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札記——中央財經大學 郭牧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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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形容一本書給他極大的震撼,通常說「像是被打了一拳」。那麼閱讀《白痴》的過程,很多人都會感覺像是被打了無數拳,因為實在太痛苦太虐心。閱讀這本書以前,一定不要讀任何、任何內容梗概性質的介紹,那不但絲毫抓不住小說的精髓,而且會完全誤讀它的整全性思維圖景。

  首先必須要說明,在《罪與罰》以後,陀氏作品思想的複雜性已經跨越了人類巔峰,達到了非人級別;會有太多一般人看不懂的地方和不明旨意的人物,雖然主線情節極為清晰;百度和各種書評、論文有一些認識和觀點是不能令人信服的或不能自圓其說的。整本書要表達的核心思想絕不是公爵這一類人的失敗和無用,而是他在葉甫蓋尼身上的延續,是真正的救世。

《白痴》札記——中央財經大學 郭牧原

  這部小說是最陀氏的一部小說,因為它最癲狂最張揚,也最有戲劇性。雖然小說的張力已不能拉得再滿,但第一部分的敘事節奏簡直可以用「緩」來形容。整本書算來也只有五六個主要場景(後半部分的巴甫洛夫斯克整個算一個),情節高潮迭起,衝突緊接着衝突,葉潘欽家直面公爵,接着五人團對公爵的挑釁,接着伊波利特的自殺獨白,接着納斯塔霞和阿格拉雅的對峙,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戲劇衝突」。

  如果天下真的有「戲劇」這個實在,那一定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的模樣,而不是莎劇或者俄狄浦斯。陀一定是一位好編劇。

  俄羅斯這片土地實在是太神奇了;這個經歷了幾乎一切苦難的民族展現的精神和意志與西歐完全不同。俄國的文豪筆下有大溝壑,往往包納全人類的共同幸福,雖然它講述的僅僅是這片大地上的故事,映照的卻是人類的共同追求和憂慮。

  梅詩金公爵就是人類共通的善面。他是一個生在俄國、長在瑞士的癲癇患者,一個完全善良、正直、寬容的人,一個「白痴」。在瑞士期間,他的主要交流對象就是孩子,他「什麼都對他們講」,因為「孩子們什麼都懂」。村落里的女孩兒瑪麗得了肺結核;後來被人誘拐出逃,最後被虐待遺棄在路旁。頓時她成了家庭的恥辱,母親恨她,村民恥笑她,孩子們沖她扔泥巴。梅詩金的「救世者」特徵第一次顯現出來:他堅信瑪麗是善良而可憐的,她並無過錯。他勸導孩子們愛她,吻了她的臉,和孩子們一起送別她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人評價公爵是「白痴」是絕對不公正的。葉甫蓋尼·巴甫洛維奇問公爵「顛倒黑白、是非不分是個別現象還是普遍現象」時,公爵說,有的犯人殺過十來個人且毫不悔改,但他們依然知道自己是罪犯,「打心眼裡認識到自己做了壞事,儘管絲毫不後悔」。

  在一切交往之中,公爵對所有人的行事動機和感情都洞若觀火,他是天下最能共情的使者,能理解每個人的泥沼。他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聖人,無論是對他的品格和天性讚嘆不已的,還是對他的誠實懷疑猜忌的,最後都被他所折服,「我對他沒有愛和尊敬」,卻不能不信任他。

  他像瑞士那一群共同生活的小孩子,身上有一種相信一切的趨向和異乎尋常的誠實;可他在人世間,被葉甫蓋尼批評為「認為是天生缺乏經驗、天真地異乎尋常、驚人地缺乏分寸感」「頭腦里塞滿了一大堆純理性的觀念」。

  他對阿黛拉伊達說,「要學會看。」公爵就是一位會看的人。初次見到納斯塔霞的畫像,他便領略了所有的不尋常,所有的美和所有的痛苦;而作為畫家的阿黛拉伊達也說「這樣的美足以毀滅世界」。公爵看得透任何人,他懷揣善意指出所有人的卑鄙與善意,他的真誠令任何懷疑者都不忍指責。

  他會「看」每個人,卻不會直接改變任何事。他能預見到一切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到毀滅,卻以完全的受難精神和寬容憐憫對待世人。列別傑夫說,公爵「只會以德報怨」。他料到了納斯塔霞的死又怎麼樣呢?他料到了兩個女人的對峙又怎樣呢?「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我認為這是我的錯」,可一切都發生了。他控制不住局面,他高度抽象化的向度沒有留有一絲工具理性的空間。

  這裡一度讓我非常困惑,難道公爵真的是被陀寫毀滅的嗎?也許不是。公爵絕不是一個「註定失敗」的角色,就像阿遼沙·卡拉馬佐夫,他們應該更像是陀信仰的終極化身,而不是僅僅通過《白痴》的悲劇結尾而大體總結的無用之人。

  他愛阿格拉雅,他說和阿格拉雅在一起「太美好了」。他對阿格拉雅的愛純粹而乾淨,那是一種聖徒的愛,精神的愛;他因為阿格拉雅的出逃念頭而發現她的幼稚,因為阿格拉雅「如果我們結婚,她第二天就會自殺!」的預言而感到她可怕的成熟,但不會共情阿格拉雅狂熱的愛背後的占有欲。

  阿格拉雅和納斯塔霞死盯住他,他的猶豫把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說的一切都說盡了:這樣一個善良的人,無論多么正直誠懇,卻終究只是一個美好的幻象,適合作為一個抽象角色出現,是烏托邦,是尼采的「彼岸」。所有人都認為,要他到這個世界上來,不會令這清白的人沾染灰塵,而只會讓這灰暗的世界白得太刺眼;他想救贖納斯塔霞,又想和阿格拉雅塑造一種「光明」,但是怎麼可能呢?

  納斯塔霞愛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罪污染公爵。她被托茨基玩弄了五年,從16歲到20歲,在尚未知曉理解一切之時就染上了罪,成了眾人眼中低賤的人。悲劇之處在於,在認識到這樣的恥辱時,她便認定自己是低賤的人,一生無法洗脫自己的泥沼。她得到的教育、知識以及她生活的環境,讓她有最聰明的頭腦,最靈活玲瓏的手段,倘若生在巨富世家,必是上流社會最叱咤風雲的人物;同時她也有蔑視一切的傲氣,卻又不得不因自己的罪跌進塵埃里:最後她只能愛自己的罪。

  「她每時每刻都在大聲疾呼,說她不承認自己有罪,她是人們的犧牲品,是一個淫棍和惡賊的犧牲品;但…她自己首先不相信她自己,相反,她憑着自己的整個良知相信她自己是有罪的。…」

  於是她不顧一切地報復托茨基,憎恨全世界的軟弱和憐憫之情,幾乎把自己毀滅:生日宴會的一剎那,也許加甫里拉將贏得她的七萬五千盧布,並讓她墮入地獄。

  加甫里拉,一個有大野心、大計劃的野心家,一肚子白開水,卻自認為一肚子墨水。沒有能力,沒有過人之處,沒有一顆善心,卻也沒有一顆過分陰壞的心。總而言之,這是個庸碌之輩。倘若嫁給了加甫里拉,納斯塔霞就栽在了另一重枷鎖之上,註定又一輪走向瘋狂。

  可能她只適合瘋狂地耗盡生命。

  誰知在她的生日宴會上,來自異國的梅詩金公爵從天而降,理解了她的全部苦難並向她求婚。但是梅詩金公爵根本不可能拯救她。她的驕傲不會讓她對世界低頭,她不屑於被拯救;所以她一刻也不會停下瘋狂的旅程,把十萬盧布扔進火里,在音樂會中博盡眼光。為公爵的憐憫而痛苦、心碎,轉眼就讓羅果仁帶自己逃離婚姻。這樣驕傲而瘋狂的性格怎麼能不走向毀滅呢?

  不願意污染公爵,她走向了羅果仁。羅果仁是首席公民、大財主的兒子,父親因貪財而不讓兒子接受教育,把一家人悶在棺材樣的房子裡,陰鬱、麻木,是閹割派教徒所建。羅果仁衝動、極端,狂躁且充滿暴力,人格極不穩定;書末他的「腦髓炎」暗示這種病理性的瘋狂造成了悲劇的發生。

  納斯塔霞評價羅果仁評價得最準確;雖然他們本質不是一樣的人,卻表現出一樣瘋狂的態勢。她說羅果仁「可以把一切感情變成欲望」,因為羅果仁是一頭野獸,除了占有欲外一無所有的人。但羅果仁的愛又是真切地愛,他打了納斯塔霞,便乾脆要跪死在她面前,沒有仇恨,沒有賭咒,只有流淚。

  她在彼得堡已和羅果仁訂立了婚期,轉眼又拋棄羅果仁回到了公爵身邊;在與公爵如膠似漆時又與羅果仁一同離開了莫斯科。她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毀了,她認定了自己的罪不配被公爵拯救。自打她被誘姦的一刻起,她就被不停地扭曲,被托茨基當累贅和財物售賣,被加甫里拉當盧布收買,被喧嚷的追隨者當作爛人和鬧劇主角,被葉潘欽家當作一切恥辱的集合。這是一位最悲劇的人物。

  她只可能、最終也的確在作踐自己中走向毀滅。她不被公爵的救贖帶來的希望毀滅,就是被羅果仁的裁書刀毀滅,納斯塔霞繃在羅果仁身上的弦斷了,所以羅果仁不能夠再忍受失去的痛苦;她不被羅果仁的裁書刀毀滅,也會被其他人所毀滅。因為她註定要毀滅。

  她是烈火中的女王,望着火焰逼近,在其中掙扎、瘋狂、亂舞,最後一切都支離破碎,燃燒殆盡。

  阿格拉雅,一位嬌小姐,葉潘欽家的明珠,父母和兩位姐姐的掌中寶,同時也是一位家庭的囚徒,叛逆的年輕人,不像母親的知心人亞歷山德拉和善觀人心的阿黛拉伊達,她什麼都不想做;她在家裡對一切都加以嘲笑,葉潘欽將軍、莉扎薇塔、兩位姐姐、郭利亞、加甫里拉、葉甫蓋尼、公爵。沒有一個人她不諷刺,沒有一個人她不輕蔑。

  她異常敏銳,實在超前地意識到象牙塔之外是怎樣空虛破滅的一個世界。按照通常的現實主義小說走向,她的活力註定就要給壓抑在少女時期,被父親高嫁出去,然後熄滅眼神里的火光,讓她曾照亮的生活暗淡下去。不過她不是安娜·卡列尼娜,她比安娜性子烈許多,所以也更易折斷;她對所有人百般嘲弄、玩弄於股掌之間,近乎瘋狂地折磨所有人的感情。可她終究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作為一個孩子,而且是一個叛逆到頂點的孩子,很難講她有真正柔情的一面;或者這種溫柔甫一出現,就會立刻被自己掐碎。你永遠不能用愛的一面對待這樣一種人;對待這種人你永遠需要吊足他的胃口。象牙塔和叛逆的性格竟然構成了這樣的一個極端:用兩個詞形容她就是懷疑、否定。你誠摯地表示熱情,下一秒她就把你貶損到塵埃里;你像公爵一樣善良,她轉眼間就打碎你的一切臉面和自尊。但倘若你諷刺攻擊她,反而大可無所損失:這就是阿格拉雅。

  阿格拉雅和納斯塔霞何其相似,乃至於她們都是公爵所愛的人。她們是擰巴的火團,是污泥里的聖花,寧可死也不願屈尊下賤。所以一個在瘋狂和自毀中走向了一把裁紙刀帶來的死亡,一個在經歷了擺脫囚籠但倉促不幸的婚姻後走向了革命的事業。而公爵,撫摸着羅果仁的腦袋,坐在納斯塔霞的屍體旁,安靜地,徹底地退回了他的原初。

  納斯塔霞、阿格拉雅、伊波利特都是囚徒。納斯塔霞被心靈的恥辱卑微和性情的聰明高傲所囚禁,一生也沒有擺脫這個桎梏;阿格拉雅被她作為千金的註定命運所囚禁,久久地渴望一個帶她走的人;伊波利特被死亡所囚禁,他最倔強和剛強,他反對神對他死亡的宣判,帶着對庸人們巨大的輕蔑和仇恨掌控自己的死亡。

  伊波利特,一個被肺癆囚禁了十幾年的病人,終於要迎來他的大限。他「想看到樹木」,時刻懷念他床邊的牆,因為對他來說僅剩下的就是這些東西。他註定將要是一個死人,所以此後的每一天他身上的烙印就是「一個死人」。他走向春天,聽見萬物的交響曲中「連蒼蠅都在合唱,其中卻沒有我的位置」。

  「我不明白,當一個人走過一棵樹影婆娑的大樹,怎能不感到幸福呢?當您能跟一個您所愛的人說話,怎能不感到幸福呢!……世界上這樣美好的事物比比皆是,連最不可救藥的人也會認為它們是美的。您不妨看看孩子,看看朝霞,看看正在生長的青草,看看那些注視着您的、愛您的眼睛……」

  伊波利特恨這些庸人。有那樣多的時光,那樣多的生命,卻不能把自己變成羅斯柴爾德,不能讓自己風光地活在世上;他看到凍死的嬰兒,想到那個庸碌家庭的活該。因為他有極強的自尊心,所以他經常表現得傲慢不已,憤世嫉俗;他很容易地否認一切,傾向於毀滅一切,接受「新的恐怖分子」的信條,變成他們的一員。

  但伊波利特絕不會完全接受這種恐怖主義;他只是憤世嫉俗。

  伊波利特是那些「新的恐怖分子」,但他卻從未陷害過公爵;他愛阿格拉雅,因為他和阿格拉雅都在地獄的邊緣,都看着破碎的世界和破碎的內心;他在那個午夜拯救的失業醫生一家,無疑是他人性從未顯露過、卻必然存在的明面的寫照。

  伊波利特,這個肺癆病人,被眾人不加掩飾地嘲笑的人,的確敗於生命的枷鎖和恐懼的徒勞,然而卻擁有整本書最振聾發聵的自白:

  「這裡有一個奇怪的思想:誰會想出來現在對我享有二三周生命期限的權利提出異議?憑什麼?出於什麼動機?這又關法庭什麼事?究竟誰需要讓我不僅僅判刑,而且還要乖乖地服滿刑期?難道真的有人需要這樣?是為了道德?我明白,假如我在身強力壯、風華正茂的時候加害於自己的生命,而它『本來是能有益於我親近的人的』等等,那麼按照陳腐的因循守舊的觀念,道德還是會譴責我擅自處理自己的生命,或者什麼它自己才知道的罪名。但是現在,在已經對我宣讀了刑期的現在呢?除了您的生命之外,哪一種道德還需要您交出生命的最後一個原子時發生的最後一聲嘶啞的感嘆?

  「宗教!我承認永恆的生命,也許,過去也一直承認的。就讓最高意志的力量點燃意識,就讓這意識環顧世界後說:『我存在着!』,就讓這最高力量突然確定這意識消亡,因為那裡為了某種需要就是這樣安排的(甚至不做解釋究竟為了什麼),需要這樣,就讓它這樣吧,我可以承認這一切,但是,終究仍然有一個永恆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什麼需要我的順忍?難道不能就這麼把我吃了而不要求我讚美我吃了?難道那裡真的有人會因為我不想繼續活兩個星期而生氣?我不相信這一點;而且正確得多的假設是,這裡需要我這微不足道的生命,一個原子的生命,不過是為了某種普遍的總體協調添加一分子,為了某個正和負,為了某種對比等等,等等,就像每天需要犧牲許許多多生物的生命一樣,沒有它們的死亡剩下的世界就不可能維持(雖然應該指出,這本身並不是很豁達的思想)。但是隨它去吧!我同意,不然的話,也就是要是沒有不斷的彼此消亡,世界是怎麼也不可能安排好的;我甚至願意承認,對於這種安排我一點也不理解,但是有一點我肯定知道:既然已經讓我意識到「我存在着」,那麼世界安排得有錯誤,不然它就不能維持, 這些還關我什麼事?這以後誰會來指責我了什麼指責我?隨您怎麼想,這一切是不可能的,不公平的。

  「然而,不管我懷有多大的願望,我從來也不能設想沒有未來的生命和天命。更確切些說,這一切是存在的,但我們對未來的生命及其規律絲毫不理解。但是,既然是這麼困難、甚至完全不可能理解這一點,那麼,難道我要對無力理喻這無法理解的事物負責嗎?確實,他們說(當然,公爵也跟他們在一起),這件事上需要聽從,需要不加反對地、唯唯諾諾地聽從,在陰間一定會獎賞我的這種溫順。我們由於不能理解天命而煩惱,常常用我們的概念來解釋它,因而就過分地貶低了它。但是我又要重複說,既然不可能理解它,那麼也很難對不讓人理解的東西負責,既然這樣,又怎麼能指責我不理解天命的真正意志和規律呢?」

  伊波利特是一個向死而生者,是人類意志的永恆代表,

  公爵所表現的是一種「聖愚」,在塔可夫斯基的電影裡也出現過這樣的形象。東正教中的智與愚是互通的:而有這樣的人,完全善良、天真、誠懇,然而過分直率,過分地缺乏行動力,可這完全不意味着公爵的失敗,因為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本沒有把它當作世俗任務來寫;這是一個抽象化的人,一個宗教符號,陀氏的信仰凝聚物,因而他無比高尚,幾斤「聖愚」。

  說來奇怪,所有人都「連他的一個鞋跟都不及」,甚至深深地知道這一點,卻又最終無意識地聯起手來造成了他的毀滅。公爵的直率就是一面鏡子,娜斯塔霞看到了自己的罪,阿格拉雅看見自己的傲慢,葉班欽家的宴會上,整個上流社會看到了自己的腦中空空和庸庸碌碌頭腦。這些家世的寵兒無法接納真實的自己,更無法接納公爵,乾脆把它當成白痴拋棄。

  列別傑夫,一個功利世故、兩面三刀的小官僚,巴甫洛夫斯克衝突里穿針引線的人,竟然發表了全篇中最富有洞見的預言之一,在此之前我一直把他當成一個只有劇情意義的舒緩氛圍的角色來看待,然而讀過了這一段話,任何人皆會尊敬之情油然而生。

  「人類變得過於喧鬧,過於追求實利,缺乏精神上的安寧。」那一段關於「茵陳星」歐洲鐵路網的言論預言了現代性的降臨。工業化不顧一切地發展,巨大的物質財富被創造,GDP飆升,資本在翻滾,人人感到極大的物質安全,人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獨特性已經喪失,一種格式化、一種「潮流」,即工具理性的泛濫、價值理性的衰落,已經席捲世界。

  功利和物質幸福代替自我約束「生命的泉源」,「靠信貸為人類找到發展道路」「要吃要喝只是自我保存的本能」;而列別傑夫也提到了吃人的修士,他曾在12世紀的大瘟疫中吃掉了60個修士和6個兒童,而在他做出六次改變的背後是「生命的泉源」,最後這個吃人者向教會自首,沒有逃跑而是贖清自己的罪過,這是因為某種「力量」比教會的車碾火燒刑罰和多少年的吃人習慣更強大。

  沒有這種力量,人類註定熬不過那些寒冬和災難。所以毋庸置疑的是,我們這個只有混沌和鐵路的時代,沒有什麼能和那種力量相比,「財富增加了,但是力量減弱了;把大家拴在一起的思想沒有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個革命者。不在少數的人都知道他被判死刑最終改判流放的故事;在流放的十年間,他的革命觀念也發生了變化。他不贊同涅恰耶夫的暴力,但始終保留了激進的同情,因為這份憂慮是切實的,不該被忽視,也沒有徹底被遺忘。

  公爵在世間游離一遭,毀滅了愛他的兩個人。但這不意味着公爵的失敗。因為葉甫蓋尼沒有失敗,所以公爵的精神不會滅亡。

  甫一出場,葉甫蓋尼被m公爵引薦給葉潘欽將軍,做三小姐阿格拉雅未來的丈夫;因此他對待公爵不冷不熱,不加掩飾地嘲笑公爵;在衝突爆發時添一把火,想看看這個「完人」的覆滅。

  但他卻一次次被公爵的智慧所震驚,於是書中多次寫到他「沉默不語」「若有所思」「心不在焉」,他的世界觀受到極大衝擊,他不能再以慣常思維看待公爵,而是「大為驚訝」,於是他動搖了,幾次與公爵相約要「談一些重要的事情」,被事件打岔以後卻不說出口,離開了公爵。但此間他的態度轉變非常明顯,因為他的思考不斷深入下去,已經越來越貼近公爵。

  納斯塔霞死後,葉甫蓋尼成了公爵的看護人,時常去瑞士看望公爵,同時他與薇拉頻繁通信,無疑他們已經相愛。

  而薇拉,列別傑夫的大女兒,才是全書最「完美的那個角色」,那個陀思妥耶夫斯基心中的瑪麗亞形象,被公爵稱讚「多麼好的孩子」。每次出場她總是抱着嬰孩(聖母),對待他人的苦難總是默默地支持、同情。她的善良不需拯救,她的光明發乎內心,而此時葉甫蓋尼的追求對象從富家千金阿格拉雅·伊萬諾夫娜·葉潘欽變成了小公務員之女薇拉·列別傑娃,因為葉甫蓋尼的思想已經徹底轉變:他變成了公爵的延續者,是那可被拯救的人里還帶着救世希望的人。而這才是《白痴》的真正要義:公爵不但沒有失敗,反而拯救了這個世界。

  很久以來我都沒有看過衝勁這麼大的小說了,它的衝擊力少說也得有《罪與罰》三倍那麼多;在忘掉後半部分主線劇情和前半部分細節的情況下重讀,我還是能想起2019年夏天我第一次接觸《白痴》的震撼,已經難以用語言形容。陀思妥耶夫斯基,這位思想最深刻的作家,徹底治改了我從拉美魔幻現實和法國新小說里尋找浮躁寄託的毛病。

  閱讀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前,我不能想象有人能以如此的高密度容納諸如生存權利、自由和選擇、生命、現代性、宗教純潔、懺悔、等主題於一作;閱讀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後,我不能想象還有人能以如此的高密度進行思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物都是癲狂氣質的、神經質的,完全坦誠不收蓄,毫無掩飾的真性情,完全是思想的外放,精神的凝縮。

  我甘願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里當一個瘋子。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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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8 07:07:03

在你們這裡學到很多愛情觀和人生觀。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

頭像
2024-03-05 03:03:54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頭像
2024-03-01 17:03:32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

頭像
2024-01-26 12:01:06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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