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難得是知己,單從這一點看,辛棄疾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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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見青山嫵媚

自南渡以來,悠悠然已經過去近30年光陰,從官場遷徙到落定山野田園,從大願深藏到職場恪盡職守,從我行我素到諳熟人情世故,從行俠仗義到交結文朋詩友,辛棄疾可謂經歷豐富,也閱人無數。

在他交往的人當中,「往來無白丁」自不待言,那些些「談笑的鴻儒」中,既有權傾一方的朝廷大員,也有學富五車的翩翩學者,更有志向相近的主戰派和同氣相求的詩人,其中,最讓辛棄疾傾心而引為知己的還是陳亮。

自叢1178 年辛棄疾在朝中任大理寺少卿時和陳亮相識,每次見面都談得十分投機。然而,這些年宦途奔忙,歷經跌宕,有時候全身於公務,有時候自顧不暇,他和陳亮已經多年未曾謀面。作為一個時代奇才和命中注定的反叛者,陳亮這些年來更是屢遭困頓,命運不濟,常常為世人所不容。每一次有他不好的消息傳來,都讓人為之心焦,扼腕嘆息。與此同時,辛棄疾對他的想念之情也就日趨深摯熱烈。

人生最難得是知己,單從這一點看,辛棄疾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1188 年冬日,辛棄疾在鉛山期思別墅小住。這天,他上午起來用過早餐,來到二樓登高遠望。竹林仍綠,山色清新,空氣冷冽,天空仍飄着淅瀝的小雨。連着幾天的雨水使山溪水量大增,在期思渡口,蘆河水已漫過橋面,急流衝擊着橋墩,激起一兩米高的浪花。

這時候,他看見遠處漸漸出現一個騎者,經過泥濘的山間道路,向期思渡而行。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馱着來人離開官道,拐上往瓢泉來的小道。

遠遠看去,騎者一身素衣打扮,身材頎長,腰間掛着一把長劍。雨下得越來越大,騎馬人很快就到了橋跟前。但那匹馬面對水流翻卷的橋面,猶豫着不敢向前邁步。那騎者先是抖動韁繩,使勁往上引領着馬頭,想讓它一躍而起,跳過橋面積水。幾次都失敗後,騎者只得又用韁繩使勁抽打馬身,想讓它趕緊淌水過橋。但那匹馬就像中邪一樣,踟躕着踏上小橋,一碰到冰冷的河水便又退回去,不停地踢踏着四蹄。就這麼幾次三番,馬背上的騎者越來越有些暴躁,但卻終於沒能如願過得橋去。

接下來的情景,完全出乎辛棄疾的預料。

那騎者躍身下馬,一條黑影閃電般從馬背落到地上,只見他轉身抽出身上佩戴的長劍,高高舉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馬的頸部看去。一道寒光閃過,隨着一聲哽咽住的嘶鳴,那馬頭應聲斷裂,脫離馬身,在空中劃出一道沉重的弧線,鮮紅的血污混雜着雨水向四處迸濺開來,緊接着,那馬頭砸在橋面的水泊中,很快被衝進溪谷。那匹馬沒有了頭,渾身緊張地抽搐幾下,終於站立不穩,直接撲到在溪邊的泥地上,一動不動了。

(陳亮頭像)

再看那騎者,居然若無其事,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彎腰將手中的長劍在河水中涮了幾把,使勁甩動幾下,然後瀟灑入鞘,快步跨上橋面,幾步就來到河的另一邊。

目睹眼前匪夷所思的畫面,再看那來人的身量和側面,辛棄疾心裡一陣悸動,趕緊轉身下樓。

辛棄疾強烈地意識到,是陳亮來看他了。

在漫長的人生進程中,所有的過往如縹緲的雲煙,使人無可觸及,無可把握,友情也是如此。

十年前發生在臨安的很多事情,此刻一幕一幕從辛棄疾眼前閃過,如在昨日。

陳亮連續三次給皇帝上書,痛批以秦檜為代表的投降派和朝中權臣,點名道姓,直言不諱,犀利尖銳,得罪了一大批人,處心積慮的打擊報復如影隨形。剛回到老家金華不久,就有人向刑部控告他,結果他被刑部以「言涉犯上」罪拘捕,施以酷刑,「笞亮無完膚」。孝宗皇帝得知此事,趕緊下詔,陳亮才僥倖逃過一劫。當他再次回鄉後,家裡又發生家童殺人案件,仇家遂控告陳亮指使,結果他和父親一起被下大獄。後因丞相王淮和好友辛棄疾等人從中斡旋,才又得免死。

儘管兩次入獄,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加上平日裡朝廷權臣的長期打擊,卻都並沒有使陳亮有絲毫的屈服和懼怕。與此同時,隨着時間推移,他心中的恢復中原之志不但沒有絲毫改變,而且愈來愈堅定。1188年中,陳亮還專門到南京、鎮江等地觀察地形。他登上鎮江北固山上甘露寺,心潮翻湧,遂寫下《念奴嬌·登多景樓》:

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會。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憑卻長江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寧問疆場。

陳亮主張不要把長江僅僅當成阻隔南北國界的屏障,而應該把它作為北伐中原收復失地的起點,選定時機,渡越大江,長驅直入,徹雪國恥。

同樣一個地方,同樣一種心情,同樣是通過詩歌予以表達。陳亮寫下這首詩時沒有想到,7年以後,辛棄疾也來到這裡,吟出一首名垂青史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辛棄疾這首詩誕生700多年後,1975年的一天,82歲的毛澤東重讀這首詩,想起一水相隔的台灣,國家不能圓滿,不知此生能否如願,竟然老淚橫流。

而現在,兩位愛國詩人的歲月情緣還在沿着一個特殊的軌跡尋求交會的節點。

在陳亮境遇落魄至極時,很多人和他斷絕來往,但辛棄疾卻仍然經常去函安慰並賦詩相贈。陳亮面臨牢獄之災,又是辛棄疾疏通關係從中迴旋,竭力挽救。這一切,都在陳亮的內心深藏。

在陳亮眼裡,辛棄疾這樣的文武全才、決議北伐的志士,正是他難得的摯友。牢獄困厄,朝廷冷落,眾人排擠,這些種種挫折與疏離,使得他每每想起多年未見的辛公,都感覺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有滿腔的熱情要表達、抒發。這種念頭一旦生成,對陳亮這種性格的人而言,那就必須立即行動,不能有絲毫的耽擱。

於是,陳亮跨上駿馬,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直奔江西鉛山而來。

舊友相見,免不了忘我交談,開懷暢飲,針砭時弊,議論朝廷。辛棄疾少年英武,早早經歷了馬生涯,雖經歷官場多次起伏但性情絲毫未變。陳亮從出道就天馬翔空,特立獨行,雖身經磨難卻銳志不減當年。這樣兩個人聚到一起,傾訴起多年未晤之感慨,抒發出胸中平日無處言說之塊壘,責怪起朝廷的無能,其用詞之尖苛,其氣氛之熱烈,可想而知。

對酒當歌,直到大醉方休,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起來,兩個人來到鉛山縣的鵝湖書院,靜候另一個朋友的到來。

原來,陳亮這次來看辛棄疾,還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辛棄疾能和他一起在鉛山的鵝湖書院見見朱熹。而且,來之前,他已經和朱熹通過書信約好相會的日期和地點。

很多年前,辛棄疾任建康通判時,曾經在呂祖謙的陪伴下與朱熹見過面,只是以後沒有更多的交流。後來,辛棄疾在湖南任上,還專門因辛忠的貨物被扣一事給朱熹寫過信,請他關照放行。而現在,經過這麼多年,朱熹已經儼然理學大家,其聲名遠播海內,辛棄疾也很想利用這次可能的機會,好向他當面請教、探討一些問題。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這句話用來形容鵝湖山再貼切不過。鵝湖山海拔690米,座落於江西鉛山縣永平鎮北十五里處。

鵝湖山原名荷湖山,說是山上原有一湖,多生荷,夏日荷花盛開十分好看,故名荷湖。後又傳山上一戶人家畜有紅鵝一對,常年在荷湖裡覓食嬉水,有一天騰空而去,再沒復返,人們謂之仙鵝升天,鵝湖之名因此而生。山下的鵝湖寺創建於唐代大曆年(766年至779年)間,初名仁壽院,後改稱鵝湖寺。

(朱熹和陸九齡、陸九淵兄弟倆的學術大爭論就發生於此,史稱「鵝湖之會」,影響深遠。 圖為鵝湖書院內景)

辛棄疾第一次到鵝湖,是1186年(淳熙十三年)春天的4月,那時節田地剛剛翻耕,一場雨過後,林邊草地上一片新綠,到處開放着薺菜花、苦菜花,樹林和山體都變得清新無比,牛舍里的水牛哞哞地叫着,一個穿着黑裙白衣的女子從田間小路上走過,他的腦海里立即閃過蘇軾的詩句:「青裙縞袂於潛女,兩足如霜不穿屨。奢沙鬢髮絲穿檸,蓬沓障前走風雨。」

那一次,辛棄疾特別高興,結果喝得大醉,就在牆壁上提筆寫下《鷓鴣天游鵝湖,醉書酒家壁》:

春入平原薺菜花,新耕雨後落群鴉。多情白髮春無奈,晚日青簾酒易賒。

閒意態,細生涯。牛欄西畔有桑麻。青裙縞袂誰家女,去趁蠶生看外家。

另外一位後來的南宋詩人喻良能也曾經專門有詩歌《鵝湖寺》:

長松夾道搖蒼煙,十里絕如靈隱前。

不見素鵝青嶂里,空餘碧水白雲邊。

氛埃斗脫三千界,瀟灑疑通十九泉。

五月人間正炎熱,清涼一覺北窗眠。

可見,在詩人眼裡,鵝湖寺隱約間有杭州靈隱寺的幽深和隱秘。而正是這樣一處世外桃源之地,在熱心人的攛掇下,吸引來了幾位理學大儒。

一位是朱熹。他字元晦,又字仲晦,號晦庵,晚稱晦翁,江西婺源人,南宋著名理學家與詩人,閩學派代表人物,儒學集大成者。是「二程」(程顥、程頤)三傳弟子李侗的學生,與二程合稱「程朱學派」。其著述甚多,有《四書章句集注》《太極圖說解》《通書解說》《周易讀本》《楚辭集注》,其中《四書章句集注》成為歷代欽定的教科書和科舉考試標準。 朱熹強調「格物致知」,認為格物就是窮盡事物之理,致知就是推致其知以至其極。並認為,「致知格物只是一事」,是認識的兩個方面。他主張多讀書,多觀察事物,根據經驗加以分析、綜合與歸納,然後得出結論。他認為心與理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理是本體,心是認識的主體。

(朱熹畫像)

另一位是陸九淵。他字子靜,江西省金谿縣人,南宋哲學家,又因講學於貴溪象山書院,被稱為「象山先生」或「陸象山」,為宋代「心學」 的開山之祖,與朱熹齊名。主「心(我)即理」說,言「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學茍知道,六經皆我註腳」。他和哥哥陸九齡都從「心即理」出發,認為格物就是體認本心。主張「發明本心」,心明則萬事萬物的道理自然貫通,不必多讀書,也不必忙於考察外界事物,尊德性、養心神是最重要的。他倆認為心與理是一回事,堅持以心來統貫主體與客體。

(陸九淵畫像)

同為南宋理學家的呂祖謙,出於調和朱陸之間的不同,以使他們能「兼取其長」,着意組織了一場朱熹和陸氏兄弟面對面的商榷。1175年(淳熙二年)5月,在呂祖謙主持下, 中國古代思想史上第一次著名的哲學辯論會得以實現,史稱「鵝湖之會」。

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的動人畫面,四位坐在一起開始辯論,個個口吐蓮花,人人引經據典,彼此滔滔不絕,互相詰問設疑,時刻相與激辯,談到興濃處甚至吟唱和詩。據說,當時有不少當地的文人名流熱心前往圍觀。這場曠世的辯論會一連進行了三天,最後算是打了個平手,誰也沒有說服誰。儘管如此,但主辯雙方通過這次辯論大會對他方的思想及其間的分歧產生新的認知,也都會不同程度地反觀自身,有所吸納與調整。

辯論過後,朱熹返回武夷山中的武夷精舍,途徑一道山嶺時,他心情十分愉快、清爽,寫下了一首《題分水關》:

地勢無南北,水流有西東。

欲識分時異,應知合處同。

算是對這次哲學辯論會發表了心得,也表示出雙方有些殊途同歸的意味。

但是,時隔13年之後的這個冬天,陳亮和辛棄疾在鵝湖寺苦苦等待,卻沒有等到這位本來答應前來的大儒,兩個人難免都有些失望。後來他們才知道,朱熹因為有事纏身才未能赴約。

三個人的聚會肯定熱鬧,但兩個人的交流也許更加深刻、投入。

此後,一連十幾天,陳亮就住在辛棄疾的期思別墅里,兩個人或登山遠眺,或泛舟漂流,或吟誦佳作,或在汩汩作響的瓢泉旁推杯換盞,真是不亦樂乎。都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但現實中卻很少有人能真的收穫和切身抵達像兩個大詩人之間這樣的情誼境界。

有一天,一個當地的畫家來給辛棄疾畫像,等到畫像畫成,陳亮提筆寫下《畫像讚》,為辛棄疾不被朝廷重用而鳴不平:

眼光有梭,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負,足以荷載四國之重。出其毫末,翻然震動,不知須鬢之既斑,庶幾膽力無恐。呼而來,麾而去,無所逃天地之間;撓弗濁,澄弗清,豈自為將相之種。故曰:真鼠枉用,真虎可以不用,而用也者所以為天寵也。

陳亮的字裡行間都表達出對猛虎之才被放逐鄉野的深切遺憾,既是對好友的慰藉,同時也未免不是對自己身世不濟的一同惋惜。所謂惺惺相憐,同聲相求,不過如此。

美好的時刻總是短暫,很快就到了兩個人告別的時候。

分手的頭一天,兩個人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陳亮早早起來,不辭而去。

大醉過後,如經歷一場大病。辛棄疾渾身酸軟,坐在樓上,望向窗外。赫然間,那天風雨交加時刻陳亮揮劍斬下馬頭的情形閃現眼前。辛棄疾心中一驚,忽然想起了什麼,疾步下樓,策馬就向着陳亮辭行的東北方向馳騁追去。

(瓢泉別墅後面上山的小徑,想當年,辛棄疾和陳亮一定踏着這條路去爬過後面的山。 作者 攝)

他想,應該挽留陳亮再多住幾天,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對他說,還有很多北伐的計劃和奇思妙想沒來得及和他細細商討,還有很多希望他今後不要再得罪小人的囑咐沒來得及交待。

辛棄疾快馬加鞭,一直追出了百十里地,來到鷺鴛林的時候,天色向晚,一場大雪飄然而至,無法繼續前行,他只得就近到泉湖四望樓客棧投宿。

望着雪中泥濘不堪的道路,思慮着摯友前途未卜的將來,聽着使人心碎欲裂的孤絕笛音,一陣徹骨的悲涼感襲上心頭,遂作《賀新郎》: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枝微雪。要破帽,多添華發。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未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五天後,陳亮在家鄉獲悉辛棄疾所作有詞,便來信索要,隨即便依韻和得一首:

老去憑誰說。看幾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長安今余幾,後死 無仇可雪。猶未燥,當時生發。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間,哪有平分月。 胡婦弄,漢宮瑟。

樹猶如此堪重別。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行矣置之無足問, 誰換妍皮痴骨。但莫使,伯牙弦絕。九轉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龍共虎,應聲裂。

詩歌創作有諸多神奇之處,其中一點就是有時你投入很大精力寫就的作品,倒不如哪一天興之所至、順口捻來的藝術成就更高,而那些情之所至、感而為詩的作品中,說不定哪一篇就成了名作。因為,和別的文體截然不同,詩歌是靈感的產物。

這樣的意外之喜,就再次出現在的辛棄疾筆下。

收到陳亮的作品後,辛棄疾又填寫《賀新郎·甚矣吾衰矣》作為回贈,這裡面就出現了人們耳熟能詳的「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邑中園亭,仆皆為賦此詞。一日,獨坐停雲,水聲山色,競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仿佛淵明思親友之意雲。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余幾!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兩位詩人就像是兩座清新挺拔的青山,互相看見對方,看見對方的美好,看好對方的遠大抱負。

沒想到的是,辛棄疾一再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

這一次回到臨安,陳亮還是按捺不住,再次上疏皇帝,建議「由太子監軍,駐節建康,以示天下銳意恢復」,結果又一次觸怒眾多官僚,紛紛欲置之於死地。等他回到金華,一次宴會上,有人在他面前的湯碗中下了毒藥,同座的人猝死,陳亮雖躲過一劫,卻因此再吃官司,被下大理寺獄。後經友人在宋光宗面前求情,才又逃過一命。

那一段時間裡,只要是酒後,喝得稍微多一點,辛棄疾都會想起陳亮。對他而言,朋友很多,有的倒也能生死相托,但是像陳亮這樣志趣相投、才分相近,同時還都畢生執着於收復中原的至交,就少之又少了。兩個人每次在一起,互相之間都有一種電光火石般的激情碰撞,談到高興處,恨不得手舞足蹈,歌之舞之。只可惜時空阻隔,各自一方,不能經常相伴相隨,切磋交談。然而,在這樣的友情之間,思念與詩情的迸發有時會猝然降臨。

一天夜晚,辛棄疾酩酊大醉,他又想起了陳亮,再聯想到自己多年的官場際遇和未竟的北伐事業,不禁心海澎湃,他從書房牆上取下棠溪寶劍,明亮的劍光晃得他一個激靈。

朦朦朧朧中,他似乎回到了年輕時代揮斥方遒的疆場,仿佛回到了當年的起義軍的大營中,遍地狼煙四起瀰漫,千軍萬馬奔騰不息,耳邊呼嘯而過的,是眾人的怒吼聲,戰馬的嘶鳴聲,還有獵獵的風聲。他目不轉睛地緊緊盯着那把劍,他看到它在顫動,在前行,在揚起,在抬高,就要離開他飛騰而去。剎那間,它又猛轉朝下狠劈,就在快要接觸到地面時,只聽刷的一聲,它快速向前刺去。不知不覺間,辛棄疾的身體跟着那把劍運動起來,前後左右,起伏伸展,上挑下劈------他的身心和那把劍已經合二為一,他的悲憤和痛苦,他的昂揚與激情,都聚集在那把寶劍之上。

最後,他內心鬱積已久的火山岩漿般的情緒,都隨着那把劍的飛揚揮舞,化作一聲震天動地的吶喊,傳入瓢泉上方的茫茫夜色。

就在那晚,他放下寶劍,又提筆在手,寫下了這首傳世名作: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1188年之後,辛棄疾兩次出山做官,後又被罷免。一回回人生困頓之後,詩人的心漸漸冷如死灰。而他思想深處那不變的故國情,就像是一支搭在滿弓上的箭鏃,一次次射出,一次次下沉落地,或者彈回。能夠陪伴並安慰他身心的,大概只有滿腹的豪情和無邊濃郁的詩意。

(未完待續)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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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8 16:08:44

老師真厲害,耐心而又理智的去幫助受傷的人,文章寫的讓人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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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30 08:07:11

可以幫助複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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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8 06:07:41

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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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30 15:05:42

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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