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的真愛 也許只是他對你的精神控制

【陷阱】

周日清晨，一通電話把我從睡夢中叫醒。

「喂，哪位？」我打着哈欠，心中略微有些不快。

我叫杜海，是S大大三的學生。我所在的班級這一學期並沒有安排在早上第一節的專業課，而我本人也未曾在這個時間段進行選修，所以，我已經很久沒有早於10點起床了。

「……是我，趙瀾。」電話那邊的聲音聽上去相當低沉。

趙瀾是院學生會的一名幹事，勉強算是我的朋友。確切地說，她曾是我對床舍友的女朋友。不過上學期期末的時候，趙瀾已經和我舍友和平分手，並且很快就在學生會裡找到了新歡，自那之後，我和她就再也沒有什麼交集了。

「趙瀾？怎麼了？」我頗有些詫異。

「……杜海，我記得你之前是推理協會的幹事？」趙瀾的語氣依舊很奇怪，像是猶豫了好久才勉強問出口。

「嗯，沒錯。」我一邊回答着，一邊揣測她打我電話的原因，「現在是社長了。」

「社長？……那你……肯定很擅長推理吧？」趙瀾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了沉鬱。

我皺了皺眉，直覺告訴我，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肯定不簡單：「發生什麼事了嗎？」

「……杜海，你能幫我保密嗎？」她近乎哀求道。

「如果涉及什麼違法犯罪行為的話……」我有些遲疑。

「我沒有……我絕對沒有做什麼違法犯罪的事。」

「……好吧。我不會透露給其他人的。」

然而，之後電話那邊卻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我甚至忍不住對着手機「餵」了兩聲來檢查電話是否還在接通。直到我準備掛斷再重新回撥過去時，電話那邊才再度傳來聲音。

「我……我被人迷奸了。」此時的趙瀾帶着一絲哭腔。

「啥？！」

我有些不可置信——沒想到這種事情竟會發生在熟人身上。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試探地問道：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昨天晚上……也有可能是今天早上……我不知道！我完全喝醉了。」

「你不準備報警嗎？」

「報警的話不就人盡皆知了嗎？我……我不想讓人知道……」

「你也不準備告訴你男友？」

「……我、我怕他會嫌棄我。」趙瀾又沉默了一陣，「……我還沒做好準備，暫時……不想告訴他……」

「這樣啊……」我聽出趙瀾的語氣中似乎有一絲歉意，但我並沒有深究，而是又道：「所以，你現在不知道犯人是誰，你給我打電話就是想讓我幫你找出犯人？」

「……沒錯。」

麻煩啊……我在心中哀嚎。但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我還是硬着頭皮問了下去：「你現在還在『犯罪現場』嗎？」

「……嗯。」

「位置在哪？」

「褚秀路73號，楓林賓館209號房。」

「了解。稍等一下，我這就來。」

趁還沒忘記地址，我在手機上設好導航之後，便翻身下了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得益於北方的暖氣，起床並不像南方那樣折磨。

楓林賓館位於近郊的某個小巷深處，不依靠導航很難找到。雖然它看起來又小又破，但似乎生意還不錯，因為我一到那兒，就看見好幾對年輕男女結伴走了出來——一看就是那種不需要登記身份信息的「灰色賓館」。

209號房位於賓館二樓的北部。我按響了門鈴，等了一會兒後，房門才被打開了一條縫。

「杜海！……你、你來了……」開門的自然是趙瀾。她身上的衣服和頭髮都頗為凌亂，表情則顯得呆滯而茫然，但即便如此，她依舊是個美人。

她看見是我，這才勉強露出一絲安心的神情，把門完全打開。

我隨着她走進房內。房間不大，大約30平出頭，內部布置非常簡單：進門是一條過道，過道右手邊是浴室，對門北邊的牆上是一扇半開着的斜推窗和懸掛式窗簾，窗戶下方是暖氣片，右上角則是一台空調，西邊牆中間有一個壁掛式電視機和機頂盒，東側則是一張靠牆的雙人床和一個床頭櫃，西北角靠近天花板處被挖出了一個小圓孔，一個接線板的電源線通過圓孔與外界相連，剩餘部分則順着牆角垂在半空，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好久沒見過這麼「純粹」的賓館了。

「閒話就不說了，先跟我講講來龍去脈吧。」我收回目光，望向坐在床上的趙瀾——由於屋裡沒有凳子，所以我只能靠在電視機旁邊的牆上。

「好、好的。」趙瀾有些慌張地整理了一下頭髮，隨後開始回憶起來：「昨天是學生會納新後的第一個月月末，按照慣例，我們學生會辦公室的幾名幹事帶着新入會的學弟學妹們一起在郊外租了一間別墅辦homeparty。晚餐的時候，我被灌了很多酒，大概到了晚上7點30左右，我實在撐不住所以回房睡覺去了，等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今天早上了，人也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這間小賓館……而且，從各種跡象來看，我、我都被人侵犯過。」

「也就是說，有人在你睡着後……嗯，應該是在所有人都睡着後，把你帶到了這個賓館裡面？」我皺着眉，「會不會是你的男朋友韓林？他不也是學生會辦公室的嗎？應該也參加party了吧？」

「他的確參加了，但他中途就回學校了。」趙瀾想了想，「好像是導師有急事找他。我之前也旁敲側擊地問過他昨晚在哪，他說他整晚都在物理實驗室里做實驗。」

「那其他人現在還在別墅里嗎？」

「嗯。」趙瀾點頭，「你到之前，我們學生會副主席聯繫過我，因為他們發現只有我不在。我……暫時謊稱是出去買東西了。」

「問過其他人是否有線索嗎？比如半夜裡上下樓的聲音啊、搬東西的聲音啊之類的？」

「沒有。」趙瀾搖了搖頭，而後又嘆了口氣，「大家昨晚睡得都比較沉，大概是玩累了吧。」

「那有沒有問過賓館前台，昨天是誰把你帶進來的？」我仍有些不死心。

「問過了，但前台說昨天那個人帶着口罩，還用衛衣兜帽遮住了臉，完全看不出樣貌。」趙瀾有些無奈地說道。

「嘖。」我砸了咂嘴，心中盤算着要不要事後致電警方，給這個安全意識極差的賓館來個正義的舉報，「這就有些麻煩了啊……那暫時沒別的辦法了，先讓我調查一下這間房間吧，看看那位『犯人』有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好。」

房間的浴室里有一個馬桶和幾卷一看就很廉價的手紙，幾條作用不同的毛巾擺放在洗手池上方的架子上。雖然地上還有一些積水，但毛巾卻很乾燥，看起來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或許是犯人自備的毛巾……

房間裡只有一雙沒拆封過的一次性拖鞋，床頭櫃裡面只有空調遙控器和電視遙控器，此外，床頭櫃一側櫃邊有一道灰塵，看起來就像是曾經被人搬動過又放回了原位，但又沒有嚴格的和原位保持一致……

電視機和機頂盒插在西南角的接線板上，電視機、機頂盒以及電視遙控器都能正常使用，奇怪的是，電視機頂部有很多灰塵，而放在上面的機頂盒卻很乾淨……

空調的插頭插在附近的插座上，空調遙控器沒辦法打開，電池盒裡的彈簧和銅片上滿是銅綠，電池本身雖然已經嚴重腐蝕，但看起來卻還算光亮，就像是被人刻意擦拭過一樣……

交換兩個遙控器的電池，雖然空調遙控器能正常開啟，但空調卻沒有任何反應。接線板距離空調有大概4米遠，測量了一下，接線板和空調電源線需要近乎繃直才能接上……

里里外外調查了一番後，我摘下手套和發帽，靠在牆上安靜地思考。

「怎麼樣？有什麼收穫嗎」過了一陣，見我依舊沒什麼反應，趙瀾大概是有些等不及了，出聲問道。

「……只有一個地方稍微有些可疑。」我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什麼地方？」

「空調。」

「空調？」趙瀾扭過頭看了看，而後有些疑惑，「空調有什麼可疑的？」

「房間裡明明有暖氣，犯人卻依舊開了空調，你不覺得奇怪嗎？」

「犯人開過空調？」趙瀾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我醒的時候空調沒開着啊。」

「空調遙控器和電視遙控器交換過電池，事後又被犯人換了回去。因為電池表面比較光滑，容易留下指紋，所以犯人不得不進行擦拭，這就不可避免地使得使得明明嚴重鏽蝕的空調遙控器電池看起來比較光亮。」我頓了頓，「像擦去指紋這種事情，正常人是不會去做的，除非上一個住在這間房裡的住客也是個不想留下指紋的罪犯，但是這種可能性並不高。」

「可是，你剛剛不也試過了，空調並沒有辦法打開嗎？說不定只是換了電池試了一下，之後就換回去了而已啊。」趙瀾依然有些迷惑不解。

「只是空調的插頭插在它旁邊的插座上時沒辦法啟動而已，有可能插在牆角那個插線板上就能啟動了。」

「這不可能啊。接線板和空調隔得那麼遠，空調的電源線和接線板的電源線都不是很長，無論你拿着其中哪一條，都不可能夠到另外一條線的，除非是有第二個人幫忙。事先聲明啊，我絕對沒有幫忙……」趙瀾怔了一下，隨後驚叫道：「難道昨天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犯人更有可能是用了另一種方法。」我轉頭示意了一下身旁電視的位置：「用這個機頂盒。這個機頂盒被擦拭得很乾淨，說明它也曾經被『使用過』。我想犯人應該是把它系在了空調電源線的下方，使得電源線形成了一個『擺錘』左右擺動，而人則站在搬到了合適位置的床頭柜上，一手抓着接線板，一手等『擺錘』擺過來……」

「這麼麻煩？！」趙瀾皺着眉頭，「照你這麼說，犯人花了這麼大的力氣就為了開個空調，他圖什麼啊？嫌暖氣太熱？太熱開窗就行了吧？難不成是嫌不夠熱所以要加加溫？」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啊……」我看着趙瀾，「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房間裡面缺少一樣應該有的東西？」

「缺東西？什麼東西？」趙瀾茫然地看着我。

「吹風機。一般來說，酒店都會提供吹風機，但是我剛剛問了前台，這家賓館並不提供。犯人千方百計地要打開空調，或許就是為了用它代替吹風機。」

「……我感覺你越說越難理解了。總不能是因為犯人洗完澡不吹乾頭髮就會死吧？」

「思路上其實差不多。犯人有不得不使用吹風機的理由——如果不使用吹風機，他就沒有辦法進行一些必要的行為，包括實施犯罪、掩蓋痕跡、逃離現場等。」我沉吟了一陣，「這裡面當然還有無數種可能性，但我認為，這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種就是，犯人不這麼做就沒有辦法快速地逃離現場……」

「不用吹風機就沒辦法逃離現場？」順着我的思路，趙瀾也陷入了沉思。數分鐘後，她眼前一亮：「我知道了，是車鑰匙！犯人的車鑰匙不小心進水了，沒有辦法打開車門！所以不用吹風機吹乾就沒辦法離開！」但隨後，她很快就又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但是不對啊，車鑰匙就算進水了，也能用機械鎖開車啊，我不認為一個犯案後着急離開的人會做這麼麻煩的事。」

「如果說，犯人的車鑰匙不能機械開鎖，而是只有無鑰匙啟動系統呢？據我所知，一些品牌的電動汽車就是如此……」我注意到，趙瀾的臉色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所以，在你們參加party的人裡面，有人開這樣的車嗎？」

「……有。」趙瀾沉默了片刻，隨後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我們的……辦公室主席。」

世事總是難以預料的。

那天臨走的時候，我再次問過趙瀾要不要考慮報警，畢竟我並沒有在房間裡找到任何毛髮、指紋之類的決定性證據——至少，僅憑我算不上粗劣的調查技術是找不到的——確切地說，我在『調查』中最優先努力的方向其實是儘量不去破壞現場，而如果是警方來找的話，相信極有可能會有所收穫。

但趙瀾卻堅定地拒絕了。她說她想要把這事兒當成沒發生過，因為她的現任男友韓林不止一次地表達過他對於非處女的厭惡，而我對床舍友又是典型老實人，和趙瀾戀愛期間（自稱）連小嘴都沒親過，所以，趙瀾極力地不想讓韓林知道那晚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然而，韓林還是不知道從什麼途徑知道了，為此，我還好一通賭咒發誓絕對不是我泄露的，這才勉強消除了趙瀾對我的懷疑。

在這之後又過去了將近一個月，某一天我下課回宿舍的時候，偶然遇見了趙瀾牽着韓林的手，貌似幸福甜蜜地走在路上。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看來韓林的「處女情結」也不怎麼嚴重嘛！但隨後，我就發現了一絲不對：趙瀾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幸福，還不如說是諂媚。甚至，他倆走到一半，韓林鞋帶鬆了的時候，趙瀾竟二話不說，主動蹲下來幫他系好了鞋帶，而後者臉上只有倨傲和驕矜。趙瀾的這種低姿態在和我那老實人舍友交往的過程中我可從來沒見過，她和韓林走在一起給人的感覺硬要說起來的話，就像是萬惡舊時代的地主和奴僕那樣。

大概是我天生就有愛管閒事的基因吧，又過了幾天，我主動電話聯繫了趙瀾，想問問她和男朋友的關係怎麼變得這麼詭異了。

「因為，」趙瀾的聲音仿佛帶着一絲狂熱，「我已經不乾淨了啊！我是垃圾，是廢物！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沒有參加聚會，沒有喝那麼多酒，怎麼會發生那種事情呢？我欠了韓林太多，只能下半輩子當牛做馬來彌補他了啊。」

我試着告訴趙瀾，她和男友之間的關係是何等扭曲，但誰知，韓林竟然在一旁監聽。隨後，他在電話里用極其惡毒的話語把我咒罵了一頓，並聲稱他背景龐大，揚言要「搞我」。我雖然並不在意這些話，但考慮到我再介入可能會導致韓林把怒氣發泄在趙瀾身上，所以只能表面上答應不再干涉此事，而至於背地裡——那就是後話了。

對了，還有兩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第一件是後來院學生會換屆選舉的時候，韓林成功當上了新一屆的辦公室主席；第二件則是，我某天和某個物理系同學閒聊的時候，偶然得知趙瀾事發當天，他正好也在實驗室里幹活。而半夜路過某間實驗室的時候，他恰巧聽到了韓林正在和一個被稱為「主席」的人在電話里交談甚歡。

本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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