸驍枕在她腿上,短髮修剪得薄且細碎,帶着乾淨的水汽。俏俏的手指自陸驍發間穿行而過,發出沙沙的碎響,聽起來格外心安。

陸驍握着她的手,擱在唇邊輕輕一吻,低聲道:「對不起啊,讓你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分出心思來照顧我。」

俏俏的目光和動作都是軟的,她屈起手指碰了碰陸驍的嘴唇,道:「別擔心,不會影響考試的,約好了要去Q大找你,我一定能做到。」

窗外是微涼的月光和模糊的樹影,窗內,有相愛的人安靜相依。

六月四號,高三年級全部放假,讓學生自行去調整心態和作息時間,以更加飽滿的精神狀態去面對考試。俏俏很想扔下書本去醫院裡陪陸驍,哪怕只是看一眼,抱他一下也好。但面對白太后殷切的眼神,她做不出這麼任性的事,強行把所有注意力轉移到試卷上,權當是在進行「四模」和「五模」。

答題的間隙在草稿紙上反覆默寫着陸驍的名字,一顆不安的心漸趨平緩。

夜裡,白太后切了水果送進來,敲了敲門,一直無人應答,推門一看俏俏趴在書桌上睡得正香,試卷和草稿紙墊在臉下,露出來的邊角上寫滿了陸驍的名字。白湘寧摸了摸俏俏的頭髮,長長地嘆了一聲。

陸驍即便整天守在醫院裡,也沒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陸然何依舊昏迷不醒,生命全靠那些滴滴作響的機器維持。好在情況還算穩定,陸驍每天有十分鐘的探視時間。那十分鐘裡,他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輕輕搭在陸然何的手背上,自言自語似的說些小時候的事。

護士進來換藥,陸驍眼神里還帶着感傷,順着護士的動作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讓小護士紅透了臉。

工作室又接了一個新的項目,陸驍抽時間回去開了個方案討論會。前台猛一見他險些驚掉下巴,喃喃着:「老闆,你怎麼瘦成這樣!」

瘦了,但是不難看,顯得身形更高,歷經過風雨似的,帶着成熟的味道。

主設天生一副活潑性子,玩笑道,有些人靠臉吃飯,有些人靠實力吃飯,我們陸老闆就比較厲害了,他兩碗飯都能吃!

會議結束時已是深夜,陸驍懶得回學校,想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湊合一宿。調成靜音的手機微微一振,陸驍揉着太陽穴接起來。電話那頭俏俏哽咽了一下,道:「我夢見我把你弄丟了,到處都找不到,非常可怕。」

陸驍覺得心跳都變軟了,輕聲哄着:「別怕啊,我記得最清楚的路,就是走向你身邊的路,永遠都不會走丟的。」

俏俏被噩夢驚醒,想都沒想就撥了電話,這會兒腦袋還是迷糊的。她吸了吸鼻子,說了一句特別掉智商的話:「你以後無論去哪兒都帶上我行不行?我很乖的,不難帶。」

陸驍僵硬多時的嘴角終於彎出一點笑容的樣子,輕聲道:「好啊,以後你哪兒都不許去,就跟在我身邊吧。」

考試那天,白太后請了假陪着俏俏去考場,余笙開車,待遇堪稱奢華。

出門前俏俏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給陸驍打一通電話,想來想去還是算了,一聽到陸驍的聲音,她腦袋裡就裝不下別的了。

車子拐出小區,匯進主幹道,余笙的電話突然響了,他嚼着口香糖看了眼來電顯示,沒接,而是轉手遞給了坐在後面的俏俏。

俏俏低頭一看,屏幕上跳躍着「陸驍」兩個字,頓時有點臉紅。

俏俏沒敢去看白太后的臉色,電話一通,陸驍聲音清爽:「往後看。」

回過頭就看見一輛頗為熟悉的奔馳GLE緊跟在後面,距離近得甚至能透過車窗玻璃看見陸驍的臉。陸驍戴着耳機,歪了歪腦袋,做了個比心的動作,同時在電話里輕聲道:「學神把這輩子所有的考運都給你,別緊張,考完試,我帶你去抓娃娃。」

畢竟有太后在,陸驍沒有跟去考場,在最後一個岔路口轉了方向。分開前,陸驍哼唱了幾句他給俏俏唱過好多次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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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天上有星星之前

我就已經深愛着你

……

俏俏忍不住偷笑,眼睛裡亮閃閃的,全是星星。

考場門口,唐青瓷遠遠地跑過來抱住俏俏說了聲「加油」。余笙順手在她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見太后忙着擺弄俏俏,沒空兒注意他,他低下頭湊到唐青瓷耳邊,小聲道:「考個重本回來,我管你叫爸爸,三聲!」

唐青瓷頭一揚,短髮同眉眼一樣帥氣,乾脆利落地甩下兩個字:「成交!」

余笙有點想笑,心道,這姑娘到底什麼毛病啊,愛聽別人管她叫爸爸。

做題做到一定程度,就會形成一種條件反射。經過安檢,走進考場,拿到試卷的瞬間,俏俏像是跟世界隔絕了,腦袋裡全是陸驍帶着她複習過無數遍的知識點和那人溫柔漂亮的眼神。

陸驍,陸驍。

脈搏里翻湧的溫暖變成一種執着的力量,指引着她向那個人不斷靠近。

兩天時間轉瞬即逝,走出考場時俏俏甚至有些茫然。

結束了啊,那些不斷刷題,恨不得一天有48個小時的日子,就這麼結束了。

余笙和白太后都在考場外等着。見俏俏走出來,余笙痞里痞氣地張開懷抱,道:「過來,哥哥抱抱!」

俏俏直接跳起來,掛在余笙脖子上。

越過俏俏的肩膀,余笙看見唐青瓷站在不遠處的台階上,兩個人的視線碰在一起,他將架在鼻樑上的墨鏡向下鈎了鈎,露出一個帶着些許狡黠意味的笑。

俏俏想着考完試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探望陸驍的媽媽,可她連書都沒來得及撕,就被幾個好朋友拽去帶着禮物探望嚴老師了。

帶了一年畢業班,老嚴的臉瘦了,肚子卻還是圓滾滾的。他摸着學生的腦袋,笑着道:「無論去了哪裡,以後都要好好努力,有空就回來看看老師。哦喲,畢業了,不是師生關係了,那就叫嚴伯伯吧。」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俏俏紅了眼睛。

畢業聚餐定在高考結束後的第三天,頭天晚上俏俏還在煩惱該穿什麼,第二天一早快遞就上了門,遞給俏俏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盒子,裡頭躺着一件一字肩的碎花連衣裙。

收腰設計,點綴着一點刺繡和蕾絲,非常甜美。

再看一眼寄件人的姓名,除了陸驍還能有誰。

余笙咬着蘋果真切地感慨:「不怕流氓會武術,就怕流氓心思細啊!」

聚餐是程寧和楚尋組織的,在本地一家很有名的飯店訂了一個大包廂。唐青瓷把頭髮剪得更短了,順便染了個囂張的藍灰色,搭配棕紅的深色口紅,和俏俏並肩站在一起,一個冷艷帥氣,一個甜美可人,整個包廂都沸騰了。

落座的時候楚尋試圖坐在俏俏身邊,唐青瓷橫插一槓,指着對面道:「大老爺們找准自己的位置,別總往我們三八婦女的隊伍里擠。」

楚尋訕笑着去了對面。

菜沒少吃,酒也沒少喝,不知誰先喊了一聲「五班萬歲,青春不死」,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連老嚴都紅了眼睛。

包廂門在這時被輕輕叩響,飯店經理親自推着甜品車走進來,上面擺着一個多層蛋糕。女生們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那個蛋糕漂亮得不可思議——雪白的奶油光華如絲綢,點綴着木蘭花瓣和金色鋁箔,簡潔浪漫。

程寧站起來,疑惑道:「您是不是送錯了?我們沒有訂蛋糕呀。」

經理笑了一下,道:「請問哪位是余俏小姐?」

俏俏一愣:「我是。」

「這是一位陸姓先生送您的畢業禮物,」經理笑着道,「他祝您以及在座的各位萬事順意、前程似錦!」

俏俏在女生們的尖叫聲中羞紅了臉——陸姓先生,她的陸先生。

吃過了飯,一伙人又鬧着要去唱歌,俏俏惦記着陸驍,偷偷跟唐青瓷咬耳朵:「唐總,你們玩得開心點,我就不去啦!」

唐青瓷捏她的鼻子,明知故問:「急着去見陸姓先生嗎?陸姓先生到底是誰啊?居然這麼厲害,連你在哪裡吃畢業飯都知道。」

俏俏一本正經:「陸姓先生姓陸名驍,綽號『我男人』!」

唐青瓷瞬間破功:「越來越不知羞啊你!」

出了飯店的大門,一行人往KTV的方向走,俏俏拐了個彎,繞上另一條路,站在路邊等出租車。身後有腳步聲,俏俏警覺地回頭,楚尋被她嚇了一跳,尷尬地抓了抓頭髮,道:「怎麼提前走了?不跟大家一塊去唱歌嗎?」

俏俏笑了笑,敷衍道:「我另外約了朋友,就不跟你們搶麥克風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楚尋「哦」了一聲。

兩人之間再度無話,隔着一米的距離默默站着。

天色徹底暗下來,暖黃的燈光落在俏俏身上,騰起朦朧的光霧,裙擺上的蕾絲微微翩躚,煙霞似的,格外好看。楚尋只覺心跳一亂,哽在喉嚨里的話音衝口而出:「余俏,我……」

俏俏疑惑地轉頭:「什麼?」

雪亮的車燈割開空氣筆直地落在楚尋臉上,楚尋被刺痛了眼睛,恨恨地詛咒了一句。光霧泛濫中,他聽見俏俏滿是驚喜的聲音:「陸驍,你怎麼在這兒?」

陸驍穿了一身紀梵希的新款深色西裝,玉樹臨風地斜倚着車頭站在那裡,成熟俊雅,楚尋不免有些自慚形穢。

陸驍笑着伸出手,俏俏極自然地跳進他懷裡。

陸驍道:「晚上有應酬,就在你們聚餐的那家飯店附近,本想着繞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遇見了。」說着,抬手解開西裝扣子,將外套披在俏俏身上,語氣溫柔地嗔了一句,「夜裡風涼,也不知道給自己準備一件衣服。」

衣袖間沾着男士淡香水的味道,俏俏攏着衣襟臉色微紅,餘光一歪,瞄見楚尋的影子,這才想起旁邊還杵着一個大活人,道:「楚尋,我先回去了,畢業快樂,再見呀!」

「等一下!」楚尋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避開陸驍似笑非笑的眼神,道,「余俏,針對之前那些不禮貌的行為,我正式向你道歉。我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想用一些特別的方式讓你注意我。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幼稚,但我喜歡你,是真的。」

在喜歡的人面前被另一個人表白,這場面簡直無法形容。俏俏不知道是該吃驚還是該茫然,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只尷尬地怔在了那裡。

打破僵局的人自然是陸驍,他輕笑了一聲,慢慢地道:「道歉可以收下,喜歡就免了。難道你到現在都沒看出來,她喜歡的人是我嗎?」

楚尋垂下眼睛,表情里並沒有震驚的成分,顯然他是知道的。

俏俏只覺心頭一燙,連呼吸都恍若停住。她摸索着握着陸驍的手,坦然無畏地緊緊握住,道:「你真的有點嚇到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表述才能不傷害你。『喜歡』這東西就像種子,被風帶走,誰也沒法預料它會落到哪裡,會在哪裡生根。十六歲那年我遇到一個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種子就落地發芽,迅速長大,結出果實。他是我一眼就認定的人,也是我沒辦法不去喜歡的人,所以,楚尋,對不起。」

俏俏的一聲「對不起」,讓楚尋落荒而逃。

陸驍把俏俏抱起來,擱在車子的引擎蓋上,兩人額頭互抵,呼吸亂亂地纏在一起,他輕笑着道:「誰是你一眼就認定的人?誰是你沒辦法不去喜歡的人?說清楚啊。」

俏俏臉上蒸騰着柔軟的紅,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陸驍的眼睛漂亮得驚人,山川日月,河流星辰,統統融在裡面。心跳完全亂了節奏,咚咚地敲擊着單薄的胸膛,俏俏突然捧住陸驍的臉,然後吻住了他的嘴唇。

微涼的唇瓣輕輕貼合,如同飄散在風裡的蒲公英,四季雲雨都在這一刻慢下腳步,時光變得清甜且幽長。

輕盈柔軟的吻,一觸即分。

俏俏的勇氣徹底耗光,冬眠已久的羞恥心終於甦醒,她手忙腳亂地推開陸驍試圖跑掉,陸驍卻箍住了她的腰,溫柔而霸道地吻了下去。

舌尖如願嘗到了奶油甜蜜的味道。

有生之年,全部用來相愛吧。

查成績那天,俏俏一大早就跑去了醫院裡,聲稱「得學神保佑,有助於心想事成」,白太后氣得直跳腳——你個小白眼狼!

這一段時間,陸驍一直住在醫院,處理完學業和工作室的事情,剩餘的時間全部用來陪伴陸然何。秘書來過幾次,隱晦地表示,如果陸總一直不醒來,陸驍要做好接手陸氏企業的準備,群龍不能一直無首,更何況暗處還藏着好些個虎視眈眈的「開國臣」。

陸驍搖了搖頭,半晌,道:「她會醒過來的。」

她是那麼剛烈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一直軟弱。

媽媽……陸驍站在病床旁邊握着陸然何的手,不管多艱難我都會陪着你,絕對不會像那個男人一樣選擇放棄,你一定要挺過來。

俏俏來時,陸驍剛剛洗漱完畢,白襯衫休閒褲,滿身清爽,站在窗前拿着小噴壺給蘭花澆水。俏俏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自身後跳上他的背,手臂攬着他的脖子,小聲道:「學神,我有點緊張了!」

噴壺灑出細細的水霧,在光影里投映下彩虹的顏色,陸驍握着她的手,唇邊是溫柔得令人心安的笑。他道:「別怕,不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分開。」

無論白駒怎樣過隙,歲月如何匆忙,你都是我的,是我的現在,也是我的未來。

查分系統上午十點開放,陸驍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無奈登錄系統的人太多,一直進不去。俏俏窩在陸驍懷裡表情嚴肅,手腳都是冰冷的,陸驍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她。俏俏搖搖頭,表示大局未定,豈能為口腹之慾分心!

陸驍笑得停不下來,掰過俏俏的小腦袋親在她嘴上,低聲道:「口腹之慾不能讓你分心,那我呢?我總可以吧?」

俏俏氣鼓鼓地罵他——流氓!

死機似的電腦頁面突然運作起來,分數跳出來的瞬間,陸驍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覆蓋了她的全部視野。俏俏又緊張又害怕,聲音里有了哭腔,小聲道:「我到底考了多少分?考試前我已經把什麼都拜過了,牛頓、哥白尼、蘇格拉底,連孔子、孟子我都去打擾了一遍,總不至於太慘吧……」

她心心念念只有Q大,沒給自己留任何退路,來來回回的,全是陸驍的名字。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沉沉的嘆息,俏俏的心急速涼了下去,抓着陸驍的手腕,哽咽道:「分數真的很低嗎?復讀一年應該可以補回來吧?你能不能再等我一年,我發誓我會加倍努力!陸驍,你別失望……」

「Q大去年的最低分數線是649,按照今年的題目難度分析,分數線只會下降不會上調,你考了651分,算是壓線考上了吧,專業情況還要看後天公布的錄取線。」陸驍嘆息着道,「余俏同學,我是該誇你運氣好呢,還是該祝福你終於得償所願呢!」

俏俏不敢相信似的僵住,陸驍感覺到手心裡漸漸瀰漫起濕潤的暖意,他捏住俏俏的下巴,眼睛裡全是笑意,道:「學妹,叫聲學長來聽聽。」

俏俏足足愣了三秒鐘才撲過去抱住陸驍,手臂微微發着抖,這是高度緊張的後遺症。

陸驍被她撲倒,仰面摔在床上,笑着道:「學妹啊,學長的肋骨都要被你撞斷了!」

俏俏突然從陸驍懷裡抬起頭,神情挑釁:「學神,你當年考了多少分?」

陸驍摸摸俏俏頭髮,把人扣在懷裡,道:「七百多一點吧,具體多少記不清了。」

俏俏「噫」了一聲重新倒回陸驍懷裡,果然,學神是不可戰勝的。

走廊里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俏俏進來時忘了反鎖房門,護士直接闖了進來,激動道:「陸夫人醒了!」

陸驍直接從床上跳了下去。

幾個主任醫生同退休返聘的老教授一起會診,十五分鐘後拍着陸驍的肩膀告訴他,上天保佑,陸夫人已經脫離危險,再觀察幾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陸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放輕了腳步走到病床旁。即便是生命垂危的時刻,陸然何依舊漂亮得像是藝術品。她慢慢睜開眼睛,有些失焦的視線緩緩凝在陸驍身上,再未移動。她長久地看着他,似乎想越過那些漫長的錯失的時光,看清他是如何長大的,如何變成這樣優秀的樣子。

生死線上走一場,很多曾經耿耿於懷的東西,都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陸然何還太虛弱,說不出話,目光里卻十分難得地帶了點暖意。陸驍隱約覺得喉頭髮緊,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低聲說了一句:「我在。」

我在,一直都在,永遠不會放棄你。

俏俏不能進ICU,隔着玻璃看裡面的情況。陸然何似有感應,目光越過還在滴着藥水的吊瓶針管,慢慢落在俏俏身上。太多複雜的情緒蘊在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裡,讓陸然何看起來神情模糊。

陸驍打開ICU的門讓俏俏走進來,他握着俏俏的手,一併放在陸然何的手背上。陸然何的手指痙攣般顫抖了一下,終是沒有拒絕。

白鴿飛起來,鴿哨悠揚,窗外是燦爛的暮色,目之所及,皆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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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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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1 05:01:40

文章我看過,感覺說的挺對的,有問題的話可以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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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5 09:12:11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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